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中是來追殺趙長河的。
和鷹霜一樣,王道中自從領了主持追殺趙長河的任務起,被朱雀莫名其妙攔住揍了一頓導致沒能綴上趙長河,此后就處處慢一拍。
知道趙長河到了京師,過去他已經走了。知道趙長河抵達雁門,過去他已經出塞,到了塞外那就根本別想找人了。
眼睜睜地在他的主持追殺之下,被趙長河在亂世榜上刷了一波名震天下的大戰績,那臉真是火辣辣的疼。
其實他也想多了,當時的趙長河想都沒想過有打他臉的價值。
后面更是莫名其妙去北邙,又莫名其妙連帶山寨匪徒都全員消失,再度收到趙長河的消息,已經是亂世書在說夏遲遲日耀昆侖、登臨人榜,其中趙長河作為一個配角露了個臉。
還好有亂世書!真是指路明燈!
王道中都無暇去罵四象教明明和老子結了盟怎么和趙長河搞在一起…單說北邙到昆侖,那是多遠的路?
王道中沒轍,這么遠不可能帶大部隊過來,只能自己單人獨騎飛馳而來,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到了這,卻感覺整座城都在演自己。
別說找趙長河了,自己日子都過不下去,最尷尬一點是,王道中簡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是王道中。
是王道中吧,嚴缺跟瘋狗一樣追著咬。
不是王道中吧,進不了玉虛峰。
反正不管是不是,嚴缺都已經在咬了,那還是進玉虛峰見到玉虛把事情說明白比較實在,有玉虛真人配合的話,其他事情都不是事,殺趙長河就更是容易。
結果他已經證明不了自己是不是王道中了,見都見不到玉虛真人的面。
離開吧,沒馬了,策馬而來,兩腿回家。
還沒錢吃飯了,堂堂瑯琊王,食宿得去搶,而所謂趙長河的下落,再度徹徹底底地失去了痕跡。
王道中頭疼地徘徊在昆侖之外,遠處沙塵泛起,有車隊從外而歸。
王道中目露兇光,暗道先搶一番錢糧馬匹再說。
飛掠向車隊,還沒接近呢,帶隊的騎士老遠就喊:“來者可是瑯琊王先生?”
王道中一肚子殺氣都散了大半,簡直像是他鄉遇故知:“你是何人,竟認得本座?”
“在下四象教柳土獐,曾經也是在中原做事的,幾年前有幸在洛水之濱見過王先生一面。”
“四象教…”王道中板著臉道:“你我兩家是盟友,為何你們和趙長河攪和在一起?”
柳土獐愕然:“我們圣女本與趙長河有舊交,天下皆知,雖然尊者拆了他倆,可遇強敵而臨時聯手,多正常一事,尊者都不會說什么,伱管得…哦,在下失言…總之你我聯盟可不是什么都一起干,殺趙長河是你王家私事,與我們何干?”
道理是這個道理,王道中沒法駁,又不想和四象教翻臉,只得道:“那爾等替我向玉虛宮證明身份,總沒問題吧?”
柳土獐更愕然了:“王先生為何證明不了身份?”
王道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總不能說我在這里遭了小偷?臉還要不要了。
柳土獐道:“我在玉虛真人眼里就是個小螞蟻,證明不了什么的。王先生還不如掏自家身份牌…”
“算了。”王道中打斷:“玉虛真人本座自會去見,你們可有趙長河的消息?該不會看著圣女面子替他遮掩吧?”
“趙長河的消息我們自然是有的。”柳土獐道:“他赴昆侖,當然是想繼續西行到西域走走…不過王先生,我話說在前頭,趙長河獨身來往,行蹤無定,此時在西、忽焉赴北,這都是很正常的。先生西行若是找不到,可別說是我亂指路。在下個人建議,先生還是回瑯琊去吧,追殺一個仇家找了十幾年都找不到的事多了,不該是先生這種身份地位親自干的活呀。”
這話其實很有道理…王道中一時躊躇,也無心再談,拱手道:“謝過消息…王某告辭。”
“先生慢走。”目送王道中離開,柳土獐暗地里“呸”了一聲。
開什么玩笑,趙長河與我們家圣女那味兒,膩得人渾身雞皮疙瘩,都這樣了尊者都沒肯殺,甚至還派了直屬翼火蛇去取代,那是對趙長河多么看好的表現?指不定趙長河明天就要成四象教姑爺了,懷抱圣女還得纏條翼火蛇呢,你算老幾啊你殺。
要么去西域吃灰,要么回瑯琊終結追殺,還算你聰明,我們與王家有些合作還不想這么快翻臉。
“走吧,回布莊。”
那邊王道中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個白衣劍客孤獨地走在黃沙。
“王先生?”劍客不確定地問。
“聽雪樓鷹霜是吧?”
“…不錯,我們這就是王先生的單。”
“…”兩人你眼望我眼對視了半天,王道中終于道:“昆侖城就別去了,得到可靠消息,趙長河去了西域…但不確定此去是否又溜了,這人簡直是老鼠。”
鷹霜拱手:“多謝告知,那我去西域看看。”
說完也不廢話,直接離去。
敬業啊。
王道中籠著手目送鷹霜的背影,暗道這狀況自己還真是不應該跟個小嘍啰似的滿天下親自出擊了,那不是自己該干的活。回瑯琊關注著情報網,發號施令才對。
至于昆侖這個神經病地方,這輩子再來是狗!
王道中在挨揍,趙長河在吃肉。
趙長河哪知道自己離開昆侖時遠望沙塵臨時改道東南,恰好避開了迎頭撞上王道中…
這氣運杠杠的。
當仇家們頭疼追殺的時候,趙長河沿著山脈南行數百里,黃昏時住進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子,鎮子連客棧都沒有,掏錢借宿在一間普通的農莊后院。
話說古時外出,和現代最大的區別可能就在這了…敲開農莊的門說要借宿,現代估摸著一個都不會讓你進,在這里雖然也不是人人肯,好歹還是有的。
不僅有,只要你掏夠了錢,人家還愿意出去買肉殺雞,好酒好菜招待你。
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頓,感覺著飽腹感和渾身充盈的能量,好歹把此前遇到神魔壓力的膽顫之意驅除了一些,于是心又靜了下來。
此離昆侖,是趙長河出道以來第一次真正的倉皇逃離,而不是事情辦完了走人。
是的,趙長河在此世第一次感受過“恐懼”與“死亡”是什么味道。
那根本不是一個維度的對比,徹徹底底的碾壓,心靈受到的震顫無法言喻。
要是個脆弱點的,道心失守都很正常,說不定從此跪下,成為神魔的走狗,和他們忠實的代言人。
趙長河在想,玉虛不配合的情況下,此后他背后的神魔會不會另找代理,比如嚴缺?
自己的仇家是越發多了…好在嚴缺這些人并不知道他是趙長河。
風停雪消,月華如水,趙長河站在小鎮院落,抬頭望月,足足運用心法沉靜了半個時辰,才終于低聲開口:“你們強大到這個程度,你為何不威壓于我?”
瞎子的聲音不知從哪傳來:“我不要狗。”
趙長河沉默。
瞎子似有笑意:“你要當嗎?我可以讓你舔腳。”
趙長河掏出金箔,開始解褲腰帶。
“?”瞎子很是無語:“你干嘛?”
“給它撒點美容液。”
“無聊。”瞎子淡淡道:“我覺得你應該掏出的是新一頁,而不是它。你是不是畏懼了,以至于連掏出來都下意識地避忌?”
趙長河耍寶的動作頓住了,半晌才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我居然有畏懼,看來我也自視過高了,曾以為自己多么英雄了得,原來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人。你以前面對王道中,豈不也是背上冷汗?只不過王道中給你的壓力沒這么離譜罷了,性質是一樣的。”
“嗯,是的。”
“這不是壞事。”瞎子淡淡道:“見到內心的恐懼,你才能克服它,并且…”
她頓了頓,似有笑聲傳來:“欲堪血煞功的驚懼與死亡,你自己未曾歷過,又堪個什么?”
趙長河心中一動。
“有沒有想過,你的宗師之路,真正差的東西是,沒遭遇過真正的困境與毒打?”
趙長河笑出了聲:“也許。不知為何,被你這么一說,心中反倒不怕了。其實以前怕王道中,現在真讓我見到他,估計也沒什么怕的…以此類推,再過得幾年,今日所懼也未必還在心里。”
瞎子不說話了。
這就是趙長河與生俱來的膽氣,他也會畏懼,但只是一時。
他真的很適合江湖。
趙長河終于掏出今天剛剛獲得的金色書頁。
書頁不是金箔,像柔軟的帛書,但觸摸上去卻又像摸不著似的。
道本無其形,書冊不過是具象。
金箔繼續解封的話,應該也會是這樣的“材質”,而不是什么金子。
金,堅也,不滅也,同樣不過是一種亙古長存的意象罷了。
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把書頁和金箔放在了一起。
柔和的金光覆蓋二者,似有一種相融之意,正在進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