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機翼撕裂云絮,引擎聲轟鳴,巨大的灣流飛機穿梭在云層中。
艾德喬拉開帷幕,看向機窗外。
燈火通明的巨型城市出現在機翼下方,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織成一張閃光的蛛網,車輛燈光組成的金色河流蜿蜒著,勾勒出都市的輪廓,船的燈光在湖面上游曳著,火車從更遠處的夜色中行駛過來。
以艾德喬的目力,他若愿意的話,還能看到下方城市中那一道道亮著燈的窗口,萬家燈光皆在此間。
那些普通人在窗口中平凡而幸福地生活著,柔和而溫馨。
飛機短暫地掠過下方的城市上空,而后駛在蒼茫無垠的海域上。
“大人,檢測到周圍空域有三只龍形尸守在徘回。”
侍者悄無聲息地走到艾德喬身邊,低聲稟報。
艾德喬澹澹道:“不用管他們,繼續前進。”
“是。”侍者恭敬退下,對于老人的話沒有任何異議。
艾德喬看向舷窗外,黑色的夜云深處,隱隱有巨龍的輪廓浮現,金色卻漆幽的眼童陰冷著注視發出巨大噪音的灣流飛機,就像草原深處伺機而動的狩獵者。
艾德喬只覺悲涼與怒火,曾經的戰士們即使死去也不得安息,連龍軀都被煉制成了尸守,弗里西斯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徹底掘開了龍墓。
他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數百近千頭龍形尸守從格陵蘭海域下方涌出,他們龐大的身形甚至將格陵蘭海域壓得漆黑一片,每一頭都是數十米級的三代種起步。
人類的近地衛星拍到了這樣恐怖而震撼的一幕,這些照片同樣送到了艾德喬的桌上。
他看著照片上某些熟悉的身影,記憶被拉回了千萬年前。
許久后。
艾德喬疲憊地嘆息道:“退下吧。”
無形無質的龍威頃刻間洶涌擴散開來去,只是瞬間就擊潰了藏在云層后的尸守,它們驚恐地潰逃而去,就像觸怒了王駕。
艾德喬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
成為尸守后,它們已經不再是龍族了,只是一群殘骸,一群僵尸,體內依舊殘存著部分意識,靈魂之火殘缺不全,等這最后的生命火焰燃燒殆盡,它們就徹底是一具傀儡。
它們依然遵循著龍族的法則,作為龍族僅次于那三位的古老者,艾德喬的血統足以凌駕在它們之上,以血統之威就能輕易將它們震懾退去。
他已經收到了尼索斯的消息,他們在瑪爾斯的帶領下前往了阿瓦隆,在那遭遇了弗里西斯與洛基,雖然最后逃了出來,卻遭遇了埋伏已久的尸守群,最后重傷瀕死的瑪爾斯犧牲自己將他們送了出去。
瑪爾斯死了,這一結果艾德喬并不意外。
事實上,長老會已經有一半以上的犧牲者。
如今僅存的長老會成員,加上尼索斯,也才五六人。
他們接下來將在亞伯罕的領地齊聚,緊急商討一些事情。
弗里西斯已經派出了他的尸守大軍,這些尸守四散開來,僅僅幾個小時就散落在全世界,已經有尸守進入城區造成破壞,只為了打開一座塵封已久的尼伯龍根。
根據內線提供的情報,人類各國政府高層在短短時間內就進行了全球性會面,商討處置措施,并在短時間內達成了臨時性同盟,雖然其中關節問題繁多,但至少已經在大方向上取得了一致,這很符合艾德喬對他們的了解。
但此刻,人類方面的態度,反而不是艾德喬擔心的對象。
在長老會最巔峰的時刻,他們通過各種方式,明里暗里掌控著龐大的勢力,即使是核武也有部分掌握在他們手中,隨時可以動用,而現在這部分勢力有大半,隨著弗里西斯的先后出手而逐一淪陷,被神秘的勢力吞沒。
這些神秘勢力不用猜都知道是弗里西斯的人手。
艾德喬現在無法想象弗里西斯究竟掌握了多少力量。
但單憑他從長老會手中奪取的力量,他就能在人類世界制造混亂,比如將美國的核武投向俄羅斯。
他不需要一瞬間滅絕人類,只需要制造猜疑與混亂,人類陣營就將從內部不攻自破,即使有殘余的國度依舊保持清醒與冷靜,在他的軍隊面前也只是土雞瓦狗。
他也不需要在意這座世界是否會毀滅于人類的核武器下,行事毫無忌憚。
單從明面上看,弗里西斯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權。
人類陣營的聯合戰線看似強大,只可惜他們的內部早已布滿蛀洞。
人類興盛于他們無與倫比的好奇心與創造力,卻也注定敗亡于他們天性中的劣根性。
這世上沒有無敵的族群,只有無敵的神。
所以在艾德喬眼中,這場戰爭本質仍是龍族內部的戰爭。
最終的走向仍是要看陛下與尼德霍格的態度。
可問題是…陛下究竟是秉持著什么態度,他到底在想什么?
尼索斯從阿瓦隆內帶來的消息,他至今無法理解。
為什么弗里西斯會說陛下是騙子,是陛下逼迫他做出選擇,口口聲聲稱自己當年殺死陛下的原因竟然源自陛下自己的旨意?
這豈不荒唐可笑?
可這初聞荒唐可笑的言辭,卻讓艾德喬漸漸沉默。
因為他找不到弗里西斯撒謊的必要與理由,除非他真的瘋癲了。
但至今以來弗里西斯的每一步都走的精準且巧妙,就連瑪爾斯會帶那個叫楚子航的男孩進入阿瓦隆都被他算到了。
他不是瘋子也不是傻子,而是龍族第二代至高的君主,他心中的謀劃與溝壑早在千萬年前就已證實。
所以…弗里西斯說的都是真的?
當年是陛下讓弗里西斯做出選擇,逼迫他做出了篡位之舉?
陛下也欺騙了弗里西斯,承諾始終不曾兌現?
這一切都顯得撲朔迷離,艾德喬龍生第二次陷入了迷惘。
上一次他陷入迷惘,還是弗里西斯掀起反旗,襲殺陛下的那場戰爭,他們同樣不理解弗里西斯的勇氣與野心從何而來。
“大人,我們到了。”侍者的話語將艾德喬從失神中喚醒,老人望向窗外,飛機開始下降。
機艙里一片漆黑,飛機已經降低到了云層之下。
下方是臨近海灣的地方,夕陽與夜色混合在一起,當地人駕駛漁船返回海港,水手們摘下帽子,正興奮地向著岸上等待多時的家人們揮舞。
艾德喬注視著下方的人群,沉默著。
他不知道該不該評價這些人類依然無憂無慮,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到來,因為海員的日常未必安全,他們為了家庭每日與大海搏擊。
“真是歡慶啊。”他低聲嘆道,卻不知道這樣的歡慶還能持續多久。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弗里西斯的主要目的暫時不是推翻人類世界,讓世界重歸龍族統治,只是派遣他的軍隊是打開世界上所有的尼伯龍根。
但這樣的行為是不能被人類世界所理解的,戰爭必然爆發。
人類不能容忍尸守隨意進出人口繁多的地區。
而弗里西斯也不可能對人類解釋。
如果人類妄圖攔在他的前面,他會毫不猶豫將攔在身前的敵人摧毀碾碎!
風暴的種子已經在孕育了,戰爭時刻會爆發,可真到爆發的那一刻,人類會發現他們的警惕與先發制人,只會讓自己提前步入滅亡。
除非…陛下出手。
飛機停靠在機場,艾德喬剛下飛機,早已等候多時的汽車悄無聲息停靠在他身前。
侍者為他拉開后車門,艾德喬低聲吩咐侍者做好飛機檢修,隨時可能起飛。
坐在車后座,艾德喬輕嘆一聲。
人類世界的科技發展路線無論是前期還是中期,始終都在圍繞著如何提高戰爭效率這一主題,即使那些科學家并不是這么想的,但站在科學家背后的組織卻在幕后指引、推動科學前進的方向。
生活質量的提高,民用科技的發展,只是順帶。
但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好用,至少他已經習慣了飛機汽車出行,自己扇翅膀飛什么的,這些年總感覺有點跌份…
黑色轎車將艾德喬帶到了一片居民區。
夜色已至,一幢幢小屋都亮起了溫暖的燈火,火光透出玻璃明滅溫馨,路邊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有老人在散步,也有年輕人在夜跑。
艾德喬走下汽車,路過的老人微笑著沖他點頭,看樣子這片區域民風很友善。
“你要在那站多久?”
身后的庭院里,傳來熟悉而討厭的聲音。
艾德喬轉身,看到了拿著水管正在澆灌庭院花叢的大胡子男人。
“亞伯罕,為什么你不在弗里西斯的狩獵名單上?”艾德喬和善的與老友敘舊。
“因為好人不長命,我們這種壞東西自然要再遺禍千年。”亞伯罕澹澹道。
艾德喬無言。
當一個人為了損你不惜把自己也帶入的時候,他就是無敵的。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亞伯罕冷笑道,“史密斯那個蠢貨,行事風格如此招搖,甚至還養了一整座小島的人類,弗里西斯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查出來。其余幾個還用我舉例嗎?”
艾德喬搖頭:“他們之所以被發現,是因為我們的福金被入侵了。你我依然能站在這里,只是因為我們運氣好。”
亞伯罕丟下水管,澹澹道:“進屋聊。”
他們跨過門檻走進屋中。
屋內還坐著另外一位年輕男子,正在把玩著亞伯罕收藏的酒杯。
“不要亂動我的東西。”亞伯罕不悅地一把奪過。
年輕男人聳了聳肩,迎向艾德喬,感慨道:“沒想到這么快,長老會就只剩下我們這幾個老家伙了。”
“麻煩你下次說這話的時候捏個臉。”亞伯罕冷笑道。
艾德喬環視屋內一圈,皺眉道:“尼普呢?喬瑟連你都到了,負責說服你的尼普,去了哪里?”
“嘿。”名為喬瑟的年輕男人不樂意道,“那個憨貨怎么可能說服我?我是自己找過來的,他壓根就沒找到我。”
“尼普說他待會就到。”亞伯罕道,“喝點什么,酒?茶?”
“來點酒吧。”艾德喬嘆道,“尼索斯還沒來嗎?”
“那小家伙來有什么用。”喬瑟詫異道,“你們不會真指望他能對付洛基吧?哦,洛基現在也已經嘎了。即使弗里西斯占據了洛基占據的奧丁的身體,尼索斯也不可能壓制他,精神層面的位階差距太大了。”
“尼索斯也是初代種。”艾德喬瞥了他一眼道。
“初代種怎么了?”喬瑟挑眉,“初代種也分三六九等,不然我們為什么要加上古老者的頭銜?弗里西斯的位階早已追趕陛下去了。你猜這兩人撞上,是弗里西斯受限于血脈之縛向宗主低頭,還是尼索斯秒跪?”
“我猜是尼索斯秒跪。”亞伯罕澹然道,“可能都不用弗里西斯放出龍威,知道身份第一時間,尼索斯就跪了,畢竟那小子一向從心。”
艾德喬不吱聲了。
他坐了下來,接過亞伯罕遞來的酒杯,要了兩個冰塊。
“要等尼普嗎?”喬瑟翹著二郎腿,后仰著身子,全靠椅子的后腿支撐。
“他有說什么時間到嗎?”艾德喬看向亞伯罕。
“沒有,那憨貨和你不一樣,他出行不靠專機專車,全靠混。”亞伯罕不耐煩道,“不等他了,我們直接開始,是走程序還是開門見山?”
“什么叫靠混?”喬瑟好奇道。
“你也可以理解為攔路流,乞討流。”亞伯罕坐了下來,“這憨貨經常走在路上攔車,看有沒有好心人搭他一程,沒有就繼續走,走到目的地,或者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喬瑟嘖道:“這貨還真拉得下臉啊。”
“不要臉是這樣的。”亞伯罕漫不經心,目光卻若有若無瞥向艾德喬。
“你們兩個蠢貨懂什么。”
沒好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來人脫下大衣,很自然地掛在門口的衣架上,赤腳走進屋內,正是那日在日本海灘上與櫻井明二人見面的男人,尼普。
“艾德喬,已經只剩下我們四個人了嗎?”尼普坐在艾德喬的對面,低沉道。
“不,還剩下個…”
“偌大個長老會,卻只剩下我們四人了。”尼普搖頭道,“千百年后再見吧。”
艾德喬想了想,收了聲。
“那我們就直奔主題吧,艾德喬,你見過陛下了對嗎?”
“對。”艾德喬眼簾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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