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元進來的時候。
高凡正在臨摹一篇《草書千字文》。
這是徽宗趙佶的作品,高凡知道。
跟魏碑唐偕相比,高凡對這一篇更感興趣,這是他給自己留的課外作業,除了那三篇碑文,是按照馮元要求完成外,其他時間,高凡在書店找了一圈書貼,這個算是第二喜歡。
馮元站在高凡身后,默默瞧著他臨字。
只三天時間,高凡握筆的懸腕還不太標準,手腕有點飄,運筆時標準動作也有些變形,筆下的草書也貌似鬼畫符一般,照貓畫虎,結果畫出來個美洲獅的感覺。
不過,都是貓科,氣勢對了。
馮元注意到,高凡臨這貼的要點,放在了‘連續性’上,雖然下筆之處十分晦澀,但高凡首先保證的,卻是筆觸的接連不斷,一處錯,沒關系,直接略過,再往下去延伸,最重要的是,氣不能斷。
但最終卻也只寫到將近100個。
千字文嘛,故名思議,共有1000個。
高凡勉強寫到100個,就徹底無以為繼,那股‘氣’已徹底散佚,筆鋒往下就變成了一團‘墨豬’。
有肉無骨,是為‘墨豬’。
高凡搖搖頭,這張扔掉,準備繼續下一張。
“你在徽宗的草書中,感覺到了什么?”馮元忽然問。
高凡明顯是被嚇了一跳,訝然回頭。
靈感強,神秘學不低,調查技巧值有點高的他,能被人站到背后而不自覺,可見其是完全沉浸在書法中了。
“馮先生”高凡見到馮元就笑了。
馮元總覺得高凡的笑容有點飄忽不定,有點古怪的跳躍感,這個年輕人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其思緒永遠在不停進行爆炸的感覺。
關于這張《千字文》的感受,高凡說:“非常漂亮,像一首交響樂,譜這樂的人,胸中有長河大瀑般的激情,在他筆下,所有一切都水到渠成,同時大局觀太強了,完全可以總覽一切,操控一切。”
“徽宗除了不適合當個皇帝,其他事都干得蠻好。”馮元感慨,同時看到高凡桌上還擺了另外一張字貼,也是個千字文,作者也是徽宗趙佶,但卻是一本瘦金體千字文。
“既然買了,為什么不臨這個?”馮元說。
“這個做不到。”高凡老實說,瘦金體千字文是他第一喜歡的字貼。
“這個像是古代軍隊千軍萬馬的話。”高凡指著徽宗的《草書千字文》。
“這個就像是現代化部隊小股穿插,分進合擊,但又目標相同,這種協調感,我做不到。”高凡指著那本《瘦金體千字文》。
“哈哈”馮元笑了,因為他覺得這比喻很絕妙,眼前這青年人,對書法,不,或者該說是對書畫藝術的敏感度驚人啊。
“我來教你怎么把這篇《草書千字文》寫好,瘦金體先放一邊,即便對你來說,也太早了,其實草書也早,不過既然你只有十天時間,我們來看看你能做到哪一點,想臨《草書千字文》,你記住三句話‘意振氣躍、跳動不息、毫無倦筆’…”
接下來,高凡臨《草書千字文》花了三天時間。
第六天,高凡開始在馮元的肯定下,接受工筆訓練。
工筆畫與寫意畫,是國畫兩大流派。
工筆求形似,工整者多,浙派的開山祖師該算是戴進,一個明朝的全能大畫家,山水、人物、蟲鳥,各科都精,其畫作恢弘大氣,后新浙派慕古而不泥古,又融入現代主義畫法,其畫法先行定位,勾勒輪廓,分別填色,粉黛互用,青綠朱砂等重色,須敷至五六層…
到這就能看出,與油畫技巧在某種程度上相互重疊了。
怪不得呂國楹要高凡來學馮元。
剩下四天里,馮元讓高凡開始畫工筆,仍然是臨摹。
但臨摹的是仇英《臨宋人畫》中的一篇。
仇英也是明代人,有趣的是,仇英的初始職業是個漆匠,后來博取眾長,成了另一位全能大畫家,山水、花卉、界畫、人物、仕女無所不能,既工設色,又善水墨、白描。
而馮元要高凡臨摹的《臨宋人畫》中的一篇,聽名字就知道,是仇英臨摹宋代畫卷。
仇英的臨摹可稱一絕。
他還臨過宋朝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再把其中城池車馬、行人衣著全部替換成清朝風格,看起來毫不違和,可見其已經不限于‘仿古’,而是仿出了自我風格。
“你既然不會在國畫上有所成就,只想旁觸類通的話,畫就多學學仇英,字上面,你和徽宗有緣,但瘦金體暫時別碰,多臨臨《草書千字文》就行了。”
到了第十天,告別的時候。
馮元向高凡叮囑。
“謝謝馮先生!”
高凡真心誠意的道謝。
馮元不讓別人稱呼他的為‘老師’,只稱‘先生’。
這個復古的稱呼,可看得出馮元為師育人的目標。
從孩童到青年,但凡是有志于求學的畫者,都可以在馮元這里接受指點。
沒有學費,不求謝禮。
只需要你有天賦,愿意在藝術一道發光發熱。
“把那兩盒茶葉拎回去。”馮元又說。
高凡來的時候,拎著的兩盒巨貴的茶葉,現在擺在馮家玄關處,等著高凡將其拎走。
“這個不好吧,是送您的師資…”高凡有些局促,便是他,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后面這六天時間,馮元幾乎天天和高凡泡在一起,耳提面命,步步指點,高凡提升的3點‘線條’技巧值和1點‘結構’技巧值可以證明馮元的用心。
這十天時間,高凡并沒有學握筆、運筆等基礎課程,他的字,在不明白的人眼中,還是一樣稀爛,但他很準確的,從國畫藝術中汲取了自己在當下這個階段,能夠吸收的營養,同時,還為將來更進一步的吸收,打下了基礎。
這就是名師的作用,不是把所有人教成一樣的材料,而是根據每個苗子需求的不同,為其灌輸不同的營養。
“存在我這抵學資,學完后便可拿走,和當鋪是一個道理。”馮元笑著說,“我跟呂老頭約好了,一人教出一個學生,比比十年后誰的學生成就更大,還有義務幫著對方調教學生,這是約定的一部分,你不必在意。”
“您的學生在哪?”高凡好奇地問。
“是我家閨女,這丫頭只會拿毛筆桿子卷頭發,看來是比不上你嘍”馮元搖頭。
“這才是大師。”高凡離開馮元家后,不禁感慨。
和馮元學了十天,他覺得自己人格都有點升華了呢,SAN值竟然奇妙的提升了1點。
果然近朱者赤…高凡考慮跟著馮元學國畫的可能性,不大,算了。
回到酒店,高凡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忽得看到床頭那幅《千里餓殍圖》。
他一拍腦袋:“忘一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