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卻沒有直接蹭過去說要學琴,反倒進了自己客院屋子,極其自然地搓毛巾擦拭身體的汗水,好像剛才的調戲之言不存在一樣。
恰好免去了唐晚妝的尷尬反應,不需要反應。
唐晚妝忽然覺得這廝是不是找什么花叢高手拜過師了,這一招有點味了…
然后他還就這么赤著胳膊擦身子,完全不管她唐晚妝就站在門口看,不知道是暴露癖還是另一種調戲…
其實是因為太熱了,趙長河懶得委屈自己憋著,又沒邀請你來我屋里,愛看不看。
唐晚妝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早笑吟吟的好心情都快沒了。
趙長河卻很自然地在問:“是因為我修行還不夠嘛?按理說內家玄關四重,可以不懼寒暑了吧?冬天那會兒我修行不夠且不說它,春寒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太怕冷了,結果這夏天倒越發怕熱,動不動汗出如漿的,反不如初。”
唐晚妝道:“和修行性質有關,血煞功這種東西當然會讓你顯得燥熱,故需中和。本來六合神功足矣,但你六合神功的修行還沒跟上血煞功,被壓制了。”
“所以需要慢下來、靜下來?感覺昨天效果很好。”
“是。”
“但我覺得靜下來之后有點太賢者了,好像老了幾十歲,什么都波瀾不驚。這種狀態好處我懂,卻總感覺有點不是滋味,我才二十誒。”
唐晚妝終于失笑:“真以為我區區一曲有這么強的效果?那是仙術,非我能為。只是因為伱日常繃得太緊了,難得遇上這樣放松一曲,感覺特別明顯罷了,繼續下去也沒這么神奇,無非能讓你凝神靜心,至少不怕熱。”
趙長河瞥了她一眼:“你不用功法,也不怕熱嗎?”
唐晚妝道:“除了激烈戰斗之外,我日常已經很多年沒出過汗了…所謂心靜自…”
話音未落,趙長河打斷道:“嗯,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我這大老粗就差多了。”
唐晚妝的話都哽在了喉嚨里,瞪大了眼睛。
你又調戲我?
趙長河笑了起來,沒錯,就是這表情,有了人間煙火味。
就像畫中的仙子走了出來,于是活色生香。
干嘛一直那么正兒八經。
唐晚妝深深吸了口氣:“你之前對我哪來這樣的態度?我看是對昨晚她的藥沒真的發揮什么作用而耿耿于懷吧?想要補回來似的。”
趙長河老實道:“那倒不是,用藥這種事實在太低級了,而且昨天我真的很賢者。”
他想了想,嘆了口氣:“可能還是因為這幾天調戲思思習慣了吧,身邊忽然沒了這個人,轉你身上來了。其實也沒啥嘛,我在外對你口嗨那么多,見了真人反而正兒八經的,反倒虛偽。”
唐晚妝道:“所以這就是你本來對我的態度?只是以前在克制?”
“可能吧,我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反正感覺現在這樣更自然點似的,之前和你對話總好像在肚子里想幾圈才說出去,很不自然。”
唐晚妝忽然笑了起來:“如果你之前就是這種態度,思思說不定不會有最后下藥那一手。”
趙長河怔了怔,若有所思。
也許吧,思思一直對他的兩種態度很不服氣,覺得自己被看輕,而過于尊重唐晚妝。最后那一下,真可能是這種不服導致的叛逆之舉,讓你清高,看看發起浪來是怎樣的!
“她的真實年齡其實才十六歲半,不足十七。一個叛逆期的、教養與中土不同的異族小姑娘罷了。”唐晚妝道:“我倒是覺得她對你是有點意思的,你沒必要太過計較了。”
草,思思那么好的身材,才不到十七?
這趙長河還真沒想到,旋即又有點驚奇:“你反倒為她說話?”
“因為她確確實實沒有想害你的意思,就連最后那一手,在她眼里都是想給你點便宜…我可以氣她,你倒是沒太大必要。”唐晚妝悠悠然道:“當然,如果你是替我不平,那我也會很高興。”
這回輪到趙長河瞪大眼睛:“你調戲我?”
唐晚妝悠悠道:“你既拿我取樂,我又為何不能拿你取樂?你說以前和我說話都要肚子里想幾圈,難道我不是?一個大孩子罷了,總是讓我慎重頭疼,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應該像對待不器一樣對你,不高興了掀翻了揍一頓…”
趙長河瞪了她半晌,忽然失笑。
唐晚妝也笑了。笑容真的美絕人寰。
趙長河忽然就覺得,如果昨天是這個氛圍,當時喊一聲“姐姐”絕對沒有心理障礙。
仿佛兩人之間無形無質的壁障,忽然就破了,關系從公事公辦甚至謹慎地保持距離,變得開始有了點私誼。
這是怎么開始轉變的…從討論思思開始?還是自己說想看她羞澀的樣子開始呢?
莫名其妙…撓頭。
見他一副狗熊撓頭的憨樣,唐晚妝更想笑了:“別在那發傻了,今天你也沒彈琴摸我手的閑工夫——你承諾過思思的劍法整理,整出來給她吧,她這兩天就該走了。”
“哦對…”趙長河知道這是正事,反正現在沒事干,便直接坐在窗前鋪開筆墨,開始寫劍法要訣。
唐晚妝極為吃驚地站在邊上看著,她相信從劍印之中可以感悟出不少的要訣,但那不是文字傳輸,是你體驗的“意”,把這玩意轉化為文字復述出來,這是宗師之能!
可這趙長河才感悟了一晚上,居然真就能這么寫出來,倒好像劍皇對他口述講解過似的…
沒錯,就是對他講解過,天書以劍皇口述的模式具現出來的,趙長河還背了好多遍才記住呢。
唐晚妝也是個劍術宗師,一看就知道這玩意是真貨,絕對不是閉眼瞎扯的,就算讓一些宗師來感悟其意表達出來,都未必有他這么精到。
這到底怎么辦到的…
可是作為劍術宗師,看一份劍皇之技,那心思還真沒辦法多想別的,很快就沉在了劍意之中,直接出神。
這份劍譜只是入門級,可其中蘊含的劍理已經頗有可觀者。
單從這里看,基本道理古今還是一致的,今人確實沒有走錯路,可為什么越往上,越是看見絕望的差距呢?
趙長河寫了一陣子,沒墨了,蛋疼地想去磨墨。那邊唐晚妝見他停筆,很快意識到原因,居然下意識地搶先伸手磨著墨,那眼睛還自顧看著稿子思索。
一副“你寫,我想看,這點小事我來就行”的模樣,不需要說話都活靈活現。
趙長河抬頭看了一眼,沒說什么,繼續沾墨寫字,心中怪異無比。
這紅袖添香的感覺…
是真的香啊,墨香,她這么盈盈站在身邊,人也香。
心情好怪…可又很丟人,因為自己的毛筆字太丑了,寫得都臉紅,簡直不配讓這樣的絕世美人紅袖添香。
趙長河只是很小的時候被爹媽逼著參加過毛筆書法興趣班,知道怎么握筆行筆,但沒學兩個月就哭著鬧著放棄不學了,基本等于白學,白搭了爹媽的學費。
穿越這么久以來,他也就動過一次筆,就是上次默寫血煞功給天書看的那回,寫了幾千字勉強算是熟悉了點。比同類小伙伴好點的是,他現在的力量掌控較為精到,好歹不會寫得歪歪扭扭如同蚯蚓,還是相對比較像個字的,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寫著寫著,他就沒忍住咕噥:“是不是很難看?”
唐晚妝從劍法之中回過神,其實之前都沒留意他的字來著,此時被提醒了一看,頗覺有趣:“倒也還行,看得出你學過基本技法,只是生疏…嗯,確實應該學過,趙厝是個不錯的地方。”
趙長河:“…”
唐晚妝笑吟吟地欣賞著他的字,居然還夸了起來:“其實不錯啊,你有沒有發現,你初寫生疏,越寫越是張狂有力,鋒芒畢露,居然還自成一種體了…雖然結構失衡,布局丑陋,看著怪異…這是不是該叫趙厝體?”
“…能不提趙厝了么?話說你這到底是夸我還是損我啊?”
“當然是夸。”唐晚妝笑瞇瞇道:“難道我會期待你寫成什么書法名家?”
趙長河無語道:“只要會寫得像個字你就很高興了是吧?”
“是因為你還在乎好不好看,說明還是有向學之心的。”
“我總感覺你在玩一個養成游戲,包括忽悠我彈琴說是靜心。”
“一舉兩得罷了,彈琴確實有利于靜心,有利于你現在的狀態。然而何謂養成游戲?”唐晚妝道:“其實此地只有你我,倒也不妨直說,我確實希望把你向皇子方向培養,這如何稱得上游戲?這詞用在此處輕浮了,這是很嚴肅的事。”
“養成游戲和正常培養的區別主要在于,養成游戲指的是把孩子培養成自己想要的伴侶…哎喲臥槽…”
“咔”地一聲,堅硬的墨條在硯池里變成了粉末,墨汁潑了趙長河一臉,唐晚妝氣鼓鼓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