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節 木桐姚遠
進入福利區，頹敗的氣息迎面撲來。高樓大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超過10層的低矮鋼鐵樓房，這些樓房一模一樣，就像是用模子倒出來。它們通體由長條狀的鋼板焊接而成，窗戶玻璃外套著鐵柵欄。
外墻以前刷過黃漆，長期日曬雨淋，黃漆褪色成白色，許多地方漆皮大面積脫落，露出里面的鐵銹，宛如掀開死皮露出的腐爛傷口。
能見到的墻面都涂滿五顏六色的涂鴉，有些甚至被涂畫過好幾遍，凌亂而荒誕。
因為無人管理，樓房之間，橫七豎八地焊接著各種鐵樓梯、鋼板橋，讓它們變成一個龐大的迷宮。
街道的角落隨處可見監控探頭，但是大多已經被砸碎，或者銹蝕得只剩下個底座。街道空蕩蕩，沒有飛車，只有隨處可見垃圾和神情麻木的人們在游蕩，蒼蠅圍繞著他們嗡嗡地盤旋。
空氣彌漫著難聞的氣味，腐爛的垃圾混合著鐵銹的氣味。
遠火沿著街道緩緩飛過，偶爾有人轉過目光，露出枯瘦長滿暗瘡的臉，眼睛空洞無神。
茉莉神情緊張，吞了吞口水：“老師，這地方好可怕。”
“恩。”
龍城應了聲，他仔細觀察周圍。
逃出訓練營，他流竄過一些城市，見到的都是寧靜祥和的生活。
哪怕在孤兒院，除了要干的活多一點，其實過得也不錯。到興海農場之后，他也很快融入農場的生活。在奉仁光甲學院，他見到的更是各種豪奢，金錢就像流水一樣。
在這里，在這些人臉上，他看不到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
他不知道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沒有希望的地方很危險。
由于到處都是鋼鐵建筑，雷達在這里效果大打折扣，他需要更小心。
龍城忽然注意到，前方有光甲在靠近，遠火立即閃身鉆進右手的巷子里。
兩架明州光甲，正在街道上空巡邏飛行。
“木桶，有沒有動靜？”
“鬼都沒有一個。”
木桐吃著薯片，狠狠灌了一口啤酒，駕駛艙內播放著重金屬搖滾，他的身體隨著節奏搖擺。剛才雷達好像發現了一個信號，但是很快就消失，木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反正待會也要去看看。
木桐繼續灌了一口啤酒。
另外一架光甲上，姚遠飛快地掃過下方，他不敢細看。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街道上低矮銹跡斑斑的房屋和神情麻木的人群，總會刺傷他的眼睛和心。
通訊頻道里木桐聲音帶著幾分醉意：“阿遠，這次回來啥時候走？”
姚遠道：“晚上走。”
“不多呆幾天？”
“不了。”
通訊頻道內陷入沉默，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和親兄弟一樣，彼此的命運卻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姚遠其實知道木桐心里不是滋味，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的時候，兩人都展露出極佳的天賦，十歲之后，木桐開始變得吃力，逐漸被姚遠甩開距離。
沉默的通訊頻道讓姚遠覺得很不自在，總覺得要說點什么，脫口而出的卻是：“回來給你帶啤酒。”
他勸過木桐很多次，駕駛光甲的時候不要喝酒。
木桐哈地笑了：“好！”
過了一會，木桐忽然問：“阿遠，你腦控現在多少了？”
“8級。”
木桐有些羨慕又有些開心：“你太厲害了，腦控8級，以后你就這里的老大了。”
姚遠笑道：“那霍老爹肯定要把我腦子打出屎來！”
木桐哈哈大笑，霍老爹是這片福利區的老大，看著他們長大，最喜歡的口頭禪就是“老子把你腦袋打出屎！”。
“他不敢，你現在腦控8級，他是弟弟。”
“不，他會喊上我爹我媽你爹你媽，一起把我腦袋打出屎！”
“哈哈哈哈！肯定會！他就是這種人！”
“我們還是屈服吧，不丟人！”
兩人在最大的路口降落。
樓房之間違建的橋、走廊和樓梯太多，加上各家喜歡在護欄曬衣服，從天空俯瞰，就像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彩旗，視野很不好。
木桐打了個酒嗝，略帶醉意道：“我們分開巡邏，早點完事，回去睡覺，你也早點出發。”
姚遠有點不放心：“還是一起吧…”
木桐不耐煩道：“別婆婆媽媽，這是咱們的地盤，怕個鳥，閉著眼睛我都能回去。”
姚遠一想也是，他們從小在這長大，對這里了如指掌。
“行，隨時保持通訊！”
“知道了！真啰嗦！”
木桐駕駛著光甲朝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面光線昏暗，他索性把音樂改成外放，打開光甲的炫酷外燈，燈光隨著音樂節奏不斷變幻閃爍。這些炫酷外燈，是他專門花錢改裝定制，今年最新流行款。
聽最燥的歌，點最炫的燈，做最靚的仔！
音樂里激烈的鼓點和歇斯底里的怒吼，讓他熱血賁張，酒勁上涌，他尖叫一聲，光甲踩著鼓點，手舞足蹈前進。
路口的另一端，姚遠遠遠看著木桐的明州渾身彩燈變幻，扭來扭去地前進，無奈搖頭。他現在駕駛的這架明州是問霍老爹借的，陪木桐巡邏完，他就準備離開。
平時這里壓根不用巡邏，沒人會來這里。
霍老爹說今天城里不太平，要注意點。
果然沒過一會，城防中心被炸了，沖天的火光，清晰可見，很快就有傳聞說海盜來了。
以姚遠如今的實力，沒有人會差使他，霍老爹也不會。以前霍老爹不止一次對他說，希望他來接班，姚遠都沒答應。
霍老爹現在很少會說起這件事。
8級腦控的師士，在岄星已經是說得出名字的高手。而且姚遠還如此年輕，遠遠沒有到巔峰期，他的前途遠大，怎么會成為一個福利區的幫派老大？
姚遠擔心木桐的安全，這次主動請纓，借了一架光甲，跟著過來。
長久以來的嚴格訓練，讓他本能地適應手上的光甲，盡管它只是一架明州。
他眼前的數據在飛快跳動，普通人肉眼難以捕捉，但是對他來說毫不費力。明州是一架價格便宜的通用光甲，設置界面非常簡陋，能夠進行手動調整的地方很少，只有14處。
經過簡單的調試，明州流暢了不少，姚遠很輕易找到它的性能極限。
又過了一會，姚遠已經比許多駕駛明州多年的老手，都要熟練自如。
姚遠一邊巡視一邊問：“木桐，你那邊有情況嗎？”
沒有回應。
“木桐？聽到了嗎？”
難道這家伙喝醉了？
姚遠毫不猶豫轉身往回走，來到剛才木桐走進去的巷子口。明州光甲抽出近戰武器，一把合金短劍，這里的地形狹窄復雜，適合輕便的近戰武器發揮。
小心翼翼前進，走了幾百米，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明州。木桐的明州實在太醒目，它渾身的炫酷彩燈變幻不停，大老遠就能看到。
是木桐！
姚遠心中一緊，木桐不會出事吧？他的手掌情不自禁微微顫抖，大腦反而安靜下來。他沒有馬上沖過去，心中更加警惕，光甲手持短劍，目光飛快掃過周圍可能藏有敵人的地方。
所有他覺得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都被他用雷達聚焦模式掃描一遍。
聚焦模式是雷達的特殊工作模式，通過縮小掃描范圍，從而提高雷達性能。短短的兩秒內，他對四周包括頭頂上方的22個可疑區域進行掃描，沒有發現敵人。
理論上，明州配置的雷達，聚焦掃描最高頻率是每秒7次。
被姚遠硬生生提高到每秒11次，這需要耗費更多的操作。
姚遠松一口氣，看來木桐是喝醉了。走到近處，姚遠啞然失笑，木桐的明州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渾身彩燈亮個不停。
他走過去，俯身左手抓起木桐的明州，便準備搭在自己光甲的肩膀上扛回去。
忽然，他看到木桐光甲身下的井蓋，瞳孔驟然收縮。
井蓋連帶著木桐光甲瞬間彈起，木桐光甲就如同一把重錘撞向姚遠的明州光甲，井蓋倏地炸開，化作一蓬雨點兜頭罩來。
姚遠反應極快，明州光甲腳下抽身急退，拉著木桐光甲的左手不僅沒有抽回來，反而橫起手肘貼上去，右手短劍毫不猶豫朝木桐光甲身后刺去。
巨大的力量沿著木桐光甲傳來，姚遠的明州光甲倒飛速度猛增，右手短劍刺空。
姚遠異常冷靜，生死之際，他爆發出驚人的潛能。
8級腦控，在他最擅長的發射頻領域，1秒能完成16次操作。
電光火石的0.1秒，他理論上的操作極限是1.6次。
然而在0.1秒內，他超水平發揮！完成兩次完美操作！
只見明州光甲兩處引擎同時轉動，完成進攻姿態調整，
從肉眼上看，木桐光甲剛剛撞到姚遠的明州，姚遠的光甲引擎發動，就好似早就預料到被襲擊一般，以木桐的光甲為軸，身形詭異一折，前伸的短劍宛如彈射而起的毒刺。
姚遠生出強烈的預感，此擊必中！
預感是如此強烈，他心中反而沒有狂喜，而是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就在此時，驚變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