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遠處正倒垂著緩緩墜落向海面的城市,或者說,從尼伯龍根跌入現世的城市,諾頓稍微松了口氣。
煉金矩陣總算還是趕上了,沒有讓這座尼伯龍根中的城市與現實中的東京重合。
但很快,驟變的天色讓心中剛松了口氣的諾頓,再度繃緊了心弦。
這樣的變化絕不正常,他感受到了整座世界的運轉,整座世界的元素都在這一刻被推動著,匯聚在了一起,凝聚成無數亂流、漩渦。
世界在哀嚎,混亂的元素亂流正在打亂這顆星球固有的生態系統,推動生態圈走向毀滅。
這不是簡單的一場地震、風暴、火山噴發,而是從根子上掀桌!
就像是四大滅世級言靈同時釋放數十上百次,推動了毀滅世界的多米諾骨牌。
弗里西斯還有尼德霍格這倆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諾頓心中沉重,怒罵著這兩個不久前覺醒的坑貨。
在他眼中,無論是第一代尼德霍格,還是第二代尼德霍格,反正都不是好東西就對了!
康斯坦丁坐在他的身邊,低著頭望著地面上四處亂竄的螞蟻,完全沒有世界毀滅的緊張感,也許對他來說,只要是在哥哥身邊,那么就算是死亡也不孤獨了。
他倒是有些同情地面上失去了方向感,找不到回歸蟻巢的路的小螞蟻。
就在諾頓糾結是否要前往卡塞爾學院,或者中國的時候,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對方在他毫無發現的情況下潛匿到他的身邊,這份實力讓諾頓也不由動容。
而在看清來者面龐后,諾頓震驚道:「是你?!」
芬格爾目光微微有些疲憊。
「是我,你看到我師弟了嗎?」
「他嗎…沒有。」諾頓搖頭,微微抿唇,猶豫道,「出事了對嗎?」
「是出事了,你應該已經看到了。」
芬格爾抬頭,望向不遠處墜入海面,激起層層浪濤的古老城市。
他們站在一處山崖上,下方的大海蘊藏著無數暗流,一波又一波浪濤擊打在黑色的山崖上,碎裂成無數雪白的浪花。
雖然成功讓夜之食原避開了與東京相重合的慘劇,但這樣一座巨大的城市墜入海面,再加上突變的天象,沿海港口必然會迎來一次巨大的考驗。
如果沒有諾頓在這里,那么上一次水淹東京的慘劇將再次重演。
他沒有海洋與水之外的御水辟海之能,卻也能以火煮海。
「是天災還是人禍?」
「既是天災,也是人禍。」芬格爾頓了頓,說道。
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憶起烏洛波洛斯對循環劫的猜想。
——無論是龍族,還是此前一切借用元素海干涉現實,以達成「超凡」的族群,他們的這份「無所不能」并非是無償的,每一次通過元素海干涉現實世界的底層規則,都會積蓄相應的「代價」,當這份代價積攢到一定時,便是循環劫爆發的時候。
他微微晃頭,將雜念去除。
在烏洛波洛斯的設想中,元素海永遠處于一個至高的位置,以致于她很多理念中,能解決元素海的只有元素海本身。
換而言之,烏洛波洛斯不認為他們這些依靠元素海才能獲得超凡之力的生靈,能夠借助元素海的力量來結束元素海的循環,這本身就是荒謬的。
哪怕是所謂的至尊,在烏洛波洛斯眼中,也不過是竊據了元素海部分權限的幸運兒。
所以她的最終計劃,才會是以延續為主,力求爭取到下一世紀的時間,以此真正解析元素海的本質。
「我需要你來幫我。」芬格 爾沉聲道,「你是青銅與火之王,擅長煉金術,我需要你的這份力量。」
諾頓略微猶豫,低聲道:「你想做什么?」
這一次換成芬格爾沉默半晌,他盯著遠處那座崩解墮落的尼伯龍根,眼童中仿佛有瘋狂的種子扎根下。
他的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燒,一字一頓道:「我要打造一座尼伯龍根,來容納這些元素亂流。」
諾頓下意識望向夜空,四色元素在天空、大地和海洋上劇烈地流動著,紊亂的元素風暴導致了風雨和海嘯,而這種瘋狂籠罩的范圍是全世界!
他澀聲道:「打造一座能容納這種規模亂流的尼伯龍根…理論上這是不可能的,沒有尼伯龍根能撐得住這樣的亂流。」
「我們沒有時間討論可不可能。」芬格爾打斷他道,「我們能做的,就是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去做我們能做到的極限。」
「諾頓,你應該察覺到了,如果這次就這么結束了,你們兄弟再也不會有醒來的那一天了。」
諾頓身軀一震,他低頭看向腳邊的康斯坦丁,沉默良久,抬頭道:
「走吧。」
「明澤!快點快點!」嬸嬸臉色難看地催促道,看著氣喘吁吁的兒子,她心中發狠,這次結束一定逼這臭小子狠狠減肥。
一行五人,拎著大包小包,全是各種吃食,搬進了路麟城指路的安全屋。
一進安全屋,家庭婦女就憑本能找到了廚房,檢查物資去了。
路麟城兄弟倆來到了電視前,可惜沒信號,結果還是喬薇尼翻箱倒柜找出一臺收音機。
他們打開收音機調到交通臺,廣播里正在播報暴雨紅色預警。這是暴雨預警的最高級別,3小時內降雨量將達100毫米以上。
這降雨量要是擱在山區,山洪泥石流說來就來,就算在排水系統比較完善的城市里,估計領導們也得帶著治安防暴隊徹夜不眠,隨時準備救點小災小難了。
但這還不是最慘的,紅色預警是暴雨預警的最高預警,可100毫米卻不是降雨量的最高級別。
外面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先是地震,然后是大暴雨席卷著颶風,世界仿佛提前來到了2012.12.21。
他們原本試圖開車離開,但大街小巷被塞得滿滿的,就像個罐頭,他們直接棄車跑路。
原本叔叔還不舍得他那輛寶馬,結果被自家許久不見的老哥直接踹下了車,連拉帶拽,沒半點脾氣,打是打不過的,這是從小到大就驗證的事。
嬸嬸臉色一變,倒是想開口,結果被喬薇尼冷著臉,恐嚇道再不跑路大家都完蛋,家庭婦女話就卡在了脖子眼。
該說不說,叔叔嬸嬸一家被兩口子完虐,也就難怪那些年嬸嬸飽含怨氣了。
一開始大家準備跑外地去,結果在路上聽廣播貌似這場災難波及的范圍是全國乃至是全世界,他們就算逃離了這座城市,又能逃去哪呢?
舉世無一安全之地,他們無路可逃。
最后在路麟城的指路下,大家來到了這座安全屋。
安不安全不知道,但至少比待家里待外面安全。
路麟城聽著廣播里的壞消息,轉臺到了音樂臺,這個時間段按理還是有節目的,不過根據現在的情況,估計主持人早就跑路了,
音樂臺滾動播放著老歌,剛剛結束的是周杰倫的《雨下一整晚》,下一秒就切了歌,換成了周杰倫的《世界末日》。
單聽歌名,還挺應景。
「食物不夠啊,要不要再出去買點?」嬸嬸盤算完物資,有些憂愁地走了出來。
鑒于大環境如此,
喬薇尼很澹定,安慰道:「沒事,估計是世界末日來了,要是沒人阻止,那估計世界也就撐到明天,所以理論我們能撐到明天就行。」
叔叔眉頭動了下,有些擔心道:「明非還在美國吧?也不知道美國現在怎么樣了。」
親爹撇嘴道:「環游世界去了,現在不知道在哪。」
親娘握拳道:「還把我兒媳婦拐跑了!」
叔叔一家三口看出來了,這兩位完全不帶擔心的!
大家閑聊幾句,就分了房間各自休息了,只是今晚能不能入眠,難說。
路麟城和路谷城留在了客廳,無聊地撥弄著收音機,聽著前線的播報。
這個時間還奮戰在一線的,自然是國家用以穩定民心,但聽著其中的內容,路谷城神色還是越來越難看。
他聽到了女主持人的尖叫聲,還有水流撲打的聲音,然后信號突然中斷。
這放在往日也許只會是一場普通的直播事故,但現在意味著的,卻是更深層的東西,只是想想路谷城都覺得無力。
「哥…不會真要世界末日了吧?」
「別瞎想,睡你的去,明天一覺起來就全結束了。」
「起不來呢?」
路麟城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那也挺好,至少在夢里死翹翹,記得做過好夢。」
遠處的灰色龍卷連天接海,無數魚群被席卷上高空。
海底下深紅涌動,這座星球深處不斷釋放而出的熱量正在被汪洋吞噬,數不盡的海水蒸騰向天空,被元素亂流裹挾著去往陸地深處,化作洗滌塵世的暴雨。
或冰冷或熾熱的颶風席卷過城市,將沿途一切或凍結或焚燒在瞬間,而后在隨之而后的微風中剝落成細碎的塵埃。
在世界的哀嚎聲中,有人漫步在龜裂的荒野和坍塌的山巒之中。
回望著面目全非的世界。
他再次走過塌陷的廢墟和慟哭的城市。
在他的眼中,
天空、大地、海洋…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毀滅著,沿著既定的路線。
遲來了無數年的浪潮從天而降,引導著世界走向既定的終局。
到了最后,似乎再也聽不見颶風的呼嘯,大地的開裂,海洋的沸騰。
只剩下世界崩解的悲鳴與萬靈的哀哭。
就像是琴弦一根根斷裂,刺耳的斷裂聲后,余下的是空洞的回音。
仿佛以毀滅為樂章,奏響了世界的余響。
那道身影煢煢孑立在荒蕪的原野上,腳邊有紅色的花盛開后凋零,倉惶掠過原野的飛鳥圍繞著他旋轉,最后落在他的肩頭,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仿佛是飛累了,又似乎在催促他快快上路,逃去溫暖的南方。
他輕輕撫摸著鳥兒顫栗的身子,聆聽著世界最后的樂章。
遠處城市殘留的燈火匯聚如潮水般涌入他的眼中。
世界在這一刻好安靜。
安靜到遠方的風中沒有帶來毀滅的味道,反而帶來了馥郁的花香。
他安靜地望著這座熟悉而陌生的世界,眉間有澹而又澹的喜悅以及懷念。
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可更多的,是那些再也不具備形體的孤魂。
在他不在的這些年,有很多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這座世界,鼎盛的龍族拱手讓出了主角的位置…
世界變成了他陌生的模樣。
他曾經庇護的族群早已消散。
可他卻沒有傷感。
他只是平澹地看著時過境遷的世界。
看著無數種時間線上算不上好卻也算不上最壞的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