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名為楚子航之人
我的名字叫做「楚子航」。
前卡塞爾學院獅心會會長，現在的法奧斯學院的一名普通學生。
此刻赴約而來。
為了在此處…
殺死神明。
白色的制服風衣在黃金鄉的黑暗中輕輕搖晃。
楚子航手指輕撫村雨刀身，感到有點滴的水光在指尖滋生，更生一抹寒意。
體內的龍血伴隨著心臟的跳動愈發激昂，如蛇的雷電紋路在側臉上悄然攀爬，顯得神圣而猙獰。
黑發的青年凝望前方微笑著的神明，沉聲道：“我找到你了。”
話音落下，契約的力量涌現。
燃燒著暗淡火光的虛無之鎖在二人之間形成，纏繞著彼此的骨。
無論是楚子航，還是康斯坦丁，此刻都產生了一種感覺…只有他們中一方倒下，邁入死亡的深淵，這鎖鏈才會消散。
此乃死斗的束縛。
“恭喜你完成了我們契約的第一部分，找到我的蹤跡。”
“你做的很好。”
與面前青年的死斗開始，康斯坦丁眼中卻涌現笑意，輕柔地開口問道：“不過才過了這么久，就找到了我這邊，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從自己離開中庭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十來分鐘的時間。
他理所當然地信任步舜的實力，相信他就絕對能夠輕松解決自己留下的那只火巨人…但楚子航的追索來得如此之快，仍是超出了康斯坦丁的想象。
就這么一點的時間，真的夠面前的大男孩去把人類里面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好？
“我并非孤身一人。”
楚子航黃金的眼眸低垂，“老師前去鎮壓你留下的世界裂隙，有同伴幫我解決那些我不擅長的事…因為我知道，真正值得我應該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與面前的龍王一決生死。
至于他是如何找到的康斯坦丁…
楚子航只是有一種無法具體說出口的奇妙感覺…覺得自己能在這初會之地，再次與這位青銅與火之王相見。
一人一龍相似的黃金瞳中，倒映著對方愈發清晰的身影。盡管彼此之間曾擁有的地位天差地別，但尊貴的君王卻仿佛將面前的青年當做了與自己平等的存在，未有絲毫的輕賤。
“很好。”
“非常好。”
“果然，你我乃相似之物。”
康斯坦丁輕輕鼓掌，望向楚子航的目光中滿是贊許，“或許正因為你也是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處的人，所以才與我有同樣的感覺吧。”
地球、或者說這個中庭世界，并非歸處。
對康斯坦丁來說，能稱之為“歸處”的地方…唯有這自己與兄長廝守漫長歲月的黃金之鄉。
在諾頓逝去、黃金鄉毀滅的此刻，身披無盡的孤獨的龍王竟是與一個人類產生了共鳴…康斯坦丁對這一切洞若觀火，他知曉被他呼喚而來的楚子航，同樣是遺落了自己過去的可悲存在。
康斯坦丁搖曳燭火的雙瞳中，悄然地映出青年變幻的模樣。
在鐘山之神的眼中，楚子航的模樣逐漸倒退。時光的偉力貫穿了過去與現在，他眼中的楚子航從持刀而立的桀驁青年，凄然地變作滿臉淚痕的悲傷少年，而屬于他的“人生”倒帶著連成電影般的軌跡。
一幕幕就連楚子航自己都已經遺忘的畫面映照于其中，使得康斯坦丁窺見更加深邃的真實。
龍王淡然地訴說：“你是幽靈，一個找不到歸處，被囚禁于舞臺的幽靈。”
此刻，他清楚地分辨出了楚子航身上所帶的種種烙印…其中有奧丁的注視，也有自己所熟悉的那位惡劣的姐妹留下的痕跡。
他們共同搭建了名為「楚子航」的青年腳下的舞臺，而他也正一無所知地被束縛于這舞臺的幕布之后。
“我們過去的人生，都被某種更加強大的力量所操弄。”
康斯坦丁輕嗅著毀滅世界中存在的某種殘留，目中燭火生出了幾分赤紅，“因此，才會在這被拋棄的世界中重逢…不似命運，勝似命運。”
“嗯。”
楚子航如此冰冷地回應。
一面通過著呼應龍血的呼吸，為了之后的死斗調整自己身體的狀態。一面傾聽著康斯坦丁的自言自語，從這位誕生自人類不存在的時代的亙古存在口中，了解著他們所處的世界。
盡管并未過多的言語，他的內心卻認同了康斯坦丁的話。
——是的，他的確如此。
他是被遺棄者。
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可名為楚子航的人類，早已經是游離于社會之外的異類。
束縛著萬萬眾生的法律，在他眼中已經是需要時才去遵守、不需要時便是廢紙的破碎鎖鏈。
現世的秩序無法束縛血管中流淌著龍血的復仇者，更無法讓脫離人之道的楚子航回到過去“普通”的軌道。
他并非仰仗著自己一身暴力，從這個世界中攫取一般人所渴望的金錢、榮譽、性刺激…而是從中抽離了自己，將自己純化為了一個影子。
一個…
追逐著復仇的影子。
“并非為了自己而生存，而是只有追逐著什么，才能邁出腳步。”
“這就是我們真正相似的地方。”
康斯坦丁微笑著抬起右手，明亮的火光從他掌心溢出。
一些已經死滅，但卻又并非徹底消亡的存在被他所呼喚，忠誠地歸順于這位王者的威嚴。
那是鮮紅勝血，扭曲燃燒的血色火焰，被步舜和海倫娜絞殺的神侍之一——黃金鄉的追債人，火之蜘蛛的巨物、炎征者·巴拉斯特死后殘余的精髓。
即使是在黃金鄉死去所降下的冷雪中，這火焰仍然可怖，就連注視都會令雙瞳燃燒。
但此刻在康斯坦丁的手中，這狂暴的能量卻溫順內斂得仿佛琥珀，遵循著它的意志，在空氣中固定為金屬的姿態。
物質轉化，再生煉成。
將死去神侍的龍血精髓精煉，與追債人不曾真正消失于黃金鄉的酷烈意志一同塑造，從虛無中鑄造為君王所驅使的武器。
無需其余的動作，細膩如雕花般的龍文便刻印其上，銳利了這青銅的鋒刃。
見此一幕，楚子航雙目一凝。
能量與物質的轉化如此舉重若輕，不愧為精通煉金術的青銅與火之王。
殘火為身、殘心為鋒，此刻誕生于君王之手的劍刃筆直如王者的脊背。
眼前的龍王立起以這身居青銅之骨的劍刃，遮住了左側的燭龍之瞳，青鳥般昂聲道：“失去了陪伴我漫長得不知漫長為何物的摯愛，繼承親人的執念，只身踏上對命運的叛逆旅途…”
“雖然并不后悔。”
“但偶爾也想讓哥哥多看看我的努力…”
“所以，最后就以一場戰斗作為結束吧。”
身為高貴的龍王，擁有名副其實的神之力，此刻龍王寒梅般清冷柔美的身姿，竟不知為何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鬼魂。
——的確相似。
緊握刀鋒的手臂情不自禁地舉起，風雪在他身邊掠過，楚子航心中想著。
在血脈源頭的至高者面前，體內本應如螻蟻般卑微的龍血嘶吼著，帕彌什與惡魔之名的力量寄宿其中，令他黃金的瞳染上了幾分鮮紅。
過去從失蹤的父親留下的只鱗片爪的信息中，得知了卡塞爾學院的存在，楚子航便義無反顧地撲向了這唯一可見的燭火。
拒絕了觸手可及的愛，遠離了唯一的親人，孤身踏上了這條看不到終點的旅途。
此后，他便在刀尖與鮮血中一次次地磨礪自己，遍體鱗傷。
為了獲得能夠復仇的力量，甚至不惜摧殘自己的血肉、向龍血出賣自己的靈魂…
趁火打劫的暴亂者。
殺了。
在絕望中瘋狂的凌虐之人。
殺了。
鮮血貫穿了楚子航走入卡塞爾之后的全部人生。
求學時光沒能讓他變得更像一個人類，他像一只無頭蒼蠅，瘋狂的追捕一個個危險的混血種犯人，期望能從學校里、從那些紛亂的挑戰中找到半點的線索。
直到此刻，他終于有確切的希望，找到自己復仇的燈火。
楚子航冷漠的臉上，竟是多出了幾分微不可查的笑意。
“我也會加油的。”
束縛著彼此的虛無之鎖，讓楚子航感受到了此刻康斯坦丁的虛弱，仿佛一朵即將熄滅的燭光。
盡管不知道這位擁有摧毀一切偉力的神明，為何要讓自己變得如此孱弱，但是楚子航知曉此刻的自己，有了與康斯坦丁在舞臺上一戰的資格。
“我們擁有的究竟是詛咒，還是救贖？”
并未因為自己的虛弱而不安，康斯坦丁笑著按著自己心口，又輕嘆了一聲：“在這禁錮你我的舞臺上，就算是幽靈也有燃燒至生命終結，也絕對不想放下的東西。”
青銅的劍刃上燃起不滅的燭火，照亮了黑暗的黃金之鄉。
若有游蕩于深淵的亡靈回望此刻的斯瓦塔爾夫海姆，也許會熱淚盈眶地跪倒在地…因為曾經照耀這個世界的太陽歸來，驅散了死亡的寒冷，一如過去百萬年的歲月。
“彼此的旅途，在此刻交匯。”
…終于能夠迎來。
——這場漫長苦刑的終結。
劍刃與刀鋒不再停頓，在鮮血的映照下收攏幕布。
這個月怎么說也能結束這卷劇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