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壯烈成仁
在進站之前，火車就已經進入了減速狀態。
等到普羅修特向后墜落站臺的時候，這頭轟然嗡響呼嘯碾來的鋼鐵巨獸已經變得溫順許多。
但再溫順的巨獸也是巨獸，只要它還在動，就不是弱小的人類可以輕易觸碰的。
于是，接下來的畫面就變得非常殘忍了：
普羅修特的身體先是向后撞在了仍在行駛狀態的火車側壁，緊接著又不受控制地在緊貼著車身的半空中翻了兩個滾。
就像是被狂風吹起的螞蟻，他在短暫的滯空后很快便無力向下墜落。
但下方并不是什么平坦安全的地面，而是那如絞肉機一般咆哮轟鳴的滾滾車輪。
普羅修特被運轉的車輪卷了進去。
很快，站臺下響起了一陣令人寒毛直豎的，嘎嘣作響的，骨頭碾碎的聲音。
就像是有一顆飽滿多汁的西紅柿被人用力摔在了地上，一股猩紅的液體在火車和站臺間的窄窄空隙中猛然濺開。
這一刻，那個名為壯烈成仁的替身消失了。
李青身上的衰老狀態瞬間得到解除。
“成功了！”
他長長地松了口氣。
李青能感受到，自己那衰老的身體正在迅速恢復。
皮膚重新緊繃，血肉變得堅韌，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總算是有點力氣了...”
“可惜，我沒能料到，那家伙的拳頭竟然會對我造成這么嚴重的傷勢。”
李青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腹部。
他的腹部上有足足一個拳頭大小的大洞，大洞里面的器官組織糜爛一片。
全靠李青拼命地用手捂著，這些需要打馬賽克的東西才沒有像涼粉一樣稀里嘩啦地流淌出來。
雖然漸漸恢復的超人體質已經讓他的失血速度大大減緩，但這種開膛破肚的傷口可不是靠什么肉身自愈就能解決的。
要放在平時，李青開啟數據化就能通過消耗血量恢復傷勢。
等再解除數據化，他便又是一個擁有八塊腹肌的健全好漢。
可是，現在...
“我只要開啟數據化，修復肉身的巨大消耗就會瞬間掏空我所剩無幾的生命值。”
“現在絕對不能再用數據化，我只能等...”
“等喬魯諾過來救我。”
李青緊緊咬著牙關，額間已然滲滿了冷汗。
他是一個被數據化慣壞的玩家，以前就算是在肉身狀態下受了傷勢，撐上兩秒也就能靠“重啟系統”瞬間解決。
這種如同玩游戲一般的作戰方式，讓李青對痛苦的承受能力遠遠匹配不上他堪稱豐富的戰斗經驗。
現在肚子上的大洞始終血流不止，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腸子在里面囫圇晃蕩，他這時候才真正清晰地體會到：
那些沒有數據化還能負傷作戰的家伙，著實是些不得了的狼滅。
“疼，太疼了...”
李青努力地克制著不讓自己像一個慫包一樣哼唧出聲。
與此同時，他也在心里默默地鼓勵著自己：
“再多撐一會，多撐一會。”
“敵人只剩下那個蘿卜頭了。”
“雖然那個該死的魚鉤還在我體內亂鉆...嘶——”
李青倒地還是忍不住地哼了一下。
因為那個根本甩不掉的魚鉤，現在已經不知不覺地從大腿鉆上了他的腹部，如尖刀一班深深地捅穿了他的腰子。
如果在數據化的狀態下這樣的傷害當然是不太夠看。
可現在的李青用的是肉身，他這血肉做成的身體根本就禁不住有一只魚鉤在里面亂竄。
現在只是扎穿了一個腰子，要是再往上走幾步，可是還有更加致命的要害。
心臟要是被捅破，現在的他可就真的死了。
“該死...”
“時間不多了。”
李青竭盡全力地在痛苦中堅持著：
“但是，但是我并不是沒有希望的。”
“老化已經解除，我恢復年輕的肉身即使受傷，也、也有足夠和敵人周旋的力量。”
升級帶來的強化效果直接作用在李青的身體，即使不開數據化，他也有堪比超級英雄的體質。
雖然傷勢嚴重，體內還有魚鉤，但只要擺脫衰老，他就還有希望。
李青正這么想著...
“壯...烈...”
“成...仁！”
沒有任何聲音，任何動靜。
血肉淋漓的車輪間，緩緩地睜開了一雙堅毅如刀的眼睛。
灑滿血污的鐵軌上，悄然出現了一個氣勢可怖的人形幻影。
李青剛剛才恢復年輕的臉頰上，驟然浮現出一層層衰老可怖的皺紋。
“什么？！”
李青的表情驀然一滯：
“那個男人...竟然還有意識！”
他剛剛可是親眼看著普羅修特被卷進車輪絞爛身體，碾成肉泥。
一個人受傷到那種程度，難道還能保持清醒，還能繼續戰斗嗎？
這還是人類能夠做到的嗎？
李青不敢置信地踱步到站臺邊緣，然后用自己變得老邁混濁地眼睛往下方一看：
他看到了普羅修特。
普羅修特的手臂，腰腹，雙腿，都已經被車輪徹底絞成了難以分辨的肉泥。
他僅僅剩下小半截保存完整的身體。
這半截身體緊緊地嵌在火車車輪的縫隙里，就像是填充在蛋糕模具里的面團一般扭曲。
但即便如此，普羅修特卻還活著。
他頑強地活著，并且以一種可怕的意志召喚出了替身，矢志不渝地戰斗著。
“瘋子...”
“你這個瘋子...”
“為什么能做到這種地步啊！”
有史以來，李青第一次在戰斗中產生了一種名為敬畏的情緒。
他無法想象敵人是在以怎樣的意志在堅持著。
身體都已然殘破至此，為什么他的精神還是那么堅定。
而普羅修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他就這么艱難地維持著替身，然后靜靜地，靜靜地望著李青。
那眼神就仿佛在說：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解除我的替身能力。”
“李青，贏的人并不是你。”
李青甚至被看得有些心里發毛。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讓腳下的高高站臺擋住了普羅修特的視線。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李青現在真的不敢和這個似乎是從深淵中爬出來的男人對視。
“該死...這家伙難道是怪物嗎？”
“他為什么還不死！”
李青在震撼中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情況和他設想的不一樣，他根本就沒有打倒那個男人。
敵人的替身能力依舊在默默地維持著，一如既往。
他的身體重新步入老化，剛剛恢復幾秒的力量很快便消失一空。
那抹在心中升起的希望，很快就在這樣的絕望中變得黯淡。
“身受重傷，老邁難行...”
“現在的我根本不可能再跟那個蘿卜頭戰斗。”
李青臉色蒼白地想著：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
“我只能在這里等待，等待喬魯諾他們的援助抵達。”
就像是一個可憐的弱者，此時此刻，李青竟然無意識地開始向上天祈禱。
他祈禱著，期盼著援助能在敵人到達之前趕來。
然而上天從來就不靈驗。
在李青緊張無力地目光中，那根一直緊繃著的釣線變松了。
緊接著，釣線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震動，50米外的候車廳的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先來的根本不是救援，而是敵人。
貝西馬上就要趕到了。
李青的生命就只剩下了不到五十米，最多幾秒。
“完了...”
“敵人已經反應過來了。”
“只要他趕到這里，我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
他心中極為罕見地冒出了這樣的喪氣之語。
因為現在的局面的確是十死無生：
“數據化不能用了。”
“身體老得幾乎走不動路。”
“魚鉤很快就要扎穿心臟。”
“肚子上還開著這么一個大洞。”
李青的精神在痛苦和絕望中動搖了。
他甚至開始在無意識地為自己的放棄找起理由：
“身軀殘破成這個樣子，難道還有繼續戰斗的可能嗎？”
“根本就做不到吧...”
“我，我已經盡力...”
想著想著，混沌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
李青精神一振。
他猛地發現自己找的理由是多么可笑。
身體殘破，瀕臨絕境，真的就無法戰斗嗎？
他真地已經盡力了嗎？
答案當然是否。
因為有一個完美的例子，一個可敬的榜樣，此刻就在他面前，在他腳下。
“普羅修特...”
李青默念著這個屬于敵人的名字。
“謝謝你，給我好好地上了一課。”
“我不會放棄戰斗，不會放棄希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松開的拳頭緊緊攥起：
“我會拼盡全力地活下來，從你們的手上奪取勝利。”
“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