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山中月
大阪神戶的山中，明月皎潔。
一處奈良風格的宅邸坐落在深處，青黑色的瓦片，鳥翼般的飛檐翹角，木制大門一直未曾合上，青石鋪成的小路從圍墻之外穿過庭院。
庭院中半人高的石燈籠已經被點燃，內部燃燒著紅色的火燭，在夜色中閃爍不止。
這是風間琉璃在猛鬼眾的居所之一，他又回到了這里。
從風間琉璃跟隨著路明非逃離南夢座開始，這一處宅邸就被猛鬼眾的干部層層封閉了起來，不再允許外人進入。
王將這么做是想為風間琉璃萬一回到宅邸做準備，但這也只是他因為找不到風間琉璃而做出的聊勝于無的手段，誰都沒想到風間琉璃會真的回到這里。
幾天前，當風間琉璃出現在宅邸之外的時候，所有的看守者都震驚了。
沒有人敢于阻攔風間琉璃推開大門進入宅邸之中，即便王將對風間琉璃下達了追捕令，可是在猛鬼眾干部的心中，依舊殘留著龍王大人的恐怖印象。
沒有王將在場時，誰也不敢有多余的動作。
如今幾天時間過去，風間琉璃一直等著見的那個人并沒有出現，風間琉璃也并不著急，他知道王將一定會來見他。
輕輕的一聲，櫻井小暮拉開了房間的木門，緩步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支紅色的山茶花。
龍王大人回來了的消息在猛鬼眾中傳開的時候，櫻井小暮還在猛鬼眾的一家賭場內處理事務，得到這個消息之后她就立刻趕了過來，就連身上的工作裝都沒有換下。
守在宅邸之外的猛鬼眾的干部們也都看見了自家龍馬大人連發髻都跑亂了的樣子，實在是有些狼狽。
直到見到風間琉璃站在房間里對她微笑，櫻井小暮才平靜下來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于是站在門口整理好自己的著裝，回到了這個男人的身邊。
“花枯萎了啊。”
櫻井小暮從粗瓷瓶中取出干枯的花枝放在了小幾上，然后把自己新買來的山茶花插了進去，她知道這個男人喜歡新鮮的花朵。
風間琉璃還住在這里的時候，插花微微枯萎就會更換，只是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內，這處宅邸就無人照料了，所以才會讓插花枯萎成這個樣子。
櫻井小暮也想過打理一下房間，以免風間琉璃回來的時候感覺到陌生，可是，封鎖宅邸的命令是王將親自下發的，櫻井小暮一直沒有獲得進入房間的權限。
“花在被摘下的那一刻就注定枯萎，或者說，花不用我們摘下自己也注定枯萎。”
風間琉璃從小幾上拾起枯萎的花枝，眼簾低垂。
“只不過我們更換得勤了些，才讓房間里的花一直開下去，可實際上，最初開在房間里的那支花早就不知道在哪里腐朽了。”
櫻井小暮低下了頭，風間琉璃說的是山茶花，她卻忍不住會有別的聯想。
眼前的男人也曾夸贊過她的容顏是初開的花朵。
“大人，你為什么會選擇回到這里？”櫻井小暮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櫻井小暮在風間琉璃面前一直都是很懂事的一個人，從來都不會多問，這也風間琉璃喜歡和她待在一起的理由。
這個女人很有分寸，兩個人相處起來很輕松。
今天的櫻井小暮算是破例了，因為她知道王將對于風間琉璃的離開有多么震怒，風間琉璃選擇在這個時間回到猛鬼眾，肯定會受到王將的懲罰。
風間琉璃把干枯的花枝拿在手中，走到了窗邊，他沒有回答櫻井小暮的問題，只留下了自己的背影。
“小暮，你為什么又要留在猛鬼眾里？王將對于你們的掌控程度很弱，以你的能力，如果你想的話，隨時都能離開。”
櫻井小暮微微一怔，她沒有想到風間琉璃會回問她這個問題，這也是風間琉璃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龍王大人出去的這段時間，似乎改變了許多，櫻井小暮很難形容那種氣質上的改變，只覺得龍王大人莫名地溫柔。
“離開了猛鬼眾，我還能去哪里呢？”櫻井小暮低著頭說，“鬼都是生在黑暗里的蛾子，猛鬼眾是唯一能夠庇護我們的地方。”
風間琉璃沒有說話，猛鬼眾不僅是庇護眾鬼之地，也是榨取眾鬼價值的地方，王將就是踩在眾鬼之上的那個人。
如果能殺死王將的話，就帶著她一起離開吧。
風間琉璃看著眼前正在修剪紅茶花的女孩，腦子里忽然冒出了這么一個念頭。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房間的門又被打開了。
侍者穿著筆挺的制服，帶著雪白的手套，很有規矩的站在門外，沒有進門，就像是在等待自己服侍主人出門。
看見風間琉璃和櫻井小暮的目光投了過來，侍者就露出了無可挑剔的職業微笑，微微欠身，手臂為風間琉璃指明了方向。
侍者在請風間琉璃出門，出門去見一個人。
看見這個侍者，櫻井小暮和風間琉璃都知道，王將終于來了。
“我們的王將大人，來得比我預料得要晚一些啊。”風間琉璃笑了笑，拔出架在刀架上的長刀，侍者看清楚了風間琉璃的動作，只是把腰俯得更低，沒有阻攔。
風間琉璃離開了房間，櫻井小暮也想跟上去，卻被侍者攔了下來。
“對不起，王將大人只邀請了龍王大人。”
櫻井小暮站在房間的門口，眼睛中是藏不住的憂慮。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宅邸之外，猛鬼眾的干部們像是鐵幕一般拱衛在這輛豪華轎車的周圍，轎車的車門打開。
風間琉璃站在門口停下，他看見了坐在邁巴赫后座的老人，也看見了老人臉上戴著的能劇面具。
含笑恐怖的公卿。
王將！
風間琉璃等了王將這么多天后，王將終于來見他了，猛鬼眾沒有人能主動去聯系王將，只能等待著王將自己忽然出現。
久別重逢的兩人隔著青石路對視。
明月被烏云遮擋，山中世界在此刻暗淡下來，寂靜無聲。
王將在車中對著風間琉璃搖了搖頭，敲響了手中的梆子，這個看起來很簡陋的小東西發出了撲撲沙沙的聲音，說不上難聽，只是別扭至極。
哐當！
長刀掉落在了青石鋪成的路面之上。
風間琉璃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喉嚨發出野獸般難以忍受的低吼，他就像是被折斷翅膀的飛鳥一樣摔在地上，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踏過青石地面和他親密地接觸到了一起，污漬粘在了他華貴妖冶的暗紅色和服，也沾在他的臉上。
梆子聲對于風間琉璃來說是無法抵御的存在，這是王將操縱他的木偶線，也是王將懲罰他的酷刑刑具。
風間琉璃的指節因為用力過猛而顯得發白，幾乎要扯斷他的頭發，與此同時，風間琉璃的身體也都戰栗起來，像是心中有難言恐懼，也像是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痛苦。
猛鬼中的干部站立在風間琉璃的周圍，沒有人去看地上的風間琉璃一眼，在不久之前，風間琉璃還是猛鬼眾一人之下的龍王大人，但是他現在也只是一個需要受到懲戒的受罰者。
櫻井小暮注意到了宅邸之外的動靜，想要沖出來，卻被其他猛鬼眾的干部攔了下來。
這是王將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干涉他對風間琉璃的懲罰。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間琉璃在泥濘中的掙扎才慢慢減弱了，他倒在了青石鋪成的小路上，那華貴妖冶的暗紅色的和服已經被他自己在掙扎中撕碎了。
在梆子聲帶來的痛苦之中，風間琉璃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月光灑落，風間琉璃蜷縮著身體倒在了門口，他現在只剩下呼吸和顫栗的力氣了，虛弱的樣子就像是一條被丟在岸上曬了太久的魚，一個無力掙扎的垂死之人。
王將從邁巴赫的后座上走了下來，在風間琉璃的面前蹲下，他微笑著伸出手撫摸著風間琉璃的長發，就像是養貓人撫摸著自己調皮的貓。
“你看你，怎么弄成這個樣子了。”
王將接過侍者遞過來的純白手巾，細心地為風間琉璃擦去了臉上的污漬。
接著，王將把用過的手巾丟給了一邊的侍者，自己也重新輕輕敲響了梆子。
同樣的梆子，發出的卻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節奏。
漸漸地，風間琉璃痛苦的神色消失了，他的眼睛越來越明亮，熄滅了很久的黃金瞳又一次被點燃了。
食夢的妖怪在夜空中探出了腦袋，風間琉璃黃金瞳瑰麗如有金色的曼陀羅花深處綻放。
風間琉璃停止了顫栗與掙扎，他從那種恐怖的狀態中脫離，平復了下來，他慢慢地從青石路上站了起來，哪怕是滿身的污漬也不能遮擋住身上妖冶的鋒芒。
風間琉璃又一次變成了屹立在眾生之上的超級混血種，變成了那個猛鬼眾的至強之鬼。
王將露出滿意地微笑，拍了拍風間琉璃地肩膀。
“拾起你的刀，跟著我。”
風間琉璃漠然地笑著，夢貘也看不清楚王將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