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世界的盡頭
——再多認真一點吧。
當這個想法出現在康斯坦丁的意識中時，無法抑制的光芒就已經從那瘦弱的身軀中奔涌而出。
數萬公頃的落雪在千分之一秒內被銷蝕殆盡，以康斯坦丁為中心半徑十公里的范圍內，早已死去沙化的土地被高溫化作怪異的晶體。
這一瞬，整個黑暗的世界都被照亮得無比透徹。
無限輪轉之君王，不經意間從指尖泄露了自己真正力量的一角。
核融合的光輝散去，暴亂的輻射頑固地殘留于原地，在視網膜上顯現出一種怪異扭曲的光影。
猶如烈火，燎照所有死亡的荒野。
僅僅只是康斯坦丁這不小心展露的力量片鱗，就足以殺死這地上絕大多數的生命，就算是如今的耶夢加得也無法從中幸免…
那么當世界重歸暗淡，作為他對手的楚子航又如何了？
剛剛脫離凡物境界的青年，是否有能力去承受這太陽的怒火了？
答案是——可以！
康斯坦丁的前方數米處，可以說幾乎是站在核爆中心的楚子航正以一個雙手護面的姿勢站立。
伴隨著他身體的細微動作，大片黑色灰燼從他身上落下，露出下面近乎完好無損的青銅鱗片。
環繞在他身體的四周，青藍色的雷電正于近乎虛無的空氣中發出輕微的鳴叫，抵擋住了那些能夠輕易將普通人致死的巨量輻射！
「現在的我，已經能從這種力量中輕易的存活了嗎？」
放下手臂，凝望前方的對手，楚子航心中閃過一絲的喜悅。
憑借完神體狀態下，與自己互為表里的妙爾終于能完全地發揮自己的能力。
這只由步舜親手創造、糅合了神名文字與帕彌什病毒的異合生物，對應屬性為電，神名之力更是對應著傳說中的神器妙爾尼爾，其最核心的能力之一便是掌控雷霆…亦或者說，操控磁場！
甚至無需楚子航本人反應過來，在攻擊到來的那個瞬間，妙爾便已經操控著磁場“卸”去了核聚變下絕大多數的高溫。
以一人一蛇如今掌控的力量，就已經能令楚子航在核彈爆炸中心洗澡而發型不亂。
——如此程度，才稱得上是恐怖。
超越…凡俗力量！
“強！”
肩上赤蛇雙目幽藍，與康斯坦丁對視，微張的口中不斷地發出“嘶嘶”聲。
在誕生時日尚短的妙爾記憶中，眼前的龍類毫無疑問是它見過的最強怪物…但也正是因此，才會令挑戰者感到熱血沸騰，不是嗎？
身心相連的二者，此刻也同時感到彼此共同的血液，在體內愉悅地回響。
變化亦在楚子航的身上發生，從虛無中憑空生成的銀白鐵面覆蓋上了他的面容，只剩下露出的雙眼，滿溢出狂烈的雷光。
“很不錯的眼神。”
康斯坦丁又是輕撫左胸，難掩面上欣然：“將自己的過去吞食，化作全新的姿態向前邁出一步，這正是你應該具有的心態。”
他話語中的溫潤暫緩退去，變得嚴厲：“如果沒有這種心態，談何與龍王、與我們戰斗？”
楚子航聞言，向著黑暗的前方邁出一步。
冷漠的殺胚雖一言不發，但橫起的村雨卻已經閃電般揮出，在黑暗中拖拽出煉獄般的軌跡，殺至康斯坦丁身前！
不知是否幻聽，一聲古怪吼聲響起。
此刻那變化了的村雨上竟是有一只巨蟒般的兇煞意念騰起，伴著樸素的刀招一同殺來！
褪去所有刀招變化，只是快、強、兇、惡的一擊，就連曾經匍匐在地的青銅城也能一并斬斷。而面對此等連山峰也能一并斬斷的殺招，龍王的臉上仍是一種喜悅的神情。
并未揮舞手中燃燒赤焰的青銅劍，在村雨突破康斯坦丁護身電網，快要砍到肩頭的剎那。
“就讓我來教你，龍王之間的戰斗吧。”
伴隨著康斯坦丁的傳音，一道漆黑的影子，竟然用刀招更快的速度從他身后穿出！
“叮——！”
黑影與刀尖碰撞，一種令人錯愕的清脆的聲音響起。
楚子航足以令龍王授首的刀招被格至失衡，整個身體也不由得向后退去，狂退！
也正是此時，他才看清了是什么擋下了自己的攻擊…那竟是一條與諾頓龍身相仿，尖端好似長錐的修長龍尾？
原本低頭看著左手的康斯坦丁笑著扭了扭脖子，抬手輕拍自己的右肩。
電光閃過，無比復雜高深煉金術的反應便在這位君王的身上發生。
僅在楚子航重整力量的兩三個呼吸過后，康斯坦丁的姿態就變得與此前溫潤少年的模樣有所不同。
拋棄了某些一直存在于心底繁文縟節般的東西，康斯坦丁這才第一次地展現出了…一位真正的龍族君王應有的唯一與姿態。
和背負原罪，只能以人類身體成就不完全龍化狀態的諾頓不同；
也與以幽魂方式游離于中庭，只能寄宿于人類體內的耶夢加得不同。
即使曾經的神軀被徹底溶解于混沌原始之海，只能以侏儒的姿態存世，康斯坦丁所擁有的也是完全由龍血構筑的身軀，不存在人類所需面對的桎梏。
無法完全升華為龍軀…縱使是這個缺陷，如今也已被諾頓所鑄的七宗罪所補足！
原本華貴的黑金色龍袍消失無蹤，顯露出上身略顯蒼白的皮膚，龍蛇般的金色煉金紋路在其上勾勒出了太陽的圖案。下身被一層輕便貼身的甲胄覆蓋，此時看去，竟是與楚子航的完神體有所相似。
肩胛位置的血肉已經徹底與金屬融為一體，兩對翼展超過十米、邊緣銳利如刀鋒的龍翼在背后張開。
一條如槍的刃尾從腰后延伸，游離在龍王的身側，更顯崢嶸。
——真正與龍王身份相符的身姿，出現在楚子航的面前！
七宗罪。
諾頓以自己神軀為原材料，輔佐數以百萬的活靈，以及存在于人類這種生物血脈深處、最核心的純粹原罪才得以鍛造而成的煉金武裝。
他的初衷，只是想為弟弟創造一具可以與自己相擁的身體。
一具在康斯坦丁永遠喪失自己龍的身軀后，仍能與他一同跨越悠久的長夜，直至宇宙的寂滅也不會隕滅的完美之軀。
只是，命運似乎就永遠都不會眷顧這青銅與火雙生子中的弟弟。
諾頓最初的計劃在漫長的時光中被外力扭曲，因此而誕生的七宗罪已不再純粹，最終化作了針對自己諸多兄弟的武器。
留給康斯坦丁的，只剩下了貪婪之尾與暴食之翼。
盡管二者在七宗罪部件中并不算特別強力，但它們卻有著自己獨特的地位，因而被諾頓賦予了“特殊”的作用。
前者對應海洋與水之王雙子中的哥哥。
后者對應天空與風之王雙子的弟弟。
貪婪之尾可以調整抑制任何方向的基因突變，增加進化的穩定性，同時也是可以打開九界封鎖的萬能鑰匙；
暴食之翼能夠吞噬任意精神碎片，保護自身精神純凈性，以及…一個聽起似乎不太容易理解的效力。
“要想在幽寂與絕望中前行，需要的不僅僅是力量。”
“還需要…一種‘殘忍’的意志。”
燃燒燭光的雙瞳凝視楚子航挺立的身姿，康斯坦丁伸手在青銅劍上輕輕一抹。
似乎…是他的意志，將某種東西改變了。
血火登時攀上了他白皙的手掌，某種異樣的扭曲在他身側搖曳，將不知何時冒出的彩虹橋光輝蝕銷，吹拂風雨與黑暗。
強烈的危機感剎那間，在楚子航眉心間炸開——
而他，已來了！
尾尖一點，巨大的四翼猛然一振，康斯坦丁的身形立即消失在了原地！
溫和變得熱烈，沸騰龍血帶起了四周溫度的劇烈攀升，無比的巨、無比的霸，龐大得幾乎能將感官擠爆的存在感撲面而來！
“洽！”
清麗的低喝聲傳至耳畔之前。
就連反應的時間也無，康斯坦丁的劍瞬間在楚子航眼中放大！
身體的本能反應已不能追上這匪夷所思的速度，但楚子航的右手卻似提前一步，向前袈裟斬斬出。擁有神名之力、能夠窺見現界更上層的世界維度的妙爾在楚子航思考前，替他做出了決定，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下了這足以將他砍做兩截的一劍！
“好！”
康斯坦丁眼神贊賞，燃燒著血火的左拳卻毫不留情地蓄勢轟出！
氣動、空震，煉金的效應與焚燒靈魂的血火一同在這拳上發生，日冕般的“現象”在這一拳的軌跡上浮現，更在下一刻命中了楚子航的腰腹！
似乎毫無反抗之力，楚子航的身體就驟然彎折如一只大蝦，又一次向后倒飛而出。
物質轉變、將人類的身軀引燃爆破的力量滲透。
諾頓曾經使用過的陰毒殺招，在這位同樣擅長煉金術的龍王手中再現。這世上就絕不存在生命能抵擋這從物質根本轉化精煉的殺招，不管是什么鋼山銀海，只會在這一拳下化作絢爛的火光！
如同一百顆導彈爆炸的巨響，也的確震撼了黃金鄉死寂的天空。
然而在膨脹舞動的火焰中，嘴角溢血、卻狂暴如戰車的楚子航從中沖出，無形的刀勁纏繞于村雨之上，狂烈一刀斬下！
磁場勁力牽引著九成的爆破力量從體內導出，化作這一刀的推動，殺來！
死雪兩分，惡風降服，這招如果要有名字，那么它就應該被叫做——
「滅世狂雷劍！」
映在康斯坦丁眼里的，已不是區區無形的刀勁，而是一只嘶吼著向自己咬來的死亡蛇吻。熟悉的氣息、致死威脅，就像是幼時與哥哥一起玩耍，讓這位性格溫和的龍王少有的興奮起來。
秀麗臉上染著櫻色的微紅，康斯坦丁不閃不避，右手青銅劍向前探出。
一刺、一挑。
物質重組，固化力量。
空氣中復雜的成分立即被轉化精煉，作成一道不斷向前層層生長的蒼白巍峨晶山，與楚子航這一劍悍然相撞！
在不到100毫秒的瞬間過后，未元物質硬化而成的晶山即刻爆碎！
漫天爆射的白色碎片中，一個身影卻是無懼這一顆顆穿甲彈般的阻礙，頂著余波沖到了康斯坦丁的面前。
布滿劃痕的鱗甲腰腹部位已然大面積破碎，口中不斷溢出粉紅色的泡沫，體表布滿裂痕…熔巖似的色彩充塞在這一道道破碎的痕跡之中，好似下一秒就會將他炸的粉碎。
縱使是以楚子航完神體的恐怖防御，康斯坦丁的攻擊也不會讓他好受呀。
但楚子航臉上，卻同樣充斥著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快意。
“殺！”
小蛇妙爾叫道。
“來了！”
他喉中發出巨龍般的狂吼。
龍血從身體裂隙中噴濺而出，雙重的力量推動，康斯坦丁背后四翼與槍尾俱是被無形突然化作有型的雷網所束縛。
被迫停留于原地的康斯坦丁已來不及閃避…只是輸了一招，這千分之一秒內的破綻就令他不得不面對妖刀的鋒刃…無法逃脫！
鐵色的血液赫然灑落死寂的大地。
龍王握劍的右手小臂拋飛在半空，令他眉宇間亦是染上一絲異樣的欣然。
只是楚子航已不能分心作其他想法，舍生忘死般的劍刃風暴在他手中誕生，將康斯坦丁的身軀卷入其中。
村雨的刀鋒沁出一層層水光，不斷地洗去其上沾染的沉重龍血，讓龍王一步步地后退，在柔軟的沙土上留下一個個拖拉的腳印。
但令人屏住呼吸的是，真正能稱得上是致命的傷痕，卻不曾出現在康斯坦丁的身上。
奇招能起到的束縛不能再繼續下去，青銅與火之王手臂一抬，掙脫了妙爾操控磁場電網構筑的枷鎖。他雙目一動，微微轉身，身后長尾就似一道黑光般地刁鉆刺出。
槍尾四棱匯聚的尖端赫然點在來不及收回的村雨刀身上，楚子航只覺得像是火車撞擊的力道從雙手上傳來，不詳的感覺悄然爬上心頭。
他不愿意面對的事實，在下一刻發生了…
從父親那里繼承而來的寶貴遺物，在無數血戰中陪伴了他漫長時光的武器，刀身在貪婪之尾的這一擊下陡然斷裂！
誕生自人類之手的煉金刀劍，自然與諾頓親手鑄造的弒神兵裝相比。
即使經過了妙爾帕彌什力量的強化，出現這般局面也是正常。
來不及為這牽掛之刀悲傷，楚子航幾乎是瞬間便放下了心中執著。松開村雨刀柄，順勢借著龍尾突刺的力量猛地扭身一轉，他完神體被尖銳裝甲覆蓋的右腿毫無遲疑的斬向龍王的首級。
雖說是自己的身體，但楚子航踢出這腿的瞬間，仍像是在揮舞刀鋒。
甩動長尾，貪婪之尾在空中發出一聲尖嘯，康斯坦丁輕松地擋開了這凌厲的鞭腿。完好的左手作掌推出，帶起赤紅的火痕，康斯坦丁咧著嘴角：“這才是開始！”
近在咫尺的現在，他的聲音就能清楚地傳到楚子航耳中。
“嘭——”
一聲悶響，二人互換一拳，同時退后。
可下一幕發生的事情，則更是令楚子航雙瞳緊縮。
“龍王之間的戰斗，總是如此焦灼的。”
康斯坦丁說道，“王與王的廝殺至少會持續千日，我們不斷地在對方身上留下傷痕，又不斷地修復自己受到的傷勢，直至拼盡的那一刻到來。”
真正能在龍王的戰斗中一錘定音的，唯有他們將自己權能推動至極限、由此升華而成的“連九界規則都能徹底否定”的極招。
像是讓水可以像空氣一樣燃燒。
像是讓不死的生物，仿若從未誕生。
地上他被楚子航斬下的手臂，無聲無息地化作青銅色的飛沙。乳燕歸巢，飛沙很快在康斯坦丁斷裂的手肘下方構建成了全新的手臂。
同時，青色的細微電光在龍王上身閃過。
那些被村雨留下的傷痕同樣地化作虛無，顯露出康斯坦丁那清秀的面龐與上身模樣。
“龍王是你們眼中的怪物，對吧？”
他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心臟，“不要再用人類的規矩來束縛自己了，怪物就是能做到這樣的事情…現在的你也能做到的，你不覺得嗎？”
戴著銀色鐵面的楚子航默然。
要與怪物戰斗，就必須自己也成為怪物…么？
但也只是半秒后，與康斯坦丁相似的電光就在他布滿裂紋的身體上復現。
借由著康斯坦丁此前打在他身上的那一拳，領悟著其中有關煉金與轉化的奧秘，楚子航就這般輕易地知曉了如何運用煉金術、運用妙爾給予自己的那雷霆磁場之力，去將自己的身體重組…同時，他也感覺到了一道熟悉的視線，正始終在遠處注視著自己。
是步舜老師吧？
想到這里，楚子航冰冷的心中就暗自地涌現幾分的暖意。
身上裂紋一道道接連被彌補，破碎的鱗甲和肉身也在電光中重新豎起，殘缺不再。
與康斯坦丁四目相對，楚子航沉聲道：
“好，我學會了。”
“——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