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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負命前行(一)

  歐洲。

  整個歐洲大陸乃至大西洋部分海域的天都是銀色的,這件事在歐洲掀起了軒然大波,但在全世界人看來,卻是見怪不怪。

  最近一年世界就沒有太平過,中國上海莫名消失的超級臺風、亞洲青色的天、曾在波多黎各出現過的龐大紅色飛行器群、北美洲藍色的天。

  如今不過是加上了北大西洋發生過驚天爆炸以及歐洲銀色的天而已,早已麻木的人們只當奇觀看待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能獨立思考的人沒有傻子,三大洲的天都發生了變化,好奇的同時也隱隱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同尋常,可官方消息中除了氣象有所變化,一切正常,實在沒有什么好擔心的,難不成一個人要膽大妄為到去質疑一個國家嗎?

  與官方消息相比,小道消息倒是百花齊放,各種各樣的離奇乃至荒誕的消息層出不窮,甚至各種教會都如雨后春筍冒出來,趁機斂財,被騙的不在少數。

  像那紅極一時便杳無音訊的青天教以及后面衍生出卻也很快消失的藍天教會,明眼人或但凡腦袋清醒的都心知肚明,銀天教或者銀天教會已經在籌備中了,可能幾天的時間那些不法分子就開始暗中散發消息招募教眾了,最終的目的還是斂財。

  好在大多數人智商在線,都知道這種教會做的都不是正經勾當,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不用想也猜到有“正義之士”暗中出手,割除社會毒瘤。

  與亞洲和北美洲相比,歐洲這次面臨的挑戰要大很多,亞洲多風暴,北美多陰雨,都不是什么大事。亞聯合風暴氣象臺成立后風暴的威脅大大減弱,北美忙碌一段時間建立了梯次排水體系,風暴不是強風暴,陰雨也不是瓢潑大雨,對大陸居民沒有什么大礙。

  可歐洲就不同了,多雷電天氣倒是沒有影響大陸居民,卻使得航空遭受了沉重打擊,雷電橫空,時不時還會伴隨磁場紊亂和電磁脈沖現象出現,飛機飛行中不禁要小心雷電,還隨時面臨儀器失靈等致命危險,只幾天的工夫,歐洲的航空災難就呈指數上升,并且速度趨勢沒有絲毫減緩反而愈發激烈。

  歐洲大小十數國緊急召開聯合會議協商,光頭和白胡子身影甚至都在后場多次出現,最終有了歐洲民航暫停禁飛的條令。

  航空已經成了歐洲最大的問題,民航全面禁飛,即便是軍事飛行也少之又少,迫不得已下的飛行也是短途,可縱使這樣,空難的發生率依舊居高不下。

  有弊自然有利,航空遭到遏制,陸路和海路的客運量暴躁,竟變相激勵起了陸地交通和航海,不計其數的高鐵規劃建造,原本不算發達的陸地交通瞬間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當然,這一切的火熱都只發生在歐洲,除了與歐洲需要有交通往來而懊惱的乘客,其他大陸的人們只是將這當作飯后閑聊的熱題,僅此而已。

  熱鬧不只偏愛北半球,當歐洲的交通熱火朝天時,南半球的大洋洲也迎來了熱潮,只是這熱潮算不上友好,甚至呈山雨欲來之勢。

  澳大利亞,新秀谷。

  護理中心的一間康復室,不被允許開燈的幽暗室內,衣著保守卻依舊掩飾不住良好身材的護士小姐將手里的熱粥放到桌子上,又拿起桌上早上端來早已涼了的粥靠著從門外跑進來的走廊燈光走出去。

  護士小姐隨手帶上了門,康復室內僅剩角落里一盞拳頭大小的暖黃色節能燈,微弱的光線勉強照出了房間的全貌。

  房間很簡單,一張功能齊全的康復用床放在中央,角落里一堆不知名的檢測儀器,床旁邊是一個單人矮沙發,沙發龐的桌子有著護士小姐輕手放下的熱粥,還冒著縷縷熱氣,沙發正前方有一面單人落地鏡緊貼在墻上,是康復的病人要求的。

  鏡中忽然亮起兩縷微光,那是一雙睜開的眼睛。

  在不算寬敞的單人康復室內,尤其是這種幽暗環境下,一雙眼睛從黑暗中睜開,那般畫面雖不說驚悚,但想來也不會讓人感覺太美好。

  這個時候,不得不佩服護士小姐心理素質的強大,能給這樣一個奇怪的人送粥,還能用平常心,一般人很難做出來。

  那雙眼睛盯著鏡子,鏡子里的眼睛也盯著外面,人是坐在沙發上,背對節能燈,但好在有鏡子,依稀能看出坐在沙發上的那人模樣,安德烈·布朗。

  頭發不復之前的油光錚亮,亂糟糟的,衣服褶皺,有一周沒有換過了,面容憔悴,一雙眼睛渾濁無神,十指扣著,手肘擔在膝蓋上,弓腰盯著鏡子。

  不知過了多久,安德烈發干的嘴唇張開:“令行部有上百萬人,很多人加入十數年都沒有來過俱樂部一次,道聽途說難免會對你有所誤會,你對此一直是不以為意的態度,但我清楚,你心里是很在意的。”

  鏡中的安德烈忽然開口說話:“各洲的分部,還有更小的支部,許多人都認為凡妮莎是靠你這位令行部執行主管的養父才當上黃昏副隊的。”

  安德烈冷視鏡中的頹廢大叔:“凡妮莎能坐上黃昏副隊的位子是靠她自己的努力,那是她拼命的結果,綺娜也一樣!”

  說完,他的嘴咧開。

  鏡中的安德烈質問:“難道你就敢說自己沒有幫助過她們?沒有徇私?最早的時候,她們憑什么食用阿瑞斯果實?有什么資格?”

  “就憑我是她們的爹!”安德烈聲音低沉,“作為令行部的主管,我安德烈這點權利還是有的,我做的事我承認,在阿瑞斯果實的分配上我一直有私心,可她們的職位,都是她們拼命搏出來的!我不允許你詆毀她們!”

  鏡中的安德烈贊同地點了下頭:“不要這么激動,我也沒有詆毀她們,‘戰爭女帝’和‘百合妖精’這兩個稱呼在俱樂部可是兇名,她們能混出個成就確實離不開她們的努力。其實背景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別人不就沒有你這么個爹,不是嗎?偏袒,應該的,起碼說明你還不是真正的鐵面無私,不對,應該糾正一下,是無情才對。”

  安德烈低下頭,聲音小了許多:“她們是女孩,想要在一群男人中脫穎而出…不容易。”

  “可你不得不承認,她們出手的狠辣程度比起令行部大多數人都有過之無不及,暴力傾向很嚴重,尤其是凡妮莎,這都歸功于你吧。”鏡中的安德烈抬起頭來。

  “知道新秀為什么是個俱樂部嗎?”安德烈忽然說起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新秀的每個人都需要放松,這里的人從加入新秀那一刻開始就有了殺身成仁的信念,時刻抱著必死之心,再有阿瑞斯果實和樹汁強化劑的折磨,長此以往,心態會有大麻煩的。”

  鏡中的安德烈搖頭說:“不用跟我打感情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這些情況你了解,我也知道。來到這里的每個人都是自愿的,因為果實和強化劑,所有人都變得不普通了,體質強了,思維也活絡了,可也從此不再是正常人了,這是付出,他們值得敬畏,但今天我們談的不是他們,是你的女兒,是凡妮莎。”

  “感情牌,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在親情上的悲慘遭遇只能用‘感情牌’這三個字來形容,你真的是太無情了。”安德烈輕笑一聲,自嘲地說道,“她很早就沒了媽媽,我有責任,是我害了她,害了她媽媽,我愧對她們。”

  “你說得對,我是無情。”鏡中的安德烈突然笑了,“我無情,不就是你無情嗎?你,安德烈·布朗,令行部一手遮天的執行主管,才是真正無情的人!”

  安德烈頓住了,眼神和思維都停在了這一瞬間,鏡中大叔的話在腦海中不斷重復,一聲大過一聲,讓他頭疼欲裂。

  他忽然抱住腦袋,兩只手按在太陽穴上,力道之強幾乎令他昏厥乃至死亡,可只有這種接近死亡的感覺才能緩解減弱腦海中的聲音。

  他怕,真的怕,怕面對綺娜,怕面對凡妮莎,更怕面對走了多年的她,他還怕面對自己,無情的自己,冷血的自己。

  空氣一下子陷入沉默,桌上的粥都涼了許多。

  這次是鏡中男人率先開口:“亞當安葬了凡妮莎,在新的神裔之陵,那里可是奧古斯丁家族最重要的地方,只有對家族做出巨大貢獻的人才配。”

  “我女兒不配嗎?算杰德斯識趣,他要是不這么做,令行部就和奧古斯丁徹底對上了,磚倉和質門或許會忌憚他們,令行部可不怕。”安德烈說。

  鏡中的安德烈咧嘴:“我早就看那些趾高氣昂的家伙不順眼了,要是揍他們,我幫你。”

  安德烈沒有接話。

  鏡中男人也緘默不言,留給康復室病人自己思考。

  過了許久,安德烈才又抬起頭,端起桌上已經完全涼了的粥,也沒有用勺子,直接大口大口地吃喝起來。

  鏡中的安德烈在吃了幾口后停下來,看著鏡外的男人說:“你該出去了。”

  安德烈繼續低頭吃粥,邊吃邊說:“是啊,先要看一看凡妮莎,再將這段時間落下的工作處理一下,然后就可以干正事了。”

  瞧著康復室里的男人一雙眼睛渾濁褪去,再度有精光從深處迸發出來,模樣未變氣質卻大改,鏡中的安德烈發生了變化。

  西裝革履戴著面具的格子左胸依舊插著那枝永不枯萎的紫金玫瑰,聲音溫文爾雅:“尊貴的布朗主管,俱樂部歡迎你的回歸。”

  “謝謝你,格子。”安德烈將吃完粥的碗放回桌子,用袖子擦了下嘴角。

  沒有說“不客氣”,聰明的格子激勵說:“現在的你才是凡妮莎最想看到的。”

  “我也這么想,早晚都會陪去她,這個時候更應該做些讓她欣慰和欽佩的事,我可是她的老爹,雖然以前的形象不是很好,但往后,她會在天上看著,看著她爹變成一個值得她炫耀和驕傲的男人。”安德烈話語平淡,其中卻有著難以動搖的信心。

  格子沒有說話。

  簡單整理了一下頭發,再看看身上褶皺的衣服,安德烈走向康復室的門,他康復了,走出這個門他就不再是病人,而是統領數十萬雄兵的令行部主管。

  不過在這之前,他要換一身行頭。

  靜靜地注視著重新挺拔起來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光亮中,鏡中的格子緩緩開口,低聲自語:“主管的第二人格還是出現了啊。”

  只有他知道,剛才鏡里的不是他,鏡里鏡外都是主管本人,主管與鏡里的自己對話,并且還將鏡里的自己當成了他。

  人格分裂,而且是極為嚴重的人格分裂,格子斷定,這種程度的人格分裂已經無藥可救,強行而為只會適得其反,反倒是順其自然或許能使主管顯得更加正常。

  低嘆一聲,格子的身影消失在鏡里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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