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立民出事,韓立容確實一分錢沒拿。
韓有德找到她家逼著他們拿了二百塊錢,后來聽說馬六子來公安局交代韓立民是搶劫傷人,韓有德怕給判了重刑,就又拿回來二百塊錢讓韓立容兩口子給找門路。
他們確實找了不少關系,可要不是找的人職位低有心無力,要不就是跟人家沒交情,想送禮都送不出去,直到韓立民判刑,他們這錢也沒送出去。
江大川讓她把錢還回去,她卻猶豫了,家里現在太缺錢了。
江大河結婚以后弟媳婦三天一吵五天一鬧,就是要把他們兩口子給從家里老房子攆出去。
江大川和江大河是同母異父,當年婆婆帶著江大川嫁過來,后來才生了下面的幾個小叔子小姑子,公公去世的時候留下話,這房子最后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平分,是沒江大川的份的。
可江大川大弟弟們不少,他們結婚的時候就結在家里,那時候房子也夠用,就沒人說什么,現在都長大了,房子就顯出不夠來了,弟弟們一結婚就想著把他們一家攆出去。
韓立容心里委屈得不行,這些年婆婆因為覺得虧欠小叔子們,凡事都是讓他們夫妻吃虧,江大川也說他們占了弟弟的房子,要多照顧弟弟們。
結果呢,照顧大了就要把他們攆出去!
韓立容不甘心,可也受夠了婆婆小姑子的刁難和弟媳婦的陰陽怪氣,就跟江大川商量著自個買房子搬出去。
現在縣城里兩間北房也就二三百塊錢,他們把這些年的積蓄拿出來,再湊湊借借也就買了。
可現在積蓄都給娘家拿走了,爹娘那邊還欠了一堆債,短期內肯定是不會還他們了。
家里鬧得亂七八糟,眼看著圓圓開學要上高中了,得給孩子做兩件新衣裳還得交學費,老二上初中,老三老四也都在讀小學,開學這一大筆開銷還沒著落呢!
最后韓立容咬咬牙,跟爹娘說那二百塊錢她送出去了,得虧有這二百塊錢,要不老二就得判個五年八年的!爹娘和馮桂花對她感激得不行,她也努力讓自己相信就是這么回事。
現在聽周蘭香這么戳她肺管子,她惱羞成怒得一下就失去理智了!
真想一巴掌抽死這個咒她的黑心肝小!
周蘭香雖然不清楚韓立容具體做了什么,可她拿了娘家的錢沒辦事韓進是知道的,所以她說出這番話心里就已經有了準備,韓立容的臉色一變她就往后退了兩步。
韓立容一巴掌沒打上,又要揚起手,周蘭香已經喝止了她:“你嫌不嫌丟人?再敢撒潑我就鬧得讓你丟了工作!上班打病人,我看你這個護士長是不想干了!”
已經有候診的病人圍過來了,“這醫院的護士咋打人吶?”
“就是!我看人家也沒干啥,她上手就打!得虧沒打上!”
“去叫保衛科吧!來看個病還得受護士欺負?”
韓立容只能鐵青著臉疾步走了。
周蘭香對周圍的人點頭笑了笑,也坐下了。
走廊里很快恢復了秩序,又過了一會兒韓進才帶著狗剩過來。
他們又去了辦公區那邊一趟,去給在公社蹲點的張大夫的丈夫李科長送了點吃的,是自己家做得地瓜條,怕他不要,就說是張大夫讓他們捎來的。
過了正月十五韓進帶著香香去公社看了一次張大夫,帶了自己家炸的元宵,炸好了用小棉包裹著飯盒帶過去,韓進騎著大哥的自行車,一路飛馳帶到公社衛生院還燙手呢。
張大夫看到香香很高興,問了不少她的近況,知道她離婚以后過得很好,就更高興了。她帶的元宵也沒推辭,拿了自己的碗筷跟她一起吃。
韓進就出去讓他們倆嘮嗑,他帶香香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讓她跟張大夫說說悄悄話。
芳丫姐總說香香隔三差五肚子疼是“女人的病,不能跟你個大小伙子說”,那他就給香香找個女大夫,讓她好好跟張大夫說說,說不定張大夫有辦法給治好了呢。
他就覺得芳丫姐不靠譜,陪著香香這么多年,香香倒是跟她說,可隔三差五還是肚子疼!
要不是香香說啥都不肯來縣醫院看,他早就把她帶來找大夫看看了。
不知道張大夫有沒有辦法治好香香的肚子疼,反正他們現在跟張大夫一家關系越走越近了,上回的元宵張大夫拿回家一點給孩子和老人吃了,家里人都特別喜歡,她就跟韓進商量,想跟他們買點。
而且反復強調,一定得給錢給糧票,要不她是堅決不要的。
元宵這東西不能凍久了,它的皮水少,放幾天就會開裂,家里做得也不是很多,香香就把剩下的都讓韓進給張大夫送去,實在推不過她給的兩塊錢二斤糧票,就收了她一塊錢一斤糧票。
聽說張大夫家有幾歲的小孩子,香香就想著地瓜條最適合小孩子磨牙當零嘴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就給帶了一些過來。
韓進帶著狗剩回來,狗剩特別興奮,小跑著過來跟小姨匯報:“小姨,我這回真學會了咋掛號了!還知道咋買藥了,得先拿著藥票子去窗口劃價,再拿著票子去交錢,交完給個票子才能拿著去拿藥!”
韓進把這小子都要湊到香香臉上的腦袋給扒拉開,扯著脖領子把他拎一邊站著去,“趕緊去看病,你怎么這么多廢話!掛個號轉仨磨磨,還有臉在這顯擺!”
狗剩有點害臊,不過還是挺驕傲的,“我這不是學會了嘛!”
韓進不愿意香香一直笑瞇瞇地看那個傻小子,指著她的小辮兒,“這里有點毛,早上著急沒梳好嗎?”
香香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仔細檢查了一遍辮子還不放心,“你再幫我看看,還有沒有哪里沒編好?”
韓進伸手摸摸她黑亮滑溜的辮子,心里頓時舒坦多了!
王大夫對狗剩的恢復很滿意,又給他開了一瓶鈣片一瓶維生素,讓他堅持做自己教的矯正體操,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放心吧小伙子!以后肯定能長高!看你舅這大高個,你也差不了!”
狗剩羨慕地看著進舅舅的個子,激動地點點頭!進舅舅是小姨的弟弟,跟親的一樣,他都已經忘了他們不是一家人了。
從二樓下來,周蘭香又在門口看到了韓立容,她應該是在送剛才那個熟人,看到韓進幾個走過來,想上前說什么,可看韓進在給周蘭香整理臉上的大口罩,整理完還笑著拉拉她的辮子,不知道說了句什么,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
她從來沒見過自己這個弟弟這么笑過,開朗暢快旁若無人,笑聲吸引了不少人善意觀望的目光,他卻一點都不在乎,手里拿個毛茸茸的狐貍皮帽子,扣在周蘭香腦袋上,用手一壓,那帽子的毛就遮住了周蘭香的眼睛,他又笑了起來。
韓立容很驚訝,原來他跟周蘭香在一起時是這么高興。他從小就是臭脾氣,對誰都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一個不高興就動人,她一直以為他性格陰沉脾氣暴躁,是個沒心沒肺的混小子。
原來他用心起來這么會照顧人。
那笑聲也讓她這才意識到,韓進過年虛歲才二十,生日又小,才剛剛滿十八周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