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日常與諾瑪

　　日常是一個很奇妙的詞。

　　它的平凡使人厭惡，但若是苦難成為了日常的一部分，人又會去懷念已經失去的平靜生活…而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會歸于生，亦或者死。

　　步舜并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他的身邊總是有一個心思過于細膩，但卻用常人厭棄的偽裝把自己隱藏的很好的少年存在。

　　像是照顧曾經不成熟的自己一樣照顧著路明非，時間長了，就連他自己也都陷入了某種棉花般柔軟的平靜日常中。

　　在沒有因為不沉的幸運艦帶來的好運，碰到像是在路上偶遇龍王這種突發事件發生的情況下，步舜的生活自然很愜意。

　　事實上這世界的大多數人也同樣如此，步舜不知道幾千年前人類到底是怎么擊敗的那些強大的龍族君王，但現在的世界毫無疑問已經完全地為人類所占據。

　　那些骨與血里都浸沒著暴力與殘忍的龍類銷聲匿跡，即使有偶爾次代種出現，也很快被人類所捕殺、肢解、制成標本——

　　沒有強大到足以扭曲物理法則的龍之血，這些大蜥蜴也不過是一群快要被淘汰的瀕危生物罷了。

　　屬于龍的時代的確已經過去了。

　　那些曾經占據了整個世界的龍類們的銷聲匿跡只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但沒人覺得不對…或者說，即使他們知道卻也無可奈何。

　　因為對人類、對混血種而言，龍類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冰山，他們只是遠遠看到了冰山的一角，卻無法窺視到那水面下隱藏著的更多的秘密。

　　但它們終究是消失了。

　　就連人類也都這么認為，不，應該說混血種中已經有很大一片的聲音正在呼喊。

　　掌握著這個世界大多數的權利的混血種們，正在向往著在龍族被消滅的未來里，成為踩在“舊人類”之上的“新人類”…成為“新的龍族”。

　　他們已經不滿足于藏在影子里支配這個世界，想要光明正大的走到臺前，向著世界數十億的普通人宣告著自己等人的崇高與強大。

　　在他們看來，連龍類都埋葬了的他們，便有資格去獲得身為“世界之主”的權利。

　　非混血種能夠反抗他們嗎？

　　這種事情步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房（指據點），有車（指圣路易斯皮膚送的豪車），還有被他召喚出來的雪風與麗芙陪伴，他對自己的生活十分滿意。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這種幸福的生活永遠不會被打破。

　　但他的這個愿望，在這個龍族的世界里只能成為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末日將近。

　　2012年12月21日，瑪雅人所記載的第五太陽紀的終結，在其他世界已經被證實為謠言的世界末日，或許就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終結之日到來的時刻。

　　四大龍族君王的復蘇是必然的過程，如果按照他所知的那些只鱗半爪的東西，其實人類的社會中已經有著不止一位的龍族君王復蘇。

　　他們如同旁觀者，也像是看待自己的領地被猴子占據的君主一樣注視著人類的喜怒哀樂，一邊回味著過去生而為王的尊嚴與現在的孤獨，一邊等待著戰旗升起、約定之刻的到來。

　　他們要讓這地上起刀兵，讓征服、戰爭、饑荒、死亡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這些已經強大得有如神明的龍王們，要用盡一切去抗爭、對抗所有神明都注定會被毀滅于其中的諸神黃昏。

　　現在的步舜無法想象那是怎樣恐怖的末日，就連他“親眼所見”制造了第三太陽紀毀滅的青銅與火之王那般強大的存在也會畏懼，會為了不讓自己被抹消其中而拼命掙扎。

　　連“神明”也都在掙扎，更何況是他這樣的人呢？

　　所以步舜在享受著自己過去不曾體會過的美好的同時，也在積極的準備著踏入時代的浪潮，參與到這場龍與神之間相互廝殺的復仇盛宴中來。

　　并非是不知畏懼，而是因為身為指揮官，他便不能因為這樣的情緒就停下腳步。

　　“最近明非你的游戲技術提升得很快嘛。”

　　步舜仰躺在電競椅柔軟的椅背上，手里拿著一瓶冰紅茶，對身邊也同樣剛剛摘下耳機的路明非說道：“而且你最近的變化，是不是有點過于明顯了？”

　　還是亂糟糟的頭發，但眼神不知為何沒了以前那種渾濁的感覺，路明非撓了撓后腦勺：“就是…找到了一款很上癮的新游戲啦，而且還在游戲里面認了個師傅。”

　　他看了一眼電腦屏幕最右下方的時間，那里用白色的字體顯示著2009/4/26。

　　離他踏入那場漫長的噩夢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他每天夜里都會在睡著后進入那個與平靜的現實迥異的夢中世界。

　　然后與引領著他的老師、惡魔獵人熙曉一起行走在末世后的土地上，學習戰斗、學習生活，在血與火之中去尋找他的“平凡人生”…對于今年十八歲的少年而言，夢境里所經歷的一切已經足以將他改變。

　　精神面貌的變化是一方面，隨著戰斗而刻印在自己的意識中的戰斗技巧是另一方面。

　　歸根結底，沐浴過惡魔和人的鮮血、品味過末日里的廝殺與背叛，經歷了這些本不應該存在與十八歲少年的人生經歷里的東西…即使外表看上去他還是那個不起眼的“路鳴澤的哥哥”，但他的內里卻已經不再是那個過去的自己了。

　　路明非并不想用“現在的自己能打多少個過去的自己”來進行比較，他覺得就算是讓仕蘭中學的傳奇“楚子航”來和他單挑，他也可以輕易地把楚子航打至跪地，迫他回去給自己當洗腳婢呀！

　　但是會關注他的變化的人，除了夢里的老師熙曉，應該也只有身邊這位步舜哥了吧。

　　路明非收回視線，向步舜吐槽到：“最近嬸嬸又在說我成績的問題了，每天催我去看看有沒有國外的錄取通知書發回來…這種走了狗屎運一樣的好事怎么會落在我的身上嘛，我覺得干脆就和舜哥你一起打電競算了。”

　　他最近覺得這大概是自己能看到的最好的未來，清醒的時候就打打游戲，睡著了就去那個看不到終點的噩夢里繼續旅行，既能保證生活，又可以繼續沉浸在那場夢里。

　　多自由啊，自由的感覺就是如此美妙。

　　步舜挑了挑眉，“最近你還在做那個非常真實的夢嗎？”

　　路明非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另一只手晃了晃鼠標：“我都已經習慣了，感覺這樣還挺有意思的，…不過一開始我確實是嚇得夠嗆，還在網絡上搜索過為什么會突然做這種好像真的一樣的夢…”

　　他看著熒幕上在QQ好友欄上晃動的鼠標，哀嘆著有些他總是在等待的頭像并未亮起。

　　但路明非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對著電腦長吁短嘆的時候，常人無法認知的互聯網絡中，一雙獨特的眼睛也正在觀察著他。

　　從他半年以前的聊天記錄、瀏覽記錄開始，通過網吧攝像頭悄悄收集的照片與視頻等等…這些數據在0與1構成的洪流極速地傳遞著，通過電磁波跨越萬水千山，在一座小山般的電腦主機中得到反復的匯總、確認、推論…

　　或許是路明非一個多月以來的變化，終于達到了“臨界點”。

　　一段意識中，被設定好的程序被交匯而來的情報所觸動。

　　——這個意識的名字，叫做「諾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