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處高速沖殺而來的騎兵大隊只有一支,顯然不可能同時是雙方的援軍,高、伏二人之中必定有一人撒了慌,至于畢竟是誰在說謊,隨著那支騎兵大隊的趕到,一切旋即本相大白了——在那隊騎兵的最前方,一面火紅的戰旗迎風飄揚,就著火把的光明,可以明確地瞅見旗上一個碩大的“秦”字,不消說,來者正是秦懷玉所帶領的南衙軍騎兵。
“奉旨平叛,活捉伏葵,殺!”秦懷玉一趕到戰場,立馬大吼了一聲,率部沖進了亂軍叢中,緊隨其后的一眾騎兵同樣齊聲吶喊著撞進了戰場,被這支突如其來的騎兵軍這么一夾擊,底本就稍處下風的魏王府騎兵立馬就吃不住勁了,四散奔逃了開去,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已是徹底潰不成軍了。
完了,徹底的完了!正跟高恒殺得難解難分的伏葵一聽到秦懷玉的喊聲,便知曉此番所有的算計已是全都落到了空處,眼瞅著敗局已定,伏葵哪還有先前拼逝世一戰的勇氣,然則有高恒這么位勇悍之將拼逝世糾纏著,要想逃離戰場卻也絕非易事,伏葵不得不搏上一回了。
“殺,殺,殺!”伏葵狂吼亂叫著,如癲似狂一般,壓根兒不管高恒的槍招如何凌厲,一副以命搏命地接連出槍,完整就是一副情急拼命要拉高恒墊背的做派。
正所謂一夫拼命,萬夫莫擋,更別說是伏葵這等勇悍之將玩起命來,著實兇猛得驚人,縱使高恒這等勇將也倍感壓力大增——高恒并不怕逝世,自打當初跟著李貞出塞征戰西域以來,高恒已經在生逝世線上往返轉了幾圈,早就看淡了生逝世,可不怕逝世并不意味著高恒愿意白白逝世去,尤其是在這等成功即將到來之際,高恒既沒有必要,也不想跟伏葵這么個走投無路的人物同歸于盡,然則,要高恒放伏葵一馬,卻也絕對是不可能之事,故此,面對著伏葵的玩命,高恒不得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力,見招拆招地應對著,如此一來,就不免有些子縮手縮腳了起來,好在此時秦懷玉的大軍已經殺散了亂兵,即將趕到此地,高恒也稍感放心了許多,集中精力拼力地糾纏著伏葵,不給其有脫逃的機會。
“拿命來!”一見到高恒攻勢稍緩,伏葵自是心中大喜,可臉上依舊滿是猙獰之色,大吼了一聲,似乎是用盡了全身力道地刺出了搏殺的一槍,槍未至,槍風已刮面生疼,迫使高恒不得不收槍防御,卻不料這看似兇猛異常的一槍竟然是個虛招,不待高恒反響過來,伏葵已借著出槍的沖勢,腳下一踢馬腹,生生從高恒身旁縱馬沖過,斜刺里竄上了道旁的山坡,也不管腳下灌木橫生,一路狂奔而去。
“賊子休走!”高恒沒想到伏葵竟然伺機逃了去,登時一陣大怒,躍馬橫槍殺散四面的亂兵,縱馬狂追了上去,兩將一前一后沖進了黑暗之中…
伏葵這么一逃,大明宮前的戰斗便算是到了尾聲,殘余的魏王府騎兵自是再也沒有了絲毫的斗志,在安西鐵騎與灞水騎軍的威懾下,紛紛下馬投降,喧鬧了半個多時辰的戰場也就此安靜了下來,恰巧在同一時分,承天門前的一折歌舞也正好剛停歇了下來,這等突如其來的安靜反倒使得擔驚受怕了良久的群臣們一時間有些子反響不過來,全都傻愣愣地端坐著,全部場面靜得有些子詭異了起來。
“啟奏陛下,來犯之江湖盜匪已被全殲,肯請陛下圣裁。”就在這么一片安靜之中,早先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宦官急匆促地跑上了城門樓,也沒先跟內侍監柳東河匯報,直接跑到御床前,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道。
“嗯。”李世民輕吭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掃了那幫子強作平靜的兒子們一眼,一揮手道:“宣罷。”
李世民此言一出,諸王的臉色立馬就變了,本來強自裝出來的平靜早就不知跑到哪去了——魏王李泰面色發青,渾身發抖個不停,嘴巴一張一合地試圖要說些甚子,可發抖了良久,卻依舊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吳王李恪表現稍強上一些,可也同樣是面色慘淡,一雙藏在大袖子里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生生將關節都攥得發青,蜀王李愔則是全身癱軟,不得不將半個身子靠在幾子上,以支撐體重,至于紀王李慎,雖說不明確這一切畢竟是怎么回事,可這廝一向膽小,先前見山道上殺得兇狠,早就嚇壞了,這會兒壓根兒就沒回過神來,還在那兒抖得跟篩糠似的。
“奴婢遵旨。”李世民話音一落,一群侍候在一旁的宦官們中間閃出了一人,恭敬地應了一聲,而后大步行到了城門樓前,一抖寬大的袖子,從內里取出一份顯然是事先就準備好的圣旨,這人赫然正是當初到東宮傳旨的劉和。
劉和雖說也算是帝駕身邊聽用之人,然則在一眾伴駕宦官中,卻不是甚顯赫之輩,他這么一站將出來,倒是勾起底本正不知所措的群臣們之好奇心,一眾人等的眼力立馬就全都集中在了劉和的身上,唯有內侍監柳東河卻是滿心的苦澀——似這等重大場合的宣旨,本該是他柳東河的工作,可如今換了人不說,這一切的一切他柳東河到了如今,還全然蒙在鼓里,很顯然,他已經失去了圣上的信任,盡管柳東河不明確其中的原因何在,可劉和這么一站出來,已擺明了是在傳遞一個信號,他若是再不知進退,等候著他的就將是悲涼至極的下場,萬念俱灰之下,柳東河暗自下定決心,一待得空,立馬乞骨告老。因著有此一念,柳東河最終得以在故鄉善終,臨逝世之前,總算是想明確了其中的根由之所在,那便是他柳東河在奪嫡之事上涉入太深了,知道的太多,得罪的人也太多了,一旦新帝登基,他只有逝世路一條可走,李世民之所以如此作為,實際上是為了保住這位忠心耿耿的貼身宦官一條老命罷了。
劉和初次在這等大場合登場亮相,心情著實激動得很,哪有心思去管柳東河作何感想,一到了城碟前,抖了抖大袖子,將圣旨緩緩地展了開來,高聲宣道:“圣天子有詔曰:朗朗乾坤,竟有江湖匪盜夜襲皇城,幸有眾軍英勇,殲此巨獠…著晉太子右衛率將軍高恒為左衛大將軍,封忠勇伯,賞左驍衛大將軍秦懷玉皇莊一座,金三百兩,玉如意一柄…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眾大臣們都不是傻子,哪會聽不出這道旨意純屬睜著眼睛說瞎話罷了,然則能在朝廷里頭混的,自然都是精明人,自是不可能傻到當眾去質疑圣旨的地步,于是乎,三呼萬歲之聲便響得歡樂無比,氣壯山河。
“父皇圣明,歌舞間,巨寇灰飛煙滅,兒臣不敢不為之賀。”一眾大臣們山呼海嘯般的夸獎聲中,吳王李恪率先回過了神來,這一聽整篇圣旨里,沒一個字提到諸王的詭計,心中一動,認定李世民這是在護犢子,不忍心本已不多的兒子們再受摧折,暗呼僥幸之余,自是趕緊站了出來,高聲夸獎道。
“是啊,月圓之夜,也恰逢此等大勝,真可謂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父皇賢明。”
“父皇,一眾將軍們勇殲巨寇,全賴父皇之洪福,實乃天佑我大唐也。”
諸王無一不是靈醒之輩,一見李恪站出來,大伙兒只略一揣摩,自是全都回過了味來了,這不,全都緊趕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擠在御床前,奉承奉承個不停。
李世民面帶微笑地聽著諸王的陳情,笑呵呵地一擺手道:“罷了,朕今日心情甚好,只是酒力卻有些不勝了,爾等皆隨朕到勤政殿一行罷,朕今日要好生與爾等暢談一番。”話說到這兒,李世民也沒管諸王是怎個表情,扭頭看向陪坐在左手邊的長孫無忌道:“輔機,朕先行一步,爾代朕主持好了,今日良辰,務使諸臣工皆盡興而歸。”
“是,老臣遵旨。”長孫無忌乃是此番變亂的主事人之一,自是明確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曉接下來要產生何事,心中雖有些不忍之意,可哪敢有甚表現,緊趕著站了起來,恭敬地應答了一聲,目送著圣駕緩緩地撤下了城門樓,轉入深宮去了…
“豎子不堪為謀,呵呵,阿斗,阿斗,畢竟是!”諸王看不透結局,可坐在城門樓下的蘇勖卻是看出了一切——早在伏葵被高恒阻截住之際,蘇勖便已知道此番已是有敗無勝之局了,之所以還能坐得住,只不過是存了僥幸的心理,指望著伏葵能沖破高恒的攔阻罷了,可眼下戰事已了,敗局已成,蘇勖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再一看城門樓上諸王跟在李世民后頭退了場,更是心灰意冷,搖頭嘆息了一陣子之后,從衣袖中靜靜地取出一枚蠟丸,往口中一塞,咬碎了,咽將下喉,木然地呆坐著不動了,眼力朦朧間,卻見坐在不遠處的葉凌正端著酒樽對自己示意,這便苦笑了一下,緩緩地垂下了頭,一股黑血從嘴角涓涓淌下,竟坐著逝世了,值此群臣們議論紛紛間,除了葉凌之外,竟無人重視到垂頭而坐的蘇勖已然畏罪自殺了,兀安適那兒嘰嘰喳喳地熱議各不停,真可謂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生生令葉凌感嘆萬千。
“去也終須去,留亦無可留,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呵呵,生又何樂,逝世又何懼,成王敗寇平常事,去休,去休!”葉凌自言自語地端起幾子上的酒壺,為自己斟滿了酒,呵呵一笑,對著蘇勖的遺骸舉樽示意了一下,將樽的美酒緩緩地倒在了地上,也沒理會近旁大臣們詫異的詢問,站直了身材,手段一抬,已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把短劍,往脖子上輕輕一抹,一道血箭噴涌而出,身子晃了晃,一頭栽倒在了幾子上,登時驚起了一片呼聲,底本秩序井然的夜宴頓時陷入了一片大亂之中…
逃,趕緊逃!縱馬逃離了戰場的伏葵猖狂地催促著胯下的戰馬,頭也不回地向前狂沖著,心坎里滿是懊喪與畏懼,尤其是聽到身后追趕而來的高恒之馬蹄聲愈來愈近,伏葵更是慌得顧不上擇路,只能是哪里黑便往哪里逃。
“伏葵,爾這個小人,有種的站住!”高恒拼力地驅策著胯下的戰馬,然則追了老半天了,卻始終無法趕上流亡狂奔的伏葵,心里頭又急又氣,忍不住放聲狂吼了起來,遺憾的是高恒越是吼叫,伏葵越是逃得更快了幾分,氣得高恒火冒三丈,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是持續向前狂追不已。哥倆個就這么一逃一追之下,不知何時已沖出了龍首原,跑上了官道,正自追逐間,大道遠端的拐角處突地閃出一條火龍,一撥手持火把的騎兵突地沖了出來,為首一員大將正是阿史那坎寧——按預定之作戰打算,阿史那坎寧只負責擊垮從小李莊出來的萬重山所部,本不該涌現在此地,然則一者萬重山所部實在是太脆了,只一擊便徹底垮了臺,一場本該是有所反抗的戰事早早便收了場,二來么,沒打過癮的阿史那坎寧實不甘心一場大戰沒自己的份兒,草草協助鐵大等人打掃了一下戰場,便急趕著向大明宮戰場飛奔而去,偏生這廝道路并不熟,手下一眾騎兵也都是第一次到長安之輩,這么一急趕之下,竟然走岔了道,到這會兒還茫然不知自己畢竟到了何處,正自懊喪萬分間聽到了高恒的怒吼聲,大喜過望之下,這便趕了過來,趕巧擋住了伏葵的去路。
“坎寧,攔住他,別走了這廝!”高恒眼神好得很,就著火把的光明,大老遠就認出了阿史那坎寧,登時大喜過望,緊趕著高呼了一聲。
“擋我者逝世!”伏葵眼瞅著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登時急了,持槍在手,高呼了一聲,一個打馬加速,向著阿史那坎寧撲了過去——伏葵打心眼里怕了高恒,實不想與高恒再多糾纏,在他看來,阿史那坎寧一行人雖多,卻未必有硬手在,故此,寧可選擇突破阿史那坎寧一眾人等的阻截,也不甘心回頭去迎戰高恒。
伏葵的想法雖好,惋惜卻是個毛病的選擇——阿史那坎寧一身武藝并不比高恒差多少,力量更是大得驚人,在東宮一系的將領之中,也僅僅只次于薛仁貴與李貞二人而已,就算伏葵沒受傷,也絕非阿史那坎寧之敵,更別說如今伏葵苦戰受傷之余,又狂奔了近半個時辰,無論人馬,皆已是疲憊至極,挑上了阿史那坎寧,那只能是自尋逝世路罷了。
“找逝世!”一瞅見伏葵向自己撲擊了過來,阿史那坎寧不驚反喜,嘿嘿一笑,不屑地罵了一句,一催胯下戰馬,端平了手中的大鐵槍,迎了過去。
“殺!”
“哈!”
阿史那坎寧與伏葵都想著一口吻解決掉對方,自是一照面便同時攻出了各自最兇猛的一槍,所不同的是阿史那坎寧力大槍快,不等伏葵槍到,阿史那坎寧的槍尖已捅到了伏葵的胸前,登時嚇得伏葵狂叫了一聲,手段一抖,手中的馬槊猛地向上一挑,試圖撩開阿史那坎寧這奪命的一槍。但聽“咔嚓”一聲脆響,雙槍狠狠地撞擊在了一起,伏葵但覺手段一麻,虎口一熱,手中的馬槊竟被震得落到了地上,而阿史那坎寧的槍卻沒受多大的影響,僅僅只是被稍抬高了幾分,“噗嗤”一聲扎進了伏葵的肩窩。
“起!”得了手的阿史那坎寧自是不會放過這等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大吼了一聲,手段一用力,已將伏葵魁梧的身子挑上了半空。
“殺!”還沒等阿史那坎寧再次出手,飛馬趕到wudilong.net的高恒吼了一嗓子,將手中的大鐵槍當標槍投了出去,急若流星地射穿了伏葵的胸膛,沖勁不止之下,帶得伏葵的尸體飛出了老遠,這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頓時激起一大片的塵埃,可憐伏葵這么員勇將連吭都來不及吭上一聲,便已命歸西天了。
“恒哥,沒你這么搶的罷?”阿史那坎寧底本還打算補上一槍,得個全功的,卻沒想到高恒出手攔胡了,登時便愁悶到家了,苦著臉叨咕了一句。
“哈哈哈…”高恒終于斬殺了伏葵這個大敵,心情本就好得很,再一看阿史那坎寧那悶悶不樂的樣子,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得阿史那坎寧分外的不好意思,無奈地撓了撓頭,也跟著放聲而笑,一眾安西鐵騎見兩位主將笑得開心,自也歡呼著哄鬧了開來,霎那間笑聲、歡呼聲直沖九霄云外…
東宮的書房中,納隆面色平靜地端坐在文案后,手持團扇,隨便地搖著,一派風輕云淡之狀,然則額頭上那一層細密的汗珠卻裸露出了他緊張無比的心坎——此番夜宴納隆并沒有參加,而是在東宮主持大局,各方戰況自是早就了然于心,也早就wudilong.net知曉各處戰事皆已大獲全勝,可納隆卻依舊無法放下心來,只因諸王之命運尚且未定,納隆實不敢掉以輕心,只不過身為東宮一系主持大局之人,納隆就算心中再焦慮,也只能擺出一副大勢在握的樣子地等著。
“先生。”就在納隆等得心焦之際,書房中人影一閃,雁大悄然涌現在了房中,對著納隆躬身拱手地召喚了一聲。
“哦,來了,情況如何?”納隆一見是雁大來了,心情一激動,不由地便站了起來,小聲地追問了一句,雁大并沒有出言答復,只是重重地點了下頭。
“好,如此便好!”雁大雖沒有開口,可點頭的含義意味著什么納隆卻是明確的,心頭頓時為之一松,搓了搓手,大步走到窗前,抬頭看了看東北方,長出了口吻之后,低聲地吩咐道:“給殿下去信。”
“是,屬下遵命!”雁大恭敬地應答了一聲,一閃身,人已從房中消散不見了。
“殿下,某不負所托,大事定矣!”納隆沒有回身去看雁大的舉動,默默地在窗前站了良久,而后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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