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否定的認可(其四)
森然的氛圍盤旋在狹窄的空間中。
上杉越的動作在白發女子走進車內的那一刻，就已經僵硬在了原地。
越是擁有強大龍血的人，在面對擁有更強血統的存在時，就越是能感受到彼此間存在的巨大差距。
——身為青銅與火之王神侍中的最強者。
在龍族中，祈禱主「天培莉絲忒」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自誕生以來，龍族便以血統與權威劃分尊卑。它們嚴苛的階級觀念甚至寫入了種族的基因，弱者只能對上位者卑躬屈膝，罕有例外。
體內流淌著龍血的混血種，同樣繼承了這點。
甚至由于血統的殘缺，面對真正的純血龍類時，混血種的表現往往還要更加不堪。
在混血種的屠龍歷史中，不乏有第一次接觸到純血龍類的屠龍者臨陣叛變這種事情發生。作為“區區混血種”，上杉越此刻尚能保持理智，就已經足以自傲…
一個猜測隱隱出現在上杉越的心中。
目睹了康斯坦丁在祈禱主的拱衛下走入車內，這位末代影皇的心中已經是一片駭然。
能讓祈禱主這般強大的龍族隨侍其后的，就只有那在龍族中被稱之為君王的存在了吧？！
可在他眼中，康斯坦丁的身上實在是毫無龍族君王的霸氣可言。
保持著近似于人類的外形，這位龍王的體態纖細而柔美，比青春少女更加雋永的樣貌男女通殺，顯露出堪稱超凡的魅力。
并無火的熱切與兇煞。
倘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上杉越只會覺得這是哪里來的貴公子心血來潮，享受著錦衣夜行的安詳樂趣。
康斯坦丁也確實毫無架子地對上杉越點了點頭，隨和道：“老板，有什么推薦的口味嗎？”
可猜測到了這位少年身份的上杉越卻不敢怠慢，一時間更是難以拿定主意。
“越師傅，就做你最拿手的吧。”
好在步舜適時地開口為他解了圍，“現在就把他當做是一位普通的客人就好。”
說完，見放松了許多的上杉越重新開始忙活，放下筷子的步舜伸手摸了摸繪梨衣的腦袋。
安撫了一下這位有些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的女孩，他的眼神嚴肅了下來：“沒想到你會主動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康斯坦丁。”
預料過這位龍王遲早會找上自己，但步舜也沒想到對方會來得如此之快。
“…來自異世界的存在，我們是敵人沒錯。”
“但我并不憎恨你。”
有著雋永外貌的龍王眼中燭光明亮，即使面對步舜這殺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存在的人，他也并未展現出憤怒。
康斯坦丁舉起食指，隨意地從地面提取材料，煉成了一把圓凳坐下。
他與步舜間也就隔著半米不到的距離，但理應是生死仇敵的二人，此刻卻比在場的其他人都要更加平靜。
步舜回答：“恩，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對話，一旁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的源稚女頓時愣了一下。
自己的哥哥被殺了，但他卻并不憎恨身為罪魁禍首的步舜老師？
老師也似乎不準備現在和這位龍王開戰？
康斯坦丁并未在意源稚女的愕然，他的視線只是在步舜身邊的七實身上一掃而過，就繼續說道：“看來你確實比這世上的其他生命更加了解我們…并不只是我，在死前，哥哥也沒有恨過你們。”
“諾頓居然不恨我破壞了他的計劃？”步舜有些驚訝，卻又很快變得淡然：“之前我也沒想過，能和你這樣平靜地坐在一起交談。”
似乎是在回憶，康斯坦丁目光顯得有些出神：“因為…這就是龍族。”
“即使是最為尊崇的龍王，也會因為種種原因陷入凋零與重生的輪回。”
“從誕生起我們就與死亡相伴，知曉約定之日終將到來，遲早會面對那黃昏所致的終結。”
“因此即使敗亡，也只是不甘而已。”
——諾頓死時亦是如此。
這位龍族最為偉大的煉金大君主，青銅與火之王在面臨死亡之時，只是遺憾于未能給予自己的弟弟更多的幫助，沒能改變他們兄弟二人的命運…
“哥哥的抗爭失敗了。”康斯坦丁眼簾微垂：“命運注定了末日要以青銅與火的凋亡作為開端，即使哥哥沒有死在你們的手中，也只是會換一種方式，倒在這洪流的起始吧。”
因此康斯坦丁并不去“恨”。
畢竟他早已知曉了他們兄弟的命運。
就像是從一開始就把一本書翻到結尾，知道了主角的結局，所以就能夠以更加平靜的心態去看待故事中發生的一切。
在漫長的一生中，他已經無數次地品味這悠久的苦痛，才能將這苦刑欣然咽下。
兩人對話間，上杉越也終于是下好了一碗新的拉面。
上杉越猶豫片刻，在步舜做出一個“先請”的動作后，這碗面最終被他還算穩定的手掌，放在了康斯坦丁的面前。
“謝謝。”
這位龍王居然出聲致謝，然后才端起了面碗。
指尖凝聚出實質的光化作一雙筷子，他小心地夾起澆滿了湯汁的面條，細細地品嘗了一口。
感受到口腔中爆發出來的醇厚的味道、面條新奇的口感，康斯坦丁才欣然地開口道：“很多年未曾品嘗過食物的滋味，人類的技藝在這漫長的時光里，確實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留給了敵人品嘗美食的時間，步舜這才問起更加尖銳的話題：“那么，君王此行為何而來？”
康斯坦丁端著面碗，回以誠澈的目光：“我想見見打倒了哥哥的你。”
“即使剛剛從數萬年倦怠中覺醒，舍棄了過往的神軀，哥哥依舊是如今中庭任何生命都難以對抗的強者。”
“你終結了哥哥對命運的反抗，但也同樣否定了命運的決定，引導出了新的命運支流。”
“異端的神明啊…你或許就是我們等待已久的那個變數。”
以康斯坦丁那天予的睿智，自然能從步舜的存在上，窺見其所具備的超然神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簡直就是對步舜的最好描述，如此特異的異端之神，又怎么不讓康斯坦丁感到欣喜、感到好奇呢？
——然而，他們仍是敵人。
盡管認可步舜的存在，康斯坦丁仍不會與殺死了自己兄長的人成為朋友。
所以他平靜、淡然地開口，尊重的話語中卻涌現刺骨的殘酷：“不止是哥哥，我也承認你作為我等君王的對手。如今我欲繼承兄長遺志，將此界殘存人類之生命盡數斷絕…”
“汝欲何為？”
先更一章，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