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打開的大門里,尸橫遍野的景象猶如燃燒的地獄,空氣中也充滿了讓人不適的血腥氣息。
但是在身為始作俑者的昂熱身邊,尹麗莎白·洛朗的內心卻莫名地安寧了下來。
或許,她也已經墮入了修羅道吧。
她仍戴著黑色的頭紗,遮掩住自己姣好的樣貌。
只是腳上原本昂貴的高跟鞋早已不翼而飛,大概是在匆忙中被丟在了某個角落,露出她一雙被黑色絲襪包裹的小腳,倒是讓她多了幾分女性的俏皮來。
注視面前對她而言像是父親一樣的老人,尹麗莎白·洛朗有些迷惘地吐出一口氣,“昂熱先生…”
“我們的世界,之后會變成什么模樣呢?”
昂熱想了一想,又想著剛剛從卡塞爾那邊傳來的消息,指尖的雪茄深吸了一口,“前所未有的混亂,已經不可避免了啊。”
“遠東的那個古國有一句老話,叫‘攘夷必先安內’。為了避免秘黨在接下來的變局中內耗過于嚴重,我才要先清理一下內部不安定的因素…”
“沒想到那些曾經支配著世界的古老的東西,竟然都已經先一步歸來了…”
尹麗莎白在昂熱身邊的臺階上坐下,像個小女孩一樣雙手環住了屈起的雙膝,低聲道:
“昂熱先生…我有點害怕。”
“家族里面的人,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起來了,有很多人…他們以前給我的感覺不是這樣的。”
“這些都是我們必須要承受的嗎?”
其實這些軟弱的話不該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尹麗莎白·洛朗并非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而是一名在金融事業上有著足夠成就的女強人。
殘酷的商業斗爭,是容不下弱者與慈悲的。
可這次家族里被昂熱辣手干掉了快四分之一的人,不少曾經的熟人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哪怕是她這樣的女人,也不得不陷入到迷茫的霧中。
異世界、煉金構造體、末日…
真正的末日還沒有到來,就已經有很多她熟悉的人,死在了這名為狂熱的毒下。
現在,她已經有些看不懂這一切了。
昂熱愣了一下,不禁苦笑道,“是因為人類的世界安穩了太長時間,很多人都覺得天空上方的王座已經空缺得太久,所以螞蟻妄想著成為巨龍,讓他們已經空泛的野心再一次得到更高的滿足。”
人類的欲望就像是滾石,一旦從坡上滾落,就不會再停止。
就像是封建時代的皇帝,因為享受了世界上最高的權利與地位,所以就會開始追求長生不死的生命。
而在這個平凡的時代里面,混血種中就有那么一批人,也已經品味到了常人一輩子也無法體會的滋味。
但他們仍然不滿足于現在手中的一切,還渴望著更多、更多…
即使會因此遭致惡果。
“或許人類真的生來就背負著罪惡。”
回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某部秘經中記載的東西,昂熱有些出神,“七宗罪…詩人但丁曾被維吉爾引入地獄,而那些消失了的人,是不是也墜入了地獄呢?”
隨后他又搖了搖頭,從臺階上站起身來,對抬頭望著他的尹麗莎白輕嘆一聲:“我要先走啦。”
“家族的事情,我會盡快解決妥當的。”
少有的軟弱模樣消失無蹤,她又變回了那個在校董會里支持著昂熱的強硬女士。
面紗后的俏麗容顏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昂熱先生…祝您武運昌隆。”
她伸出雙臂,像是女兒擁抱憧憬的父親一樣,用力地抱了抱昂熱。
老人寬闊的嵴背給她一種如山般的堅實感,讓人忍不住去依靠。但她卻也明白,在接下來這個混亂的時代里,一味地依賴他人是無法走得太遠的。
殘忍是必須的,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自己。
“保重。”
昂熱說道,輕輕地摸了摸這他看著長大的女孩的腦袋。
因為父親的意外早逝,不得不一個人面對這個愈發瘋狂的世界,尹麗莎白·洛朗是不幸的。
但她的幸運在于,有一個走在這癲狂世界最前沿的瘋老頭會像今天這樣,穿過重重的敵人來到她的面前,將她從牢房里面解放。
簡直就像是騎士小說里面,拯救公主的忠心騎士一樣。
只可惜騎士已經是陷入復仇之中無法自拔的癲老,而她也不是腦子里面除了戀愛和浪漫就什么都沒有的小女孩了。
二人擁抱了一下,隨后便背對彼此,走向不同的方向。
螺旋槳的聲音很快接近,前來迎接他的黑鷹直升機上繩梯降下。
昂熱單手抓住梯子,扭頭俯視著下方那早已長大成人的女孩,決然走入遍布鮮血與尸骸的別墅的背影。
并不嬌小柔弱,反而如瓦爾基里傳說中的英靈女戰士一般凜然,充滿了冰風般的覺悟。
洛朗家族的后續收尾會很麻煩,遠沒有尹麗莎白表現得那么輕描澹寫。
但她沒有說,昂熱也沒有主動去提起。他相信這個女孩會努力地做好她能做的事情,而他這種最擅長的只有屠龍或者殺人的家伙,只要在必要的時候給她提供她需要的利刃就好——
就像是今天。
“小尹麗莎白啊,我也是注定了要墮入地獄的人。”視線悄然間飄向了遠方,映入他眼簾的是如同鮮血般的殘陽,昂熱喃喃道:“只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會加把勁的。”
“為了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能迎來屬于你們的時代…”
“老家伙們總是要發揮一下余熱才行。”
最后的話語落在了風里,被帶向大洋的另一端,那血與火的戰場之上。
武裝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愈發密集,像是一群逐漸靠近的蒼蠅。
雷達已經鎖定目標,嘈雜繁復的電磁波在大氣中傳播,令擁有高等視野的存在感到有些許的目眩。
這個時代,已經和他們知道的世界有了太多的不同。
與熙曉對峙,祈禱主站在兩位同伴的身邊,陰影中的黃金童稍微有些失神。
言靈中不乏有操控電流、電磁在金屬或者空間中進行感應的能力,身為青銅與火之王的卷屬,他們具備的這種超感官足以讓他們感應到人類的窺探。
被人用攝像頭偷拍的感覺可不好受,尤其是能明確地感受到惡意的的時候。
瀑之征服者,身為鑄造師的塔迪已經有些不耐,這枯瘦人形身軀各處不斷有流水般的物質匯聚又碎散,深淵般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
“天培莉絲忒,可以殺了嗎?那些煉金造物里面的人類…!”
被封印了近萬年的囚徒如今的狀態顯然十分微妙,久違地呼吸到了約頓海姆以外的新鮮空氣,用亢奮已經難以形容這骨血里都已經浸透了癲狂的使者。
祈禱主,天培莉絲忒的視線重新匯聚在前方。
經過幾番交戰,黑騎士與純白的機械天使難以忽視的強烈存在感,讓她亦是不斷地思考著現在的狀況。
雖說是靠這種從不間斷的思考才能度過那漫長的時光,但現在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精于計算了呢?
她的兜帽下傳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下一秒,劇烈的狂風在她的身邊陡然升起,掀起了祭祀袍的衣角與兜帽。
白色的長發披散,雙眼位置下方刻印著扭曲如蛇的紋飾,仿佛潔白的圣女像般美麗無暇的容貌顯露在空氣中,
“如你所愿。”
“讓我們也難得的放縱一些吧。”
“…這個世代的人類。”
簡短的話語拋下,狂亂的神風瞬間向著戰場邊緣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