李肆安也懶得去調查稅銀劫案,他確實挺忠于這個鎮魔司密探身份,卻也沒打算幫巴蜀同僚干活兒,何況趙長河在這,按這貨和首座膩歪的德性,想不想查就看他有沒有興趣就行。
按李肆安的響馬同行敏感性判斷,說不定這貨還是劫犯同伙了…
他陪著扮回王道中的趙長河繼續南行,低聲道:“其實西南宣慰司的稅銀,在開春那會兒就已經丟過一次…原本朝廷是讓這批銀兩直接順江下游,支援江南剿彌勒的,但東西都沒到蜀地就丟了…以至于原本蜀地稅銀本來也是要送江南的,也暫時留著沒送…”
趙長河瞇起了眼睛。
都是厲神通干的?
還是說反正我不搶也是別人搶,不如我來?
“那會兒首座正在太湖即將和彌勒決戰,無力分身調查這邊的案子,這邊的事朝廷便派了其他要員來調查,最后說是盜匪所劫,不了了之…”李肆安道:“總之那一次當地鎮魔司就有線索指向厲神通,匯報給了首座,當然厲神通身份非同小可,沒人能真去搜查神煌宗,此事就真不了了之了。”
趙長河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哦,說調查沒做事,倒也做了點事的,借口搜盜匪的名目刮地三尺,誰敢稍有反抗那就是劫銀盜匪了,家破人亡都是輕的。”李肆安道:“司徒笑曾經因為這些事路見不平殺了幾個官,現在所謂的外出游歷,說了好聽,還不如說是出去避避風頭。”
趙長河泛起了極其違和的感受,司徒笑這是為自家惹出的禍事彌補么?
想了想,又問:“厲神通顧忌翟牧之?還是說他單純顧忌的是朝廷?”
“我怎么知道?厲神通會告訴我嘛?”
“…那這里還有益州刺史么?我好像沒聽說。”
“朝廷刺史只有監察之權,封疆大吏實為太守。不過也分情況吧…嗯,你說會稽太守的權力有唐不器大么?更別提清河瑯琊了。”
“…那翟牧之后面有誰?沒聽說巴蜀有崔王那個級別的世家啊。”
“并沒有,如果說有的話,說不定還得算巴山劍廬呢…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巴蜀很多人都去劍廬拜過劍,翟家就有不少人就去過啊。”
趙長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一個高手未必能撐起一個大勢力,但一個大勢力卻不可能沒有高手。在很多時候,高手真能左右大局勝負,沒有頂尖高手支撐的大勢力,很容易衰弱。
劍廬之主時無定,彌勒死后已經晉升地榜第六了,天下比他強的就十幾個人,完全有足夠資格做一方勢力的后盾了。
但趙長河還是覺得,厲神通要么是遙遙顧忌夏龍淵,如果是對眼前事就有顧忌的話,不至于顧忌地榜級別,除非巴蜀或者即將抵達的苗疆還潛藏著能夠牽制厲神通暴脾氣的人物。
比如天榜第六,沒有人知道是誰的,聽雪樓主雪梟。
那才是真老六。
苗疆只是個統稱,實際上李肆安他們口中的“百寮”更正確,各族都有,很多族群和趙長河現世所知也并不是一回事,很多都沒聽過。
民俗也未必都是載歌載舞熱情好客,各族原始部落的野蠻信仰、以及各族械斗屢見不鮮,說是未完全開化也不過分。
地域上也是沒有完全開發的,和趙長河記憶中的旅游大省可不能等同,毒瘴、蚊蟲、猛獸,四處原始叢林,道路崎嶇狹窄。各族對夏人也不見得多友好,劫道是很普通的事情。
夏人在此只能叫“宣慰”,并沒有真正治理,還是各族自治為主,而各族之中也沒有一個天榜猛人統鎮四方,地榜人榜潛龍榜倒是有一些,互相不服,亂成一團。
一般商隊可不敢輕易到這里貿易,也就李肆安這類高明武者為基礎的商人敢往來。岳紅翎來這里避難倒是非常合適,連夏龍淵都拿這樣的地方頭疼無比,征服了后續也治不了,區區劍廬又怎么可能掌控此地,還不是也只能依靠熟悉的勢力去慢慢找…
趙長河一行經過半個月辛苦跋涉,總算穿過各種深山老林,抵達平地。一路上運氣倒是可以,沒遇上劫道的,但毒蟲猛獸遭遇了不少,車隊不少人都被蚊蟲叮成佛祖了。
倒給趙長河好生漲了一把使用回春訣的經驗,以他目前對回春訣的掌控程度,對這玩意兒特別有效,積累各類毒蟲醫治經驗對回春訣的進步倒也挺有益。
無驚無險地到了地方,感覺一隊人都瘦了一圈,更是臟兮兮臭烘烘的,烏騅簡直已經不能騎,讓趙長河無法抑制地想起了某女俠的狀態。
什么江湖浪漫都是騙人的…
趙長河正在抽鼻子,遠處天際便出現了一汪大湖。
陽光之下,波光粼粼,清澈如錦,美如仙境。
湖呈長條形,東西稍狹,南北無際,碧波千頃,簡直如海一般。
對此地之人來說,這就是海。
洱海。
遙遙望去,兩岸平原牧草,竟有牧民在牧馬,忽地與此前的崎嶇如隔兩界。感覺說這就是個秘境,好像也已經沒有什么不可以。
單是環這海,已經不知可以養活多少族群。而這只是西南百寮的區區一地,其他還有更加廣袤的地域,數不盡的山川湖泊,在這里找個人真可以找幾年的。
李肆安吁了口氣:“到了。前方倒是有城鎮的,是各族混居集貿之所,你有沒有想起黃沙集?哦,未到黃沙集之前的草原。”
趙長河正沉浸于美景,很是贊嘆:“我還以為到了這里都是鉆各家山寨呢,不意天南地北竟意外能夠如此相似,猶如造物主把一樣的東西掰成了兩半,分置南北。”
李肆安揮鞭大笑:“大海茫茫,天地無垠,說不定神州于天下不過一粟,又何謂南北?”
趙長河抽抽嘴角,老子就湊個古人意趣,倒還被古人秀了一番現代格局。當然這也不是現代認知,而是此世有思考的人對天下的暢想,已經很不容易。
要裝逼誰不會:“是南是北,在我定義。誰有定義權,誰為天下主。”
“咦…”李肆安也看了他一眼,終于沒說什么。
趙長河也不理他了,琢磨著去洗個澡。
見趙長河有些躍躍欲試想跳下海去的樣子,李肆安一把揪住他:“荒野露天不便,遭遇馬匪伱甩著你的錘子跟人打嗎?先入城鎮,有你洗的。”
趙長河:“…”
鎮曰喜洲,其實被李肆安坑了,并不近,足足沿海到了黃昏才抵達。
當然既是鎮,自然比黃沙集要大,也更美。
黃沙莽莽之地,何如此地依山傍水,鳥語花香?與其說像黃沙集,還不如說有了蘇杭的影子。
鎮中極為熱鬧,各種各樣的異族服飾令人眼花繚亂,可惜趙長河分不清哪種服飾屬于什么族,一眼看去都差不多…其中頗有些姑娘穿著短衣露著小蠻腰,毫不在意地走在街道上,路人也視若無睹,極為習慣。
但是當人們看見趙長河等人牽馬入內,平和的氣氛就顯得有了幾分詭異,很多人互相使著眼色,也不知道是傳達對夏人的警惕還是惡意,看得趙長河微微皺眉。
“喂,老夏對這里沒有過什么屠殺之類的吧?”
“沒有。不過曾經殺了這里稱王的一個天榜,導致剛剛整合的各族散成了十七八塊。”李肆安更奇怪地看著他:“喂,你不是學了很多歷史掌故的么?據說首座親自教你,你上課干嘛去了?”
親老師嘴巴去了。
趙長河淚流滿面,每次上文化課歷史課就想睡覺,是我的錯嘛…嗯,是老師教不好,這種事情就當講熟人的故事繪聲繪色講一講就好了,講什么歷史,讓人只想堵住嘴巴,就是這樣的。
“就因為殺了他們敬仰的王,所以這里的人對我們不友善?”
“殺了黑苗王,最多是黑苗人不友善,其他各族得以自治,歡欣沸騰著呢。”李肆安壓低了聲音:“再說了那也是陳年積怨,當不至于…能造成現在不友善的,當然只有現在宣慰的問題。”
趙長河微微頷首,問道:“那個雷傲是什么來頭?”
“算是個豪杰吧…原本只是他們族中普通部落頭目,修行也未登天地人榜,倒也不差,約莫著有玄關八九重。早年在這種集貿城鎮里做些三教九流之事,由于為人豪爽義氣,又能交游各族頭領,漸漸在城中做大,儼然地方一霸,人稱雷老虎。”
趙長河正在吐槽為什么姓雷的地方一霸都叫雷老虎,車隊正好行至一處大帳之外,有人揭帳而出,聲如洪鐘:“哈…我就盤算著四哥也差不多該到了,果然。呃…這位是…”
趙長河看了看來人,滿臉絡腮,威武雄壯,勢如奔馬,確實有點“雷老虎”該有的樣子。
但有巴圖在先,趙長河一點都不敢輕視這些看似魯莽的豪漢,指不定又是個比誰都狗的玩意兒。
他帶起矜持的笑意,微微拱了拱手,淡然回應:“本座瑯琊王道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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