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紅翎氣得牙癢。
暗道好你個趙長河,許久不見現在會夜宿青樓了,這也就算了,提到我就特別興奮雄風大起是什么意思!
話說這是不是有點不對啊,當時自己住他那里,他是真的足夠敬重,盡力去避免任何能讓自己尷尬的事情。如果真如別人猜測的暗戀,當時可太多機會讓他調戲了,借著自己當時都默認裝成壓寨夫人的氛圍,起碼當眾喊句“夫人”,自己可不好發作吧?
可他一點表示都沒有…
難道不可告人的念想隱藏得如此之深?
還是幾個月不見變壞了…你看都會逛青樓了,以前多老實啊。
但不管心中多切齒,岳紅翎卻也真有點想去見見趙長河,如今揚州總讓她感到一種風云詭譎的味道,并不僅僅是彌勒教的事。趙長河此時赴揚州,是不是知道點什么?
你…伱要是真的暗戀,只要不說出來,我當不知道,照常相處就可以了…
正猶豫是不是要去瀟湘館找趙長河,就見有僧侶急匆匆來報:“趙長河來了,說來拜佛的。”
住持倒也不意外,笑道:“昨天東流和他說得夠明確了,我們對他是好意,他若無排斥,自然會上門一見…他畢竟沒有什么太好的傳承,需要尋求一個好的背靠。請他進殿敘話,嗯,先不用安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談談再說。”
“是。”
岳紅翎很快見到了闊別數月的趙長河,正在僧侶引領之中大踏步進寺。
岳紅翎發現每次見到趙長河,他的氣質都會有些微變。
趙厝初見尚且青澀懵懂,北邙相逢就已經是山寨之主,粗狂霸道,渾身都是草莽氣。
而這一次江湖風雨淌過、世家豪族見過,那鋒芒已經收斂了不少,看上去更有了些沉穩肅斂的氣度,似乎把初始時的那一分書卷氣結合在了一起。但草莽依舊,桀驁不改,虎步龍行之中,總讓岳紅翎恍惚間好像在看漕幫萬天雄這樣虎踞東南的一方豪雄。
江湖風雨真煉人啊,區區半年,已經成長成了這樣一個…嗯,會逛青樓的男人。
念頭閃過,趙長河已經進殿,見空蕩蕩的大殿就一位主持和左右幾名僧侶候著,趙長河似乎也有些驚訝:“我以為貴寺很多香客,而且僧侶無數才對…還是我來得太早沒看見?”
住持笑道:“趙施主有所不知,我們是鼓勵信徒居家的,僧侶歷來不算很多。至于信徒,禱告之后便即離去了,大家還需要生產。”
趙長河心念微動,怪不得這寺叫白蓮,其實這彌勒教采用了不少白蓮教的模板吧,如果純粹的彌勒教,鼓勵殺生的那種,可很少玩這些。
但本來白蓮教和彌勒教就關系極近,這邊未必對所謂“上個紀元”了解多少,純屬套皮,雜糅一下也很正常。
很可惜自己學的歷史課差不多也還給老師了,對這些了解也沒比他們好哪去,大家半斤八兩。
住持正在說:“施主請坐。”
趙長河在他身前的蒲團坐下,又有僧侶端來茶杯,氣氛倒是很有一點跑到寺廟來正經問禪的味兒。
“請教大師法號?”趙長河問。
住持道:“法元,寂寂無名,施主當是未曾聽說。因為來此住持之前也是在家居士,有個稱號張半佛,施主倒有可能聽過。”
趙長河好像有點印象。
當時四象教騙韓無病去看劍,期間自己找了幾天的遲遲…大家自然是有交流的,韓無病說過四象教就是以刺殺張半佛為交換,讓他認為請他看劍是為了買兇殺人,增加可信度。
那就是四象教隨意找的借口,這檔次的人物韓無病應該殺不了的。但隨口扯個仇家就是這名字,足以證明在遲遲她們眼里這個張半佛是必殺對象,隨便扯個名字都是他。
重要地區的彌勒教負責人嘛…這貨多半還在唐晚妝的必殺名單上才對,只不過別人多半不知道他改頭換面變成真和尚法元了,倒是自己這個“彌勒教盟友”意外地知道了情況。
“似乎在哪聽過,記不太清。”趙長河憨厚一笑:“趙某在江湖混跡時日尚短,許多英雄好漢都不認識。”
法元不以為忤,笑道:“正是因為施主踏上江湖時日尚短,能打下如今這般聲名才更是難能可貴。”
趙長河佯怒道:“大師不厚道,什么嗜血修羅,當真難聽。”
法元撫掌笑道:“不知施主喜好,請勿見怪,施主當知我們一片好意。”
好意倒未必,掃四象教和血神教面子的附帶產品罷了。趙長河當然不會去揭穿,笑道:“事先未曾想過,在下與貴教還真是頗有緣分。大師也知道,在下原先是山野之民,對佛法毫無了解。既然緣分至此,不知道大師可否講一講,或許在下還真與佛有緣亦未可知。”
這話聽著是真有種想要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入伙的意思了,還特別開門見山幾乎不繞什么廢話。
實際上法元等人一直覺得這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彌勒教是邪教、和官府為敵,這在趙長河這種被通緝過的匪類眼里算個啥事?這只會讓他更親近才對。
尤其是千辛萬苦救了崔家女,反而被崔家以匪類之名趕走了,擱法元自己代入趙長河都會一肚子火,媽的早晚有一天要天街踏盡公卿骨,把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上流世家全踩在腳底,把崔元央搶過來恣意玩弄,那才是趙長河應有的想法,等你娘的三年人榜呢?
而反賊魔教之中,他是四象教和血神教的叛徒…
這與他們彌勒教不是天作之合,還有什么是天作之合!以至于他們壓根對趙長河就沒什么戒心,這是天然可以吸收入教的上佳人選。
就連梁上偷窺的岳紅翎都有點兒小懷疑,本著對趙長河的信任還是按著性子繼續聽。她覺得趙長河這種人骨子里其實和自己一樣的,看著無法無天,其實任俠仗義,怎么選擇也不該加入彌勒教這種組織才對,除非他完全不知道彌勒教什么情況,被哄騙了。真要這樣的話,得找個機會提醒他。
卻聽法元道:“施主或許聽說過…曾經佛法廣布世間,佛門昌盛,十余年前當今皇帝搞了一出不得人心的滅佛之舉,旬日之內,浮屠盡毀,寺廟焚滅,僧人們紛紛還俗,以致佛法凋零。”
趙長河在看書的時候看到過這么一筆,但看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詳細,或許是潛意識覺得夏龍淵這種人滅佛好像并不稀奇…
便問:“可如今寺廟還是公然興建,沒問題啊?也就是規模不大,在下南北行來,見到的廟宇著實不多,好像也沒聽說有很強的武道宗門是佛家,哦,貴教不知道算不算。”
法元搖頭道:“既是不得人心,自然很難持續,朝野上下抗議之聲過多,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于是漸漸松開,才又有了死灰復燃之象。然而在復燃之前,彌勒教就已經秘密發展很久了。”
趙長河道:“因為你們以結社之名,在家修行,隱蔽性高,不容易被打擊到?”
“不錯…但更關鍵的一點是,我們合上了箴言。”
“什么箴言?”
“自然是彌勒下生成佛。”法元此時神色肅斂,顯然極為相信:“‘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持世’…這箴言在皇帝滅佛之前就已經出現,皇帝這一滅佛,豈不是正合上了?教主便是上個紀元的彌勒轉世,前來引領我們的大乘。”
周遭僧侶都在合十念誦,神情狂熱。
媽的這些邪教…趙長河內心極為無語,在他看來這八竿子打不著、就算打得著也不過是個巧合、就算不是巧合那更牛逼的也是能使釋迦衰謝的夏龍淵啊!可他們就能狂熱地信奉到了彌勒身上,看他們也不是傻子啊…
當然面上可必須做出極感興趣的模樣:“若是如此,貴教主說不定真掌握了上古之秘?”
“不錯,當今武者誰不在追尋上古?各家宗派都號稱上古之傳,卻只有我們彌勒教掌握了真佛之秘。”
“何以為證?”
法元神秘一笑:“便如閣下這經脈定型的問題,相信其他任何宗派都沒有辦法,而我們有。”
趙長河心臟劇烈地跳了一下,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事先哪能想到,居然在這聽見了困擾他整個武道人生的問題,還說有解決方案!
連岳紅翎都暗叫一聲糟糕,她很清楚這對趙長河確確實實是最致命的誘惑,比一萬個假岳紅翎都誘惑得多。
見趙長河的神色,法元自得地笑了一下,開始拿捏:“當然,此非菩薩不可得。趙施主請回,先研習佛法,或許十住菩薩之位便是你的。”
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木然道:“我一本佛經沒看過,怎么研習?”
法元笑得更曖昧了:“佛渡有緣,既然施主與我們有緣,我們自會讓人傳授經義,說不定施主還會有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