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弟,你這是…”納隆與莫離相交多年,彼此都極為了解,此時一聽莫離笑得有些子不對勁,忙出聲問道。
“沒什么。”莫離苦笑著搖了搖頭,一雙眼緊盯著李貞道:“不錯,某便是燕郡王羅藝第三子羅烈。”
羅藝先是在幽州,而后是在涇州,一直都是抵御東突厥的邊關重將,死在他手中的草原勇士可謂數不勝數,雖已身故多年,但威名尤在,納隆自然是很清楚羅藝是誰的,也知道羅藝當年是如何死的,此時聽得莫離自稱是羅藝第三子羅烈,頓時嚇了一大跳,略帶一絲慌張地看向李貞,正待說些什么,可一見到李貞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頓時放下了心來,也就不再開言告解,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先生是誰本王知道,呵,本王還知道先生這是故意讓本王知道的不是嗎?”李貞詭異地笑了一下道。
莫離笑了起來道:“何以見得?”
“‘五鉤神飛槍’天下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先生若不是要告知本王,為何會將那個木靶子放在院子中,先生之意不言自明了罷,不知本王可曾通過了先生的測試?”李貞飛快地接口道。莫離不語,只是撫掌大笑起來,李貞見狀也開心地哈哈大笑個不停,兩人的笑聲在院子里回蕩不已。
“而今之勢,先生想必已明了于心,本王就不再多說了,欲圖大事者,將何如之?”李貞笑了好一陣子之后,開口問道。
所謂的大事其實不過就是奪嫡罷了,李貞雖說得隱晦,可在場的都是明眼人,自然都是心中有數的,只不過李貞之所以問出此言卻沒那么簡單,這是在出考題了,考的就是莫離,若是莫離不能給出個令李貞滿意的答案,那后果對于莫離來說可就將有些不堪了,這一條莫離心中自然明白,不過卻也沒有絲毫的緊張,笑了一下,端起了茶碗,淡淡地說道:“王爺心急了些。”
嗯?啥話?李貞一聽頓時愣住了,眼珠子轉了轉,卻還是吃不透這句話的含義,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后,狐疑地看了莫離一眼道:“先生何出此言?”
莫離笑著反問了一句道:“今上何許人哉,王爺所為能瞞得過今上乎?”
老爺子是啥人?牛人唄,嘿,要想瞞過老爺子只怕很難!李貞心中一動,若有所悟地點了下頭道:“只怕不能。”
莫離點了下頭道:“那就對了,今上以武揚名,以武上位,王爺欲效仿之,豈能不引起今上之疑心?授之以柄,不過是為了以查其心耳,王爺危矣!”
夠嗆!媽的,老子當初不過出征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那會兒壓根兒就沒奪嫡的心,可到了如今,要想讓老爺子相信這一條只怕已沒有可能了,唔,如此說來老爺子讓咱出任兵部侍郎一職只怕真是沒安啥好心思了,嘿,他媽的,父子相疑到這個份上,也就只有帝王家才會如此了!李貞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了莫離所言無虛,心中頓時一凜,苦笑著道:“這一條本王知曉了,勉力為之罷了,天下之事左右不過是‘謹慎’二字罷,本王理會得了。”
“王爺誤矣!”莫離搖了下頭道:“謹慎雖好,卻不是王爺可用之策,如今圣上心中已有定見,要想改變難上加難,若是強為,反倒欲蓋彌彰,弄巧成拙也,倒不如依本心行事來得自然。”莫離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又接口道:“就已武庫一案而論,若是某未料錯的話,圣上本有意令殿下去主持查案,殿下定是百般推托,某所言可對?”
呵,這小子不賴嘛,說得就跟親眼所見一般,厲害!李貞心中一震,點了下頭道:“不錯,確是如此,這有何不對?”
“呵呵,對與不對那可就得從頭說起了。”莫離呵呵一笑道:“今上子息眾多,不過能繼大位者卻是不多,無他,自古以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本是常例,卻也無甚可說之處,不過王爺別忘了一條,今上是如何繼位的。正因為今上繼位有蹊蹺,故此,今上對于奪嫡之事其實是極為深惡痛絕的,這也正是當初圣上要王爺出來攪局的根由所在,某以為現如今鬧騰得最厲害的幾位皇子都無望大位矣,無論太子還是吳、魏二王都是如此!”
靠!這小子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奶奶的,說得竟然半點不差!若說頭前李貞還是只是心神不穩,此時就是大吃一驚了,若不是城府深,只怕就將跳起來了,瞳孔猛地一收縮,眼都瞇縫了起來,眼中寒光點點,看了莫離好一陣子之后,長出了口氣道:“以先生看來,本王諸兄弟間,誰能得圣上的嘉許?”
“能得圣上嘉許者眾矣,魏王、吳王,殿下都在其中,不過能得眾臣嘉許的只怕就只有一人了。”莫離并不未李貞眼中的寒意所動,淡然地說道。
“誰?”李貞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字來。
“晉王殿下。”莫離輕描淡寫地說道。
什么?李貞心頭一驚,如同一個晴天霹靂在心中炸響一般,饒是他城府再深,到了此時也不由地大驚失色,霍然而起,一雙眼中死盯著莫離,身上的殺氣勃然而起,立時嚇得納隆趕忙站了起來,拉住李貞的胳膊道:“王爺,您這是為何?”
媽的,該死,這家伙究竟是啥來路?穿越者?神仙?還是跟袁老牛鼻子一般精通相術之人?李貞心中滾過陣陣的疑問,也沒理會納隆的拉扯,默立了良久,這才平靜了下來,斜了莫離一眼道:“此話怎講?”
莫離似乎一點都不在乎李貞的失態,好整以暇地整了整大袖,笑容滿面地道:“呵,看樣子王爺也看出了此點,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耳,某好生佩服!”
李貞并未被莫離的恭維話所打動,依舊不依不饒地說道:“本王看沒看出是本王的事情,請教先生是如此認定此點的?”
“王爺莫急,且坐下,聽某慢慢道來。”莫離笑著抬了下手,比了個請坐的姿勢,不過李貞卻絲毫沒有就座的意思,一雙眼中依舊是殺氣盈溢,默不作聲地看著莫離,無他,此事著實太過重大了,由不得李貞不謹慎從事。
面對著李貞的戒備,莫離絲毫不以為意,哈哈一笑,自顧自地說道:“王爺明鑒,此事得從朝局說起,唔,如今諸皇子并立,各擁實力,實為今上所忌憚,然因諸皇子都是今上的親骨肉,卻又無法隨意處置,否則只怕一頂暴君的帽子就要扣將下來了,正所謂師出有名便是如此。太子昏庸無才,更兼身有殘疾,本就不是人君之望,被廢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這也不必去說。”
“吳王能文能武,更兼有五、六兩位皇子支撐,朝內有官,朝外又有兵,可謂羽翼豐滿,不過他也無望大位,除開其庶出的身份不論,其心胸不夠開闊,并非明君之像也是根由之一,況且此子早早布局,暗中圖謀不軌之事豈能瞞得過圣上的法眼,若是某料得不差,最先倒霉的就是吳王,圣上必定會先斷其羽翼,而后逐之。”
“魏王李泰乃是嫡子,又是今上最寵者之一,加之本身也頗有膽略、文采,本該是繼位的最佳人選,只可惜他得了圣心卻失了臣心,無他,此子剛愎自用,且親信眾多,若是他上了臺,定會對朝中大臣來個大清洗,如此一來老臣們必然人人自危,自不會坐看魏王上臺,某若是料得不差的話,太子一倒,魏王只怕也會因朝臣們的壓力而被迫飲恨離開。”
“此三者的命運已是注定,盡管他們還能掀起不小的浪頭,不過終歸是失意的結局罷了,頂多也就是個負隅頑抗的結果,無甚可言之處。呵,接下來就該說到殿下了。”莫離說道這兒,頓了一下,看著已然逐漸放松下來的李貞道:“王爺還是請坐下罷,王爺緊張,某只怕說都說不下去了,哈哈…”
大唐原本的歷史李貞其實并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一個大概罷了,現如今聽莫離分析得頭頭是道,心中緊繃著的弦算是略為松了些,也就不再堅持,笑了一下,坐了下來,也不開口,只是抬了下手,示意莫離繼續說。
莫離會意地點了下頭,接著說道:“殿下文武兼備,無論是是文采還是武略都是諸皇子之冠,便是今上也不能壓王爺一頭,本就是明君之像,只不過殿下想要上位卻并不容易,嗯,或者說是很難,無他,殿下鋒芒太露了,今上只怕會心存顧忌,玄武門之變可是圣上心中的痛,又豈能不防?此其一也;王爺乃是庶出,有嫡子在,甚少有立庶不立嫡之理,就算圣上欲立王爺,只怕朝議也未必能通得過,別忘了當今司徒是誰人?此其二也,故此王爺想要入主東宮絕非易事!”
嗯哼,這話說得跟納隆所言差不多,道理上都是說得通的,媽的,啥子狗屁立嫡不立庶,真他奶奶的晦氣!李貞自然明白莫離的分析很有道理,對于這時節立嫡的慣例李貞雖恨得牙癢癢的,可也無可奈何,沉吟了一下道:“先生所言正是,不過本王很是好奇,為何一定會是老九得了勢?”
“王爺只怕又誤會了。某說晉王殿下東宮有份,卻不是說晉王能登得上大位,嘿,即便圣上立晉王為太子,其實不過是權宜之策罷了,以晉王之懦弱,又豈能真兒個地入得今上的法眼,被廢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其作用不過是別人上位的一塊墊腳石而已,只要王爺不犯大錯,將來大位一定是王爺所有!”莫離斬釘截鐵地說道。
“哦?此話怎解?”李貞沒想到莫離繞了一大圈,到了最后又繞回了自家頭上,皺著眉頭想了想,沉著聲問道。
莫離淡然地笑了一下,饒有興致地看著李貞道:“王爺,這話就又得從王爺自身說起了,先前某曾說王爺推托武庫一案有失,正因為王爺太過謹慎了,呵呵,現如今圣上要王爺入朝任職是何用意,王爺可曾仔細想過?”
想當然是想過的,此事李貞可是跟納隆商議了好久的,原本心中早就有了定見,可此時見莫離似乎對自個兒的策略不以為然,頓時愣了一下才開口道:“嗯,本王倒是曾考慮過此事,左右不過是讓本王出來攪局罷了。”
“不錯,正是如此,可王爺做到了嗎?”莫離笑呵呵地追問道。
“這個…”李貞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莫離飛快地接口道:“其實王爺只看出了圣上的一層意思罷了,在這后頭還有另一層用意王爺卻尚未看穿,那就是圣上要看看王爺的本心。”
“本心?”李貞狐疑地念叨了一句,心中已然有了明悟,眼睛一亮,看著莫離道:“先生之意是…”
“不錯,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王爺只需依照本心行事,將來必有可期!”莫離飛快地截住了李貞的話頭,笑呵呵地說道。
“好!好一個本心,本王受教了。”李貞心情甚是激動,起了身對著莫離長長一鞠道:“先生,小王即日將開府建衙,尚缺主薄一人,不知先生肯就教否?”
“故所愿,不敢請耳。”莫離淡然一笑,也站了起來,長鞠為禮地說了一句,主賓二人相視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