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劉家寨這樣的結寨的土圍子在臨高不少見。在當時的中國各地也很普遍。堡寨具有很強的獨立性,應付官府,納糧完稅一分不少,但是官府也很難管到里面的事情。穿越集團召開政治協商業協會議的時候,劉家寨一樣派出了代表,推選了聯絡員;交糧派丁,顯得非常順從。開始農村全面剿匪行動的時候,劉家堡卻很客氣的拒絕了工作隊進駐,但是對剿匪工作很配合,不管是征調鄉勇執行任務還是供給物資都是叱咤立辦。負責進行剿匪的工作隊和陸軍都無可挑剔。
但是這樣的順從并不能令穿越集團滿意――他們理想中的社會形式是對政權對基層的絕對控制力。雖然這些堡寨不會違礙任何統治者的要求,但也是毫無忠誠度的臣民,關起門來成一統。不管是土匪,官軍還是他們這些人,一概都會應付,對維系地方穩定有它的積極作用。壞處就是一旦時勢發生變化,翻臉比翻書還快,統治者很難將其視為穩定的后方基礎。
“不把鄉村的堡寨搞定,我們就是一戰國大名。”文德嗣在民政工作會議上指出,“這些堡寨主明著對我們百依百順,暗中說不定都勾結著土匪海盜和官府。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就會倒戈相向!”
現在這劉友仁既然親自來學習。鄔德當機立斷,和吳南海商量,要派最得力的人進到劉家寨去搞農技指導、搞社會工作,從這方面打開突破口,逐步爭取這些半獨立性的鄉村堡寨與穿越集團結盟。
“我們還為大家開設了農資商店,大家有興趣可以到一樓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吳南海故作神秘道,“剛進了一批農具…”
參加培訓的眾人立馬就從教室力走空了――臨高的鐵農具是稀缺物資,何況這是澳洲人的農具,澳洲人的東西一向以精巧好用著稱,能搞到一件不但有用而且在鄉黨里大有面子。
天地會的農資商店就設在天地會的一樓,門朝大街,收拾的井井有條。里面陳列著各種農資用品。都是機械廠和木制品廠新近為了農業推廣運動生產的。這里暫時還沒有堪稱“大殺器”的新鮮玩意。陳列的都是大家認得的東西。但是現代工業能力制造出來的產品在質量、外觀和造型上的優勢還是讓土著們流連忘返。
“同樣是把鋤頭,怎么澳洲鋤頭看起來就這么秀氣。”符不二感慨道。
“這么秀氣,怕不經用吧?”有人懷疑道。
“不經用?澳洲人的東西好用耐操可是出了名的呀。”
“就是,你看這鋼口,比城里李鐵匠的鋤頭可好多了――他那個鋤頭,脆的要命!一會就崩口子了。”
“這個我要了,還有這個,這個――”
“不管了,我每樣要一件,不三件吧。”這是財大氣粗的。
也有沒什么錢的,只好縮在后面看,滿臉都是羨慕的神色,但是囊中羞澀,想來這么好的東西價錢也不會便宜――李鐵匠粗制濫造的鐵器都不便宜,更不用說這個了。
“這批農具的總量只有五十件。每戶限購四件。每種一件。”葉雨茗說。
眾人發出一陣可惜的嘆息聲。
“四件就四件,要多少銀子?”
“不用銀子。”葉雨茗說,“本店只收臨高糧食流通券。”
這下大伙傻眼了,流通券這東西他們都知道,是澳洲人發的一種寶鈔類的玩意。除了東門市和周邊的一些地區之外沒人用這個――一張紙當錢花,想著就不放心。
“用銀子不成?”
“不成,只收流通券。”葉雨茗笑容可掬。
下面嘀咕了一陣,有人又提出要用銀子兌換流通券。
“用銀子不能兌換流通券,不過糧食可以。”葉雨茗說,“大伙到德隆糧行去辦就是了,一米糙米可以換一元。”
當下就有人關照手下的長工和奴仆,趕緊回去取糧食上東門市去兌換流通券。銀子不一定人人有,糧食對中小地主和富農來說就很充裕了。鐵農具的價格并不便宜,農資商店定的價格從50元到100元不等。
對于那些一時間拿不出米來換流通券的人――比如路大他們,還有幾個雖然是家里有些田地但是最近因為各種情況家中周轉不靈的。早就等候在旁的糧行行長嚴茗馬上就出來推銷徳隆的小額助農貸款業務了。為了充分考慮農民的能力和接受度,嚴茗設計的這種借款是無抵押的,按月計息,每月的利息是2%,秋收后一次性還本付息。
這樣的利息大致和臨高目前的農村借貸市場上的水平持平,處于中低檔次。嚴茗認為這個利息對參加種植計劃的種植戶來說不會有太大的還款壓力。
德隆借出去的是流通券,回收的也是流通券。貸款人如果手頭沒有流通券的話。就得先到德隆用糧食換成流通券再還貸。這種多一道手續的做法實際上是金融部門期望通過放貸來強制擴大流通券的流通。哪怕就是在土著手里待幾分鐘,也給了他們一種使用流通券的概念和信心。
嚴茗唾沫橫飛不厭其煩的講了大概五六分鐘,下面的人還是沒有反應。顯然這突然冒出來的好事讓大家有些不知所措。也沒人敢出來第一個嘗鮮――這個借錢可不比鄉里鄉親之間的借貸,髡賊的錢是這么好借的?大伙都有這樣的想法。
最后還是拗不過鐵農具的誘惑,在嚴茗的再三保證之下,又有張有福作保,保證這里面絕對沒有貓膩,加上穿越集團苦心經營,在臨高總算有了點信譽,余下的人終于貸款了。把個嚴茗累得一頭汗。
“小葉,你們這天地會真不容易。”嚴茗深有感觸。
“其實好多了。畢竟我們有了點基礎。畢竟這一年來,沒有失信于民的地方。”
“要我說,還是花力氣大搞集約化農莊好。”嚴茗看著自己收來的一堆剛按上手印的貸款文件,“那這么復雜,直接把這些農戶地主都逼得破產了,再雇到農莊里當勞工。”
“你夠狠!不過我們還是吃虧在人太少這方面了。農委會搞這個天地會計劃,就是為了扶植一批私營的集約化農莊來承擔農業生產,免得我們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我們只要掌握上層建筑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嚴茗點點頭,“我有點理解執委會的思路了。”
符不二從回來之后,亢奮的象什么一樣。在里他不但學了不少新式的農法,還參觀了土著極少能夠涉足的農莊――一句話大開眼界。
只是老婆再一次的給他添了煩惱。花了好幾百斤米買回來的農具被老婆痛罵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符不二一怒之下把老婆痛打一頓干脆不理她了。自顧自的關照人把家里的農具都收拾起來,耕牛洗刷喂精料,準備等農技員一到就大干一場。
他這樣每天翹首以盼,終于等來了他夢寐以求的高產種子和農技員。當一個年輕的髡人獨自一人背著個大包出現在村口的時候,美洋村全村都轟動起來了――髡賊還從來沒到美洋村來過!年輕的姑娘都被叫回了家,符不二的長輩,村里的首富符有三干脆嚇得裝病躲了起來。
這個年輕的髡賊不知道自己惹起了這么大的騷動,一邊咒罵著一邊從田埂路上拔出糊滿了黃泥的腳丫子。一雙解放鞋已經被爛泥裹成了兩個大泥團。他穿著一身標準式樣的“澳洲服”:綠色對襟小褂。頭戴后面掛著屁股簾的殖民地式藤胎竹皮銅盆涼帽。正是萬里輝。
萬里輝的日本總督的美好理想沒實現――不但總督當不上,連自由自在的玩槍都沒實現,給他配發了一支手槍作為防身用,但只配發了六發子彈。農場里倒是有配發SKSD半自動步槍,但是除了每個月的照例軍事集訓的時候能打五發子彈之外就摸不著了。
萬里輝和他拐騙來兄弟萬里煌兩個,到了農場當飼養員每天伺候動物不算,還要堆肥發酵的源源不斷從各處運來的爛水果為蚯蚓準備飼料。從雷州每天都會運來一二船菠蘿mi,這種水果在徐聞幾乎遍地都是,古代流通水平很差,大量的水果根本運不出去,堆在地里白白的腐爛,雷州糖業公司就派人賤價收購,一船一船的運到臨高來。
這種淌著水發出腐爛的惡臭味的東西成筐成筐的運到農場,歸兩兄弟接收處理。每天處理這些東西,雖然有口罩,還是鬧得萬里輝走到哪里都覺得鼻前有股甜膩的臭味,連食欲都沒有了。
聽說天地會要指派他去當巡回農技員下鄉,萬里輝感動的差點哭了出來――總算可以不堆肥養蚯蚓了!
“兄弟,這飼養場就交給你了。”萬里輝對戴著口罩,渾身散發著濃烈氣味的兄弟鄭重的說道,“這可是事關新農業的大事,你一定要干好,要為我們萬家爭光啊。以后日本總督府秘書長就是你的干活!”
說完這番冠冕堂皇的話之后。萬里輝趕緊溜走了。
天地會的農技下鄉采用的是巡回制,每個技術員負責五六個村子,每次在一個村子落腳幾天,這樣反復輪番進行,在整個生產階段不中斷以便及時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萬里輝領了行裝,這套裝備是根據野外勘探部的建議配置的。針對飲水不潔的問題,萬里輝的行李里裝了制藥廠自產的凈水片和成包的漂白粉。衛生部給巡回農技員做了簡易醫藥衛生培訓,還配備了一個醫藥箱,里面有些基本的藥物――包括潤世堂最近出品的幾種很受好評的中成藥。
“你們農技員不僅是現代農業科技的傳授者,現代科學的播種機。更是我們穿越偉業的宣傳員!你們在綠區之外的每分每秒都要有這樣的自覺!”
馬千矚在歡送巡回農技員下鄉的宴會上發表了如是說。說得幾個農技員很不是滋味――這TMD也太責任重大了吧?
巡回技術員要去的各村,差不多在以百仞城方圓四十公里之內的藍區,經過不斷的清剿和組織巡邏隊進行常態的治安巡邏,這一區域已經變得相當的安全。內務委員會認為農技員單身下鄉也不會有安全問題。無需專門派遣士兵進行護送。萬里輝就這樣獨自一人來到了美洋村。巡邏隊把他送到離村子五公里之外的地方,給他指點了方向,讓他自己進村去了。
這區區五公里路走了他整整二個半小時,雨季的田埂路不但到處是泥水,而且極具粘性,走一步拔腳都要花費大力氣。萬里輝一向自詡為真正農民的兒子,但是17世紀的臨高農村的狀況還是讓萬里輝深感震驚,光這條不起眼的田間小路就顯現出了這幾百來的差距有多么的巨大。
萬里輝絕望的看著自己陷入黃泥的腳,腳上的靴子時刻都有拖離腳的可能性――丟失一雙作戰靴可是無法晚會的嚴重損失!萬里輝使勁把腳拔了出來,干脆把鞋和襪都拖掉了。鞋子用鞋帶系在一起,直接掛在了脖子上。
光著腳走泥路果然就舒服多了。萬里輝從來沒光腳走過路,現代時空即使在農村,地面上也不乏碎玻璃和銹鐵片之類的殘余物。
萬里輝就以這樣一副形象進了美洋村。
符不二所在的美洋村是文瀾河畔散落的許多小村落中的一個,坐落在一個小土坡上。村子不大,四周種植著許多帶刺的灌木作為防御盜匪的屏障,外面還有一道小河環繞。河上還有一座簡單的吊橋。因為最近治安大為好轉,原本在橋頭站崗放哨的丁壯已經撤銷了。只有婦女在那里的河埠上洗衣淘米。
這會婦女也不見了,只有符不二帶著家養小子站在橋頭迎候他這位“首長”――符不二除了是天地會的客戶,還是本村的“聯絡員”,穿越眾下鄉到美洋村照理就是歸他接待的。遠遠地站著許多好奇的兒童和女子,不顧家人的勸阻在觀望著,議論著他的裝束和長相。
萬里輝聽著不時從女人堆里傳來的笑聲和議論聲,臉不由得紅了。這下女人們議論的更加起勁了。
萬里輝和符不二客套了幾句,跟著他往家里走。村里的房屋大多是竹篾墻稻草頂的屋子――窮人的居所。看得出這里有幾戶富戶。村里的建筑布局很隨意,因為全村總共才三十來戶人家,人口不多也就不顯得擁擠。臟水和垃圾滿地都是,豬和雞在泥地悠閑的轉悠,時而在垃圾里翻找食物。
“這環境!”萬里輝心里說,回憶著自己注射過的所以預防針和帶著的藥品。
“就是這里了。”符不二把他帶到一座院落的大門前。符不二家算是村里條件較好的人家了。進去就是一個大院,正中是三間磚瓦的正房,兩邊有廂房。都是住人的。還有一處偏院用來養牲畜、堆農具和長工居住之用。
符不二把廂房打掃了一間出來供萬里輝落腳休息。萬里輝看整個環境還算干凈,就決定在這里住下了。
剛打開大背包,就聽正房里有女人在用臨高話很快速的嘰里呱啦高一陣低一陣的喊叫,接著又傳來了殺豬般的尖叫和號哭聲。萬里輝一時摸不著頭腦。
“這是家主在打老婆呢。”說話的是符不二家的家養丫頭。叫符喜,十三四歲的一個半大女孩子,穿得挺破舊,但是很整潔的模樣,留著兩條烏黑的辮子。提著個茶壺進來。見了萬里輝,先福了一個福。
“你會說普通話?”萬里輝驚訝。符喜普通話說得不大標準,但是起碼能交流。比自己那口臨高人也未必聽得明白的臨高話要好多了。
“會一點,我在芳草地上學。”
“上學?你是國民學校的學生吧。”
“是,老爺送我去念的,”符喜一邊幫著收拾他的行李,一邊說,“老爺說你要來,家里沒個懂普通話的人不行,就叫回來來了。”
“噢,等我走了你還去上學?”
“這個當然,國民學校比這里有意思多了,吃得好,又不臟。”女孩子撇了下嘴,“村里也就我們家還好一些。老爺去年當了俘虜回來之后就變得愛干凈了。”
“你們老爺倒挺開通的,還肯送女孩子上學。”萬里輝說。
“他舍不得讓符慶、符祥兩個人的勞力去罷了。就讓我去學學認字,打算盤記賬。還想讓學紡紗什么的。”
符不二家里一共有四個家養小子,除了這三個,還有一個叫符富的,年齡要大些。開春穿越集團征壯丁的時候給符不二送去了。
“據說在保安團當兵。”符喜說,“當了兵心就野了,老爺原本指望著他的軍餉呢,結果一文錢也沒拿到,氣得他直罵娘。”說道這里她噗嗤笑了,大約是覺得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