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遙沿著花徑快步向前走,遠遠地便看到前方一團錦簇。
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定是幾位夫人和小姐還沒走。
庾遙隱在一株粗樹干之后,又略往前探了探身子,暗中瞧了瞧。
只見溫蒼被夾纏在當中,不能動彈,只得無奈左右陪笑,好不凄涼。
鐘離夫人仗著自家官位高一些,拉著女兒擠在最前面。黎將軍的夫人竟也幫著她。以至于董夫人和兩個女兒難以上前。
可是董玉喬并不心急,便只在周圍踱步。
庾遙一邊竊笑一邊心想,這董玉喬也算是風月場中人,明的不行,只怕還會來暗的,還是早些解救溫蒼出來罷!
庾遙順手從地上撿起幾塊碎石,向著遠處屋脊方向打去。
幾個瓦片應聲碎裂,紛紛掉落下來。
庾遙高喊一聲:“小賊,哪里跑?”
女眷們受了驚訝,無不花容失色。
庾遙佯裝有賊人侵擾,起身便追,掠過溫蒼身邊時,不忘說道:“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幫忙追?”
溫蒼以為果真有刺客來襲,來不及拜別便飛身躍起,隨庾遙而去。
御苑的侍衛聞聲趕來,先是將長公主的寢殿圍了個水泄不通,然后又將幾位女眷護送回去。
一時間,整個御苑亂作一團。
幼薇不知外頭發生了何事,只是躲在屋里,不敢出門,等著庾遙回來。
此時的庾遙正躍進溫蒼所住客房門外的小庭院,隨后便身形一閃,進了屋。
溫蒼追隨他而來,心中萬般不解,剛進了屋,房門便被庾遙從里面關上了。
溫蒼道:“庾兄,你可看到那賊人到了此處?”
庾遙哈哈大笑,說道:“溫兄可真是個實心實意的人,哪有什么賊人?只不過是我方才為了幫你解困胡亂謅出來的罷了!”
溫蒼這才恍然大悟,羞赧地說道:“有勞庾兄費心。”
庾遙拉著他坐在茶案的一側,自己也坐到另一側,說道:“你自幼長在世外桃源一般的玲瓏山莊,自是不知道朝堂里面明里暗里的許多門道。你日后如果得到皇上的賞識,留在大周謀個一官半職,時間久了便盡皆知曉。”
溫蒼道:“多謝庾兄指點,其實我也無意為官,如今天下大亂,政權更迭頻仍,還不如做個平頭百姓尚能一世安穩。只是今日之事與朝堂上的門道有什么干系?”
庾遙笑道:“眾人眼見你少年英雄,又與公主駙馬是生死之交,日后必會平步青云,因而都想著要把女兒嫁給你呢。”
溫蒼道:“家中親人新喪,我身負血海深仇,哪有心情想這些事情?”
庾遙道:“這可由不得你了,沒看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么?”
溫蒼道:“眼下我實在無意婚娶,還請庾兄與公主相助。”
庾遙道:“我看那董家大小姐玉喬生得甚是嬌俏,二小姐玉沁雖然年紀尚幼,也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假以時日,也會艷壓群芳。大名府府尹家的千金鐘離遷兒更是溫柔可人,窈窕婀娜。你就一個都沒有看上的?”
溫蒼道:“幾位姑娘都是神仙人物,可是我如今家破人亡,祖業盡毀。初來大周,一無爵位,二也無心功名,實在不想耽誤了人家終生。”
庾遙笑道:“果然是上趕子不是買賣,也是那幾位夫人太過心急了。不過像溫兄這樣的相貌才學,大周全國上下也尋不出幾個,難怪他們要一窩蜂地撲上來了。既然如此,公主…我與公主必定會幫著你的。想來都是我們對你不起,如果當初不是我們進了玲瓏山莊,也不會驚動了大漢朝廷,也不會有后面的那些事。若你日后遇到了心愛之人,盡管跟我們說,我和公主一定設法玉成好事。”
溫蒼道:“多謝庾兄和公主的好意。玲瓏山莊之事本怪不得你們,如果父母雙親尚在,也不懼怕朝廷。怪我學藝不精,無力化解危局。”
庾遙道:“既然溫兄暫時無意婚娶,還是仔細檢查一下周身衣履,只怕會多了些什么,或者少了些什么。”
溫蒼聞言連忙站起身來,搜羅了半晌,說道:“糟了!黛兒繡給我的汗巾不見了!”
庾遙道:“溫兄莫急,丟不了。”
說罷也站起身來,伸手從溫蒼腰間取出一個折得四四方方的花箋。
“溫兄竟然沒有一絲察覺么?”
溫蒼苦笑道:“我兄妹兩個自小長在一處,最是親厚。黛兒從不允許家里的丫鬟仆婦與我過多接觸。因此今天這陣勢真是從未見過,不免慌了陣腳,一時失察。”
庾遙道:“怪不得,原來從前有溫家妹妹替溫兄掃清桃花。”
庾遙將花箋遞給溫蒼,溫蒼連連擺手,不肯接,像是碰到了什么炙手之物。
庾遙笑道:“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一片好意,可不好辜負了啊。若是溫兄不介意,我便替溫兄拆看了?”
溫蒼道:“那便有勞庾兄了。”
庾遙輕輕展開花箋,一股濃重的脂粉香氣撲面而來。
細細看來,原來寫的是“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情深仰天時,夜夜盼君至。”
庾遙道:“原來是佳人有約,溫兄真是艷福不淺啊。這前兩句用的是溫氏先祖的傳世名句,后兩句嘛,也的確是太過露骨了。”
庾遙將花箋展開在溫蒼眼前,溫蒼無意看了一眼,便連忙閉上眼,只差沒有默念阿彌陀佛。
溫蒼道:“在下何德何能,這著實當不起。”
庾遙又再仔細看了看紙箋上的字跡,說道:“瞧著不像是一時情急胡亂寫的,似乎是早有準備。想來應該是董大小姐的手筆。”
溫蒼道:“今日那么多人,這花箋又沒有落款,難道她不怕我錯認了旁人?”
庾遙道:“那樣美貌出眾的人,心中想必也是極為自負,所以料定只要是男人見了她,眼里便不會有旁人。而且若是落了款被別人看到了,豈不是落人口實?”
溫蒼道:“庾兄說得有理,真是受教了。可是那汗巾?”
庾遙道:“溫兄莫急,既然有人能將花箋放在你身上,這汗巾自然也拿得走。如果是混亂時掉了,也會被人拾了去。總之不會平白無故不見了便是。”
溫蒼道:“汗巾這樣貼身的物件,若是被人拿了去,我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庾遙笑道:“事已至此,一定還有后招。你便見招拆招吧!”
便在此時,御苑里的守衛頭領扣了扣房門,說道:“小的有要事求見溫公子。”
溫蒼打開房門,那侍衛頭領道:“溫公子,小人受鐘離夫人之托來向公子傳話,府尹大人和夫人想請溫公子過府一敘。”
溫蒼還未答話,身后便響起庾遙的聲音:“府尹大人不在大名府處理公事,怎么卻來了邢州?”
侍衛頭領道:“小的叩見駙馬爺。原來駙馬爺也在此地。那鐘離夫人臨走時只說請溫公子過府一敘,未曾提到府尹大人為何來邢州,小的也不知…”
庾遙道:“鐘離夫人等人原不住在邢州,這些日子理應住在客棧才是。她說過府一敘,府從何來?”
侍衛頭領道:“駙馬爺有所不知,鐘離夫人未入城之前,鐘離大人便在城中買下了一間宅院,收拾了這幾日,想必是可以入住了。”
庾遙心中暗想,這鐘離大人不惜重金,使出如此破釜沉舟的心思和勇氣,溫蒼想要避開恐怕也難了。
溫蒼道:“我知道了。你暫且回去罷!”
那侍衛向庾遙和溫蒼施了禮,退了下去。
溫蒼關上房門,問道:“庾兄,這如何是好?”
庾遙道:“你初來大周,雖然有公主庇佑,但是各路官員也不好得罪。既然府尹相邀,想必還是要去一趟。況且你的汗巾只怕是在鐘離夫人手里,此番前去,權當是探一探路,待摸清了那宅子的地形,再設法取回來罷。”
溫蒼道:“可是你方才說花箋乃是董大小姐所寫,怎地汗巾卻在鐘離夫人手里?”
庾遙道:“既然已經偷偷塞了花箋在你身上,何必還拿走汗巾多此一舉?所以汗巾必然不在董玉喬手上。而且我方才看那鐘離遷兒一直被她母親拉著站在前面,想來她是個羞澀的姑娘,心里并不情愿如此主動與你攀談交往。汗巾想必是在鐘離夫人手上。”
溫蒼道:“今夜我若是去赴宴,鐘離夫人當眾拿出汗巾來,那我可是有口難辯啊。”
庾遙道:“你未曾與鐘離遷兒私下交往過,他們不會貿然拿出來。你千萬記得,若是今晚他們有意留你與鐘離遷兒獨處一室,你可說什么也得想方設法逃出來,否則神仙也難救你。”
溫蒼道:“多謝庾兄指點迷津。”
庾遙笑道:“你放心,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到時我會派個人去接應你,便說是有急事要你回來相商。早早脫身,便更穩妥些。”
溫蒼這才放下心來,笑道:“庾兄的才智真是令人佩服!”
庾遙心想,若不是受人之托,迫不得已,我才懶得管這許多事。好在溫蒼憨厚知禮,又的確對那幾位無意。
但是嘴上仍是自謙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