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縱橫天下這么多年,作為人人驚懼的大魔頭,真正可謂見多識廣,也可謂波瀾不驚。
她本以為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至于把自己震得失魂落魄。
但她這一刻真的是腦子空白。
這種情況,要是真讓個四象教新人哪怕是夏遲遲來,受到的震撼都沒有朱雀這么嚴重。可能四象教別人會覺得,這大概就是夜帝傳承了,納首便拜就行。
可朱雀的理解不一樣。
朱雀身為一代宗師,天下有數的強者,對武學的認知天下就沒有幾個人可以和她媲美,尤其是對四象教相關的理解上,就算是玄武也不敢說就穩勝她一籌。
在朱雀心中,連想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就算是夏龍淵的傳承有海納百川星辰萬象的氣魄,也不能如此輕松地調用群星相和,要知道每一顆星辰的武學體系都有所不同,別說夏龍淵只是此世第一,就算是上個紀元也沒幾個能這樣的,朱雀所知的只有夜帝一人。
真能做到這一步的話,夏龍淵直接大搖大擺來四象教說自己是教主就可以了,完全能讓人跪倒一片,收編四象教和吃飯一樣簡單,何至于搞得今天這樣?
夏龍淵最多就是相合青龍之相,導致當初遲遲的母親以為這是青龍圣子,不可能是現在這種情況。
而倘若是夜帝傳承,能夠做到這一點倒是可能的,然而在朱雀理解之中,即使是夜帝本人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是習武半年、區區玄關四重的時候就能做到的。
習武半年,他見過幾種武學?
玄關四重的修為,就算天下武學全被你見過了,你又能理解幾分呢?
他憑什么就可以做到這一點?
根本想不明白。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夜帝傳承,甚至是夜帝轉世?那怎么說?
跪下?
還好面具掩飾下看不出臉色,趙長河只是感覺出朱雀很震驚,也沒想到她驚得都失去思維了。見她半天不說話的樣子,便道:“看來尊者也不太清楚我這種情況?”
“呃…嗯。”朱雀神游天外地敷衍了兩聲。
趙長河道:“我看尊者也不需要糾結。尊者之意本來很簡單,既是給我點甜頭,讓我知道入教大有好處,也是想看看我是否適配四象教功法,研究如果我入教可以給個什么位置。對么?”
“嗯…”朱雀依然在走神。
“現在我是否適配不好說,至少入教的好處我是知道了。”趙長河起身行了一禮:“多謝尊者指點,這一套方法可以極大解決我內功修行艱難的問題,無論是否入教,在下依然感謝,欠尊者這個人情。”
朱雀終于有些回過神來,暗道如果你不適配本教功法,圣教這種助力突破的秘法也是該回收的,哪能平白外流?
如何回收?殺了便是回收。魔教做事可從來不跟伱客氣的。
趙長河至今都沒想到,和他商量得有來有往的朱雀前一刻內心還存著殺人的后手計劃。
但此時此刻,全沒了。
可別說殺人了,朱雀都在想該不該跪的事情了,跪下還得懺悔一下自己動過殺心。
不行,這事一定要和玄武商議,自己無法定論。在聯絡上玄武之前,還必須繼續觀察,到底怎么回事!
朱雀深深吸了口氣,故作平淡地道:“趙長河是個能記人情的人,本座相信。但此功終究不是治本之策,設法擴展你的經脈才是根本。”
“我明白。”
“既是如此,找道侶這種條件就休提了。這事就先這樣吧,你這情況怪異得很,本座也要再琢磨一二。”
朱雀說完,簡直是逃命般溜了。
再不離開冷靜冷靜,她簡直怕再呆下去會不敢對視。
趙長河也沒想到朱雀內心會有這么離譜,他此時同樣在困惑自己這個是什么情況。
可惜這種指點靈臺傳功的方式太過高端,趙長河不知道怎么把它具現給天書去解析,默寫都不知道寫個啥…
在他自己腦補起來,這種連朱雀都看不明白的狀況應該和自己長期與天書相處有點關系。
此頁天書原本畢竟是夜帝所掌,和四象教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太正常不過,有一定的可能就是四象教的功法源頭。自己長期處于天書這種博覽天下武學的宏觀視角上,有可能就對應了滿天星斗?
從這個角度上說他算個夜帝傳承也不過分,當然趙長河可不敢這么說,是不是這個原因都壓根不確定呢,被殺人奪寶的概率遠遠大于納頭便拜的概率。
這么看來,此間事了應該再去一趟古劍湖,看看劍室之中還有什么發現,順便見見故友。
探索紀元之秘,解開天書謎題,對趙長河來說其實比什么王家破事重要得多了…要不是因為遲遲央央都在這,壓根都沒必要管王家到底在賣什么關子了。
趙長河在原地靜立片刻,剛剛突破的內家五重真氣慢慢凝聚氤氳,融入身周氣血,化而為煞,洶涌澎湃。
六合神功助推血煞功的慣例操作…
為什么這么久都不急,卻在這幾天忽然想要突破?
王道中剛剛親見自己還是個內家四重、外家五重的選手,一眨眼就分別上了個臺階,相信不會有人能夠預計。
血煞功六重,就在此時。
時間一晃而過,王家公子王照陵誕辰之宴終于來臨。
此宴在這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王家派人四處尋訪潛龍榜上的人物,邀約態度囂張跋扈就算了,居然別人接了請帖還要被“掂量考核”才有資格赴宴,一時輿論嘩然,天下側目。
尤其這還是在胡人入侵、彌勒造反的大前提下,各地山賊盜匪更是割據一方,數不勝數,整個國度一片紛亂。搞個不好明天胡人都入關了,后天彌勒就北上了,在這當口居然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實在是令天下有識者搖頭不已。
有人覺得世家基操,就是這么囂張跋扈且腦殘,沒什么特別的。
也有人如歸塵一樣看法,認為王家這是在試天下人心。
但無論麻木的也好,怒罵的也罷,終究沒有人對王家說個“不”字。
朝堂無聲,各家平靜,身在金陵對抗彌勒的唐晚妝被人問起此事也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被邀約的各位潛龍,除了找不到人的韓無病之類、以及有要事脫不開身的唐不器萬東流之外,其余盡數應邀。
嗯,王家是這么說的,至于沒來的那些到底是沒找到呢,還是人家不肯來,誰都不知道。
瑯琊王府之外,無數從各地趕來看熱鬧的江湖閑漢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主要是為了猜來的人有誰的,居然還有人為此開了堂口博彩。
僅從這熱鬧沸騰的場面看,誰都想不到這是一個內憂外患風雨飄搖的國度。
“來了來了!”街上一片私語。
一位青年道士和一位身負大闊刀的漢子有說有笑地并肩入城,見到街上左右分開對他們行注目禮的人潮,兩人表情都僵了一下。
這什么陣仗啊?
卻聽有人道:“那是泰山玄沖道長,我有過一面之緣的。”
“潛龍第十!”
“他當然會來,泰山就在鄰郡,抬頭不見低頭見嘛。”
“那他身邊這位,這刀…該不是這些日子那些學著玩的了吧?”
“這不是廢話,這是赴宴潛龍,與玄沖同行!除了真嗜血修羅還能有誰?”
這四個字一出居然讓場面冷了一下,頗有些人露出驚懼之色。
趙長河有些無語,我名聲這么兇殘嗎?
玄沖同樣無語:“諸位,大家鄉里鄉親的,別圍觀了,這有啥好看的?”
那和他有一面之緣的江湖漢子笑道:“道長,我們不是專程為了看誰來赴宴的。”
“嗯?那是為何?”
那人指了指道路盡頭的王家宅門:“道長看見了嗎?門是閉著的,如此厚重的實木門,非要撞開或者劈開未免狼狽,王家似乎是在讓赴宴者露一手輕功的樣子,我們都是來觀摩潛龍輕功的。”
玄沖臉上不太好看。
王家是不是太過分了,真把潛龍當猴看?
轉頭去看趙長河,這廝已經握住了刀柄,瞧那態勢就是想劈門了。
眾人正露出有好戲看了的神色,兩人身后跌跌撞撞地擠過來一個衣衫襤褸的醉漢,腳下一拐,差點撞到玄沖身上。
玄沖好意扶了一下:“兄臺,醉成這樣了少喝點。”
醉漢手上依然拿著個酒葫蘆,聞言又灌了一口,繼續跌跌撞撞往前走,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瞧那路都走不清楚了,再喝下去真可以直接去九泉了…
“誒誒誒!”旁邊有路人好心去拉他:“老兄,前面是王家宅門,關著的,關著的誒誒誒!”
那人往前一竄,避開好心人這一拉,卻更加站立不穩,一腳勾在臺階上,往前直飛而出,眼見腦袋就要撞在大門上了。
人們都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
“砰”地一聲,那人的腦袋果然和大門來了個結結實實的親密接觸。
然而人們預想中的頭破血流并未到來,反而是門后的門栓直接斷裂,大門洞開。
醉漢摸了摸頭,繼續踉蹌著往里走:“原來真是個人家啊…老子還以為這里住的是狗,攔著人進呢…”
門內的王家護衛面面相覷,居然沒攔,倒是有人飛快跑進去請示現在該怎么辦的樣子…還攔什么門,才第一個人,這門就破了…
滿街寂然。
有人悄悄問:“那是誰?”
“還能是誰?只能是曾經的潛龍第四,如今的第二,一醉黃泉司徒笑。”
趙長河松開刀柄,燦然一笑:“只此一幕,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