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率眾剛走,岳紅翎就策馬而來,也不知道三娘是不是提前感知到了遠處的馬蹄聲,走得這么恰到好處。
看著遠方的人影,岳紅翎很是吃驚地問趙長河:“那些人是誰?你殺烏拔魯的幫手么?”
“是啊。”趙長河暗道三娘應該是不愿意讓岳紅翎知道她的實力,所以才掐準了離開的,尤其這玄武身份真要是鬧得天下皆知,怕是三娘要暴走。
于是便沒去揭她底子,只是道:“一群志同道合者,還有韓無病一起。”
岳紅翎倒是想岔了:“怪不得如此輕松,原來有一大群人,俠客營的嗎?”
“嗯嗯。”趙長河問:“你那邊如何?沒傷著吧?”
“沒真打。”岳紅翎神色有些嚴肅:“赤離已破秘藏,此刻的真實實力絕對不止人榜六十六,下次見到切莫輕敵,最好見到就走,越遠越好。”
趙長河笑道:“這不是有你在我身邊嘛。”
岳紅翎偏頭看了他一陣,忽然道:“喂,伱真想一直和我一起?”
趙長河愣了愣:“這個怎么說的,難道你還想和我分開啊?”
“我舍不得。”岳紅翎嘆了口氣:“但從武道角度,無論對你對我,其實還是分開有利。”
趙長河抿了抿嘴,他內心也知道這個道理。
尤其紅翎比自己強…始終在她身邊的話,依賴性一旦養成,那就真的很難再有寸進。
岳紅翎道:“此役之后,你打算去哪?”
趙長河想了想,反問:“你呢?”
“我可能會去一趟西南,去會一會巴山劍廬,看一看苗疆蠱事。天南地北,都需闖過。”
看來岳紅翎是真對自己的路有很清晰的規劃,這樣浪跡天涯的女俠,很少會把心停駐在一個地方。
嚴格意義上說,雖然得到了她,但或許還不能算“歸心”,因為她的心在天涯。
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覺得疲倦,想要一個家。
但顯然現在還不到時候,畢竟她的男人也不是個安分的主。
大家都沒有家,又能駐留在何處?
其實趙長河覺得自己也可以去西南的,比如自己一直都想去巫山找薛教主,到了巫山的話,去巴山也就不算很遠了,大方向來說還能算同路來著,然后讓岳紅翎再揍薛教主一頓,想想都很有梗。
但轉念一想,揍薛教主又不是首要的,自己也確實有更重要的規劃,比如下一步應該要找金箔說的什么血參來著,打好“血修羅體”的基礎,那么該去哪里是該循著血參的線索而去,沒有先定好去哪的道理,否則純純浪費時間。
之前居然忘了問三娘這件事了,她見多識廣說不定真有線索。
此外應該要設法聯絡一下季成空,看看盜圣那邊是否有可交易之處,學一下攝取類武學,能運用儲物戒指可是很重要的!
想到這里,便笑道:“行,我也要自己去找點東西,說不定啊,你我天緣如此,我找著找著就摸到你身邊去了。”
岳紅翎聽著頗覺有趣:“天下這么大,你如果不是故意往西南來,單是自己找東西都能暗合我的路,那我…”
趙長河眨眨眼:“怎么?”
岳紅翎臉頰微紅,咬著下唇偏過腦袋:“那就陪你玩一次你一直想要的姿勢。”
趙長河哈哈一笑:“我有信心,等著吧,我的女俠。”
岳紅翎嗔道:“現在滿腦子就這點東西。”
也不知道誰先提的…趙長河沒去揭穿她,笑道:“走吧,至少此刻,你我依然并肩策馬,給鐵木爾一點小小的中原震撼。”
說著一夾馬腹,踏雪烏騅撒歡似的奔向前方:“看看你的赤兔厲害,還是我的烏騅更強?”
看他灑脫的模樣,岳紅翎心中的糾結不舍也便散去,也灑脫起來,一揮馬鞭:“駕!”
又是落日,夕陽西下,悠悠羌管,滿地清霜。
大雁在山間飛過,越過關頭,向南歸去,直赴衡陽。
入冬了…
可這里的人們,已經不知多久沒有歸家,甚至永遠也無法歸家。
皇甫永先站在城頭,看著關上關下的連綿尸首,已經分不出哪些是敵人的,哪些是自己人。
有一段城墻已經半塌,將士們正在盡力修補,但皇甫永先的經驗很清楚地告訴自己,今晚補不起來,明天一早胡人必將猛攻這個缺口,能不能守住,就在眼前了。
左右士卒已經疲憊不堪,滿臉的血污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了。
別說清洗,大家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多。
之前受赫雷死亡的影響,戰獅部族生亂,沒有參與攻關,少了這個龐大的氏族,鐵木爾那邊的攻勢也稍緩,雙方主要的拉扯點還是在糧食。
快入冬了,草原糧食不夠,這也是促使他們此番攻關的最大因素。
但皇甫永先無力地發現,搞來搞去,對方的糧食沒比自己少哪去。
這邊的糧餉缺斤少兩,層層過手之后到了雁門的都不夠幾萬軍馬支棱。
反倒是大把糧食不知從何處出關,撒向了草原后方各大部族。
皇甫永先派人扮馬匪,從關外截到關內,直接借這個外快來填補自家軍馬所缺,算是勉強應付。但在大局上卻沒有意義,胡人夠軍糧,那就拖不垮他們,自己這邊倒是快垮了。
因為人數就不是一個量級。
胡人可以輪番攻伐,自己這邊輪休都輪不過來了,每一個人都盡是疲憊。
以前俠客營的江湖人很少直接參加戰事,都是去后方搞事。自從上回被趙長河救回了六個人,現在往外跑的也很少了,都老老實實來軍隊幫忙。如崔元雍司徒笑這種強手更是以一當百,作為隊伍箭頭簡直勇不可當,算是振奮了不少士氣,可依然沒有大用。
在數十萬規模的攻防戰中,他們的作用太小了。
眼下尚可勉力支撐,可據說戰獅部族又回魂了,一旦他們再撲過來,那就真的大事去矣。
女兒常說,反了吧,這種昏君,這種朝廷,有什么好賣命的?我們家死了多少人,有意義嗎?
皇甫永先轉頭四顧,周圍的兵將見老將軍看過來,都奮力抬頭挺胸,讓將軍看見自己依然沒有喪失斗志。
皇甫永先笑了一下。
無論是降是反,這支軍隊的魂都沒有了,他皇甫永先的魂也沒有了。
那不如死去。
“將軍。”終于有副將道:“夜深了,您年事已高,不如回去歇著。這里的修補,我們盯著就行。”
老將軍灑然笑笑:“我的實力是你們之中最高的,哪有我先去睡覺的道理。”
“將軍…”
“放心吧,只要本帥一天未死,雁門就在。”
老將軍把頭盔抱在懷里,北風拂過,帶起將軍的白發,在這入冬的夜里,如霜一般。
將士們愿意相信老將軍這鼓勁的話。
可是他尚不滿六十,已然滿頭白發,再這么耗心耗神,雁門還有沒有將軍?
不知不覺,星月漸隱。
關內郡中響起雞啼,東方漸呈魚肚白,幾縷朝霞映照天邊,很美。
“嗚嗚”
號角聲起,地面微起震顫,鋪天蓋地的洪流由遠而近,直逼關城。
洪流綿延,一望無際,只是遠遠望去,便給人窒息般的壓力。
皇甫永先看了眼城墻塌陷處,修補基本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