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紅翎很想說等我傷愈個錘子,你知道自己要歇幾天嘛?
他可不僅僅是被反擊受了傷…那強行動用絕技的透支才離譜,岳紅翎可以看得出來,他全身氣血全虛,筋肉癱軟,剛剛還說質量很高的真氣如今枯竭得連一絲都看不見了,現在就算來只鵝都能把他打死。
卻依然在笑,極為開懷歡暢,還真是在期待以后再打。
真是豪烈。
這種人就不該扯什么男女事的,他天生就該在這江湖上刀劈山河。
岳紅翎撇撇嘴,沒去嘲諷他,只是道:“你的真氣性質我有一定猜測了。”
“嗯?”趙長河抬頭看她。
“剛才你不是借用真氣去驅使神佛俱散,而是同時動用了氣血之力與真氣,竟然能夠混合在一起,如同一種功法似的。說明它的兼容性無與倫比,隨時可以轉化成你所需的任何一種力量,無論內外。目前對你來說就相當于你多了一份血煞功的氣血儲備。”
趙長河喜道:“這個好!”
岳紅翎道:“目前伱是主打血煞功所以如此,我懷疑練到深處應該是反過來,無論你有其他任何修行,都可以被這個真氣吸收容納,這海納百川之意極為宏大,不知是誰所創,真的厲害。”
趙長河微微頷首,這就對了…太符合夏龍淵為在外的私生子所留功法的思路了,無論孩子跟母親或者跟外人學了什么,都可以與這個功法兼容并蓄,并且到了后期還是轉化成了他的功法為主。而這百川歸海之意,本來也該是帝王意,或者換句話還不如說莫非王土。
趙長河第一次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老皇帝起了點敬意,牛逼是真牛逼。心中忽然在想,這么牛的一個人,真會晚年昏庸亂象紛呈?按理他也沒那么老啊,這等修行的神人了,大幾十歲算老嗎?
會不會這里有些什么問題…是其實已經死了嗎?還是練功走火出了岔子?
他還在思索,岳紅翎已經懶洋洋地進屋去了:“無論你有多少想法,今晚必須好好休息,現在不是我托庇此處療傷,似乎是我要為你護法。”
趙長河辛苦地一步一步挪進了屋,進屋第一眼就看見岳紅翎在給小腹的傷口上藥包扎。
說來也怪,之前這事還覺得要回避,趙長河躲出去,岳紅翎還臉紅。但這一刻看著卻覺得這種事有什么好特意回避的呢?就肚子上一道傷,看著還很猙獰,到底能從這里看出什么曖昧旖旎來?壓根什么都沒有啊。
或許只不過是因為,那時候甚至可以算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現在是朋友?
不知道,總之趙長河瞥了一眼,什么感覺都沒有,自顧坐到床邊閉目恢復,岳紅翎也自顧自上好傷藥扎好繃帶,也坐到一邊椅子上盤膝閉目,自然無比。
過不多時,兩人雙雙入定,夜色終于歸寂。
這似乎本就該是岳紅翎前來投奔時所想要的場景,只是到來得有些晚…如果不發生那些尷尬事就好了。在入定之前,兩人心中幾乎同時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次日一早,岳紅翎先結束療養,睜開了眼睛。
趙長河還在入定,眉頭微皺,看起來有些痛苦。
不是透支恢復痛苦,而是血煞功固有的毛病,在虛弱的時候會比平時更難熬些,不過看上去他那個內功正在幫忙撫平,情況還算好。
岳紅翎看著就在想,這個漢子練功比常人吃了更多苦,血煞功的煎熬時時刻刻都可能發生,并且越是努力修習,這種煎熬的頻率就越高。血神教很多練血煞功的人都擺爛,而趙長河卻越發努力,仿佛在跟這痛苦較勁,“你來啊!”
外人是看不見的,只會看見他的豪氣干云,勢如江河。
他各種角度反復在問各類功法、以及問他的年紀問題,無非都是想看看現在的功法能否取代掉血煞功,最終答案是目前還不行。他心里應該是很失望的吧,可面上看不出來,依然灑脫。
岳紅翎知道自己確實很欣賞這樣的人,他說他在自己身上看見了想象的江湖,其實在她的視角上又何嘗不是?
匪氣?其實她也很濃。任俠和匪氣,在很多時候是很接近的,大約都可以稱為江湖兒女,與崔元雍那些人有很大的不同。她岳紅翎在崔元雍眼里,也就是個匪氣深濃的粗鄙女人罷了。
他們是一類人,故而親近。而崔元雍公子如玉,人也確實是好人,懷疑她失手落入盜匪手里還抱傷來救,但大家卻很難尿到一壺。
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人接近。
岳紅翎手按劍柄,眼神瞬間凌厲。
“叩叩”,敲門聲響起:“老大。”
岳紅翎吁了口氣,轉頭看了趙長河一眼,他依然痛苦地蹙眉。她搖了搖頭,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伙夫,送來了幾個窩窩頭,還有兩碗稀粥,幾碟小菜。見是“大嫂”開門,伙夫眼里也閃過驚艷之色,旋即不敢多看,低頭賠笑:“大嫂好,這是老大吩咐的早餐,加了大嫂一份的。”
岳紅翎撫額,除了這種事情。
別大嫂大嫂的就好了,沒這些破事會舒坦得多。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扮演著這個身份,岳紅翎很是無奈地伸手接過餐盤:“謝了。”
伙夫搓著手:“大嫂真是天仙一樣的人物,老大真有福。”
他有個屁福,療傷打坐的福嗎?岳紅翎沒好氣地轉身進屋,重重把盤子擱在桌上。
趙長河便在此時睜開了眼睛,適才的痛苦之色慢慢舒緩,很快又是日常熟悉的爽朗笑容:“早。呃,早飯來了啊?不知道你早上習慣吃什么,先將就吧。”
“江湖兒女,哪來那么多講究。”岳紅翎坐在桌邊,一腳還踩在旁邊的凳子上,大口大口喝粥。
這副模樣與她昨天初見時那斜靠窗臺的樣子有了很大不同,趙長河反倒更習慣,江湖兒女本當如此,又不是什么小家碧玉。
他去搓了把臉,簡單洗漱了一下,笑著坐在岳紅翎對面:“你這看上去元氣滿滿,傷好了?”
“本就不是多重的傷,外傷也就那么一道,內傷就那么點劍氣,好生療養一晚上就消得七七八八了,再有兩三天也就大好了。”岳紅翎皺眉:“你的用語好生奇怪,什么元氣滿滿的…”
“趙厝方言,大致理解意思就行。”趙長河說著頓了一下,有些出神:“很可能再過些日子,你們也未必聽得見我口中冒出這些詞了。終究是要…融于江湖。”
岳紅翎以為他指的是趙厝人已經死光了,沒人陪他說鄉音了,不由也有些嘆息:“當時我早到一步就好了…”
“過去都過去了,說這也沒意義。難道是希望我把你的救命之恩掛在嘴邊?”
岳紅翎沒好氣道:“我都看不出你哪感過恩了。”
“那么你以為,我昨天見你受傷就想去殺崔元雍,是什么緣故?我和他又無冤無仇,連見都沒見過,難道真因為暗戀岳紅翎嗎?別人瞎猜幾句可別把自己繞進去了。”
岳紅翎:“…”
“誒,說到崔元雍,我不太了解這些世家,能否簡單介紹幾句?”
“昨天跟你說過,神功秘法不是人人有,久而久之,掌握好功法的人形成了各種高門大派和各種強大世家傳承,這很正常,有什么可介紹的?”
“那為什么也是清河崔?”
“也?”岳紅翎莫名其妙:“為什么不能是清河崔?”
“…呃,他們莫非是從上個紀元就傳承下來的?或者得到過上個紀元的傳承?實話說,我特意翻過一些歷史書,基本沒提過這些。”
“這我也不清楚,這些世家確實都比大夏還久遠許多,多少朝代興亡,他們還在…關于他們家族的榮耀歷史,你有興趣應該去問崔元雍本人,想必他會很樂意吹噓幾句,幾分真就不一定了。”
“他會理我么?”
岳紅翎想了想:“不太好說,這些世家子,面上都是溫文爾雅極有禮節,但我總覺得他們骨子里透著疏離和審視,不舒服。我為潛龍第二,他們當個人物,還會相交,你的話…我不知道潛龍之末在他們眼中如何,應該還行?好歹與他同列亂世書。”
趙長河點點頭:“有機會替我引薦一二吧。”
岳紅翎奇道:“你怎么會對這些感興趣,還湊上門去貼冷屁股,這不應該啊…”
趙長河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很了解我么?
不過這了解倒是對的,以他的性情確實不該對這些感興趣,更懶得去接觸什么世家子…可惜探索世界謎題不是由著性情來的,這些對他揭開迷霧很重要,再不喜歡也得去接觸。
岳紅翎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如坐針氈,終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看什么看,我和你又不太熟,了解得不對有什么稀奇?你恢復得如何了,來來來,該是對練的時候了!”
趙長河哭笑不得,卻沒有去說你確實了解我,總感覺此情此景會變成調戲,又把好端端的交流氣氛破壞了。
其實他還真想對練,可惜恢復不佳,也怕岳紅翎傷口又裂,想了想,便問:“你說可以教我三個方面,第三個呢?”
“如何聽聲辨位,感知外敵,以及…”岳紅翎忽然一甩桌上筷子,筷子“咻”地飛出,插在了門板上:“遠程斃敵,追魂索命。你要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