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神通掂著酒葫蘆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陣子,悠悠然拔塞聞了聞,神色微動,又淺喝了一小口。
繼而似是回味般地抬頭想了想,咂了咂嘴,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看那模樣,感覺一口就干掉了小半葫蘆…
最后“咚”地把葫蘆頓在一邊,重新蓋上塞子:“一般。”
趙長河:“…”
厲神通后仰,悠然靠在椅子上:“想要游離世外靜觀云水,又不得不應付俗事,老道的矛盾在這里。酒也一樣,想要云霧縹緲余韻悠長,卻偏偏消不掉里面那點剛烈,直炸靈臺,揮之不去,余韻反倒意外地應在了這里。我若說我恰恰喜歡它這并不想要的剛性,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真酒鬼,趙長河自己也喝過玉虛這酒,就只覺得這酒好喝香醇,從來沒品出過這么多有的沒的。
厲神通忽然再度盯著酒葫蘆,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或許他現在想到的,才是這壺酒要表達的真意,但趙長河就不可能看出這兩位前輩自己的暗號了。
他也沒打算了解別人的基情,試著問:“前輩還有什么話要我帶回去么?”
“沒有。”厲神通淡淡道:“他也沒想我帶什么話回去。”
說著再度打量了趙長河一眼,若有所思:“此非新釀,已有三年陳。他那里都是人,三年來不至于沒人送酒,卻特意讓你送,無非是想讓我看你一眼…”
趙長河:“…”
厲神通擺了擺手:“見過了,就那么回事,本來以為夠雄壯,這么一看也未必比得上司徒。臉上說是有疤,以為多漢子,其實細看居然還挺俊,沒意思。”
趙長河:“?”
您買豬呢?
厲神通道:“既有送酒之義,本座當有以報之。你要什么?”
趙長河心中也知道,這送酒可算不上什么人情,還不如說玉虛的人情…玉虛讓自己來送酒,其實就是長輩給個推薦:這晚輩伱看著帶挈一下。
所以之前趙長河覺得打彌勒都可以請厲神通,畢竟有這個緣法在,又有司徒笑的交情,有可能請得動。只是唐晚妝有些謹慎地拒絕了,似乎唐晚妝對厲神通有一定的避忌,暫不知其因。
如果不提這類要求,自己上神煌宗能需求什么?當然是鍛體經驗。這或許也是玉虛推薦的本意,玉虛自己不是鍛體者,在這方面提點不了什么,讓他來神煌宗求教正合適。
血神教由于陣盤缺損的緣故,傳承不全,連鍛體需求什么藥物都沒說,還得天書來補齊,就更別提具體鍛體的方法了。早年那些扎馬步舉石鎖泡藥浴之類的基本方法,是否還適配如今?是否有其他秘傳法門?不知道。天書也只是指引了需求某某物品,但鍛煉過程中的各種經驗也是天書給不了自己的。
時至今日,趙長河的鍛體除了找血參之類的物品強行提升之外,基本已經停止了鍛體修行,因為不知道怎么做。其實就連現在繼續找鈞天血玉和利刃草,自己感覺也挺迷茫,都不知道找來干嘛用、怎么用,沒有一種老子非要不可的積極性,就是因為缺失了明確的指引。
可是這么重要的事情就在眼前,趙長河卻毫不猶豫地開口:“想讓前輩幫個忙。”
厲神通點點頭:“說。”
“我有摯友于巴山失蹤,最后的線索肯定受了傷…目前我不知道她在哪,可能遭遇怎樣的強敵,但范圍應該于此不遠…希望前輩幫忙關注此事,如果能在關鍵處出手幫個忙,晚輩不勝感激。”
厲神通愣了一下,打量趙長河目光變得有些稀罕:“你知不知道你本來可以得到什么?”
趙長河斷然道:“不重要。”
“哈…”厲神通失笑道:“你連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我應下了也可以等于沒這回事,只消推脫找不到就行了,難道不是等于白搭?”
趙長河道:“前輩怎么做是前輩的事,我只是說我想要的。”
“哈哈哈哈…”厲神通終于大笑起來:“行,此事本座應下了。”
趙長河道:“感謝前輩…哦,這友人是…”
“岳紅翎。”厲神通無所謂地道:“她曾路過峨眉范圍,想想你的關系譜,就知道是她了。”
趙長河大喜。
曾經路過峨眉,說明自己判斷沒錯,岳紅翎確實往苗疆去了,這方向沒白跑。
而且厲神通知道這件事,那就更有底了。
趙長河離座行禮:“那就麻煩前輩多加關注…嗯,晚輩也不打擾前輩了,告辭。”
厲神通笑笑:“司徒在的話,還能留你盤桓幾日,他不在我看你住這也無趣…山外鎮上,多為我神煌宗產業,你且自便,食宿免單。”
“謝過前輩。”趙長河再施一禮,轉身要走。
厲神通在身后道:“馬步弓步、奔跑舉鎖,對你如今雖不是每天要進行,但也不能徹底拋卻。肌肉氣血的鍛煉,永遠是有效的…你可能已經荒廢多時,在鍛體之道上,有割裂停滯之感。”
趙長河頓住了腳步。
厲神通續道:“血神教之法,缺了針對性的錘煉打熬…譬如橫練之法,需要不停承受各類攻擊,錘煉自己的銅皮鐵骨。血神教若是偏向攻擊性,那你們有沒有對著樹木山石,反復捶打?”
趙長河想了想,血神教有反復劈刀,但那算刀法基本功,雖然也有針對性肌肉培養,顯然不能太算是鍛體。
猶豫片刻,回答:“按照血煞功去引導血氣與煞氣的特殊作用,這也是一項吧。”
“嗯…也算肌肉氣血之鍛。”厲神通道:“你早年學這功法時,氣血的變化是自己一直在關注著的,但現在習以為常之后,還有沒有繼續這么關注與引導過?”
有,也沒有…不管是吃夏龍淵給的果子,還是后來的龍象血參,看似自然消化,其實自然是按照血煞功的運行而成的。但這不是有意識的,而是功法基礎就在那里,自然形成的,自己并沒有刻意去觀察這些天材地寶的能量進入體內的催化過程,沒有刻意引導去帶來什么針對性的變化。
這不是主動在鍛體,是被動在接收天材地寶的能量而已,反不如早年扎馬步泡藥浴時的細查。
其實鍛體之法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早已忽略。
被這么提醒,就能很快反應過來,如果吃龍象血參那會兒,自己有刻意細查引導,應該是能夠感知肌肉一層一層精進、力量隨之變大的“龍象化”過程,這就是鍛體的過程、掌握自己身體變化的每一個細節流程,而不是吃個藥完事。
推而廣之,如果將來得到所謂利刃草,那就應該是把藥力引導體內之后,觀察力量如何尖銳化,使得煞氣如刃、一刀化為萬千的過程,它其實是適配“血滿山河”來用的。
之前的力量,是適配“神佛俱散”的。
其實每一步都是有非常明確的階梯,瞬間豁然開朗。
趙長河醍醐灌頂,長長一揖到底:“謝過前輩指點。”
厲神通擺擺手:“我什么都沒教你,那是你血神教自己的東西,只不過讓你不要忽略。去吧。”
趙長河行禮出門。
門外進來一個老者,和趙長河擦肩而過,趙長河客氣地拱了拱手,老者也頷首示意,轉頭目送趙長河一路出去的樣子,慢慢走到厲神通面前,有些納悶地問:“為何指點于他,豈不是在背刺司徒…”
“司徒需要強大的對手,才能互相爭競,各有所得。欺負一個沒有名師傳承的人,贏了很有面子?很顯英雄?”
“呃…他可未必沒有名師,外功修行或許斷了檔,但內在一直有唐晚妝甚至四象教的影子,尤其唐晚妝教得簡直不遺余力。”老者在唐晚妝三個字上咬了重音,似在提醒厲神通什么。
“他經脈有些障礙,唐晚妝教了再多內在之法,他的主要修行還是在外功上。”厲神通似是聽不懂他的提醒似的,懶得多說這些:“此來何事?”
老者再度看了門外一眼,壓低聲音:“翟牧之的人又在強征民夫,不去的交錢…人們哪里還交得起錢…外門弟子都哭訴到我們這了…”
厲神通神色冷了下去。
“還有苗疆那邊解送蜀郡來的春季稅銀,已經到附近了…我們這次要不要…”
老者說著做了個切的手勢。
厲神通知道老者為什么對趙長河有些戒備,說起唐晚妝還刻意重音。當趙長河住在山腳的情況下,老者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放棄這件事。
因為現在的趙長河給人的印象,很親朝廷。
彌勒之役,看似唐不器是主帥、戰斗也是天榜地榜一大堆,實則懂行的心里有數,趙長河在這里發揮的作用有多大。
他們神煌宗在做的事情,又何嘗不是彌勒教?
理論上,殺了趙長河,栽給翟牧之,才是神煌宗應該做的事。
厲神通沒說什么,只是笑笑:“該做就去做,顧忌哪來這么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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