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等打仗的時候再派過去,現在先給你幾個護士和中醫去維持下基本衛生保健。你到那里之后部隊和勞工里的衛生員應該也派回去了。”
何平走了之后,時裊仁又開始埋頭在桌子,用不大熟練的技巧在圖版上畫著示意圖。他的想法是為正在培訓中的醫護人員搞幾套標準流程。他知道土著醫護人員素質差,文化低,接受能力低下。所以想用圖冊的方式來進行簡化教育的難度。
“靠,這玩意看起來真壯觀!”梅晚看著從遠處慢吞吞的噴著黑煙和蒸汽行駛過來的臨高本地產的蒸汽工程機械。
與其說“行駛”,不如說是在“爬”。速度慢得幾乎無法覺察到它們在移動。連公路上川流不息的牛車都一輛接一輛的超越了它們。
“新設備么。我看表現比流星一號火車頭好多啦。”單道謙帶領的支援隊盡管用得是牛車,還是比工程機械提前了一大段路抵達了。
修路的事情全權委托給從三亞召回的單道謙負責――單道謙在三亞完成了簡易鐵路的修筑,他把在三亞修筑公路的事情委托給季潤之去辦,設計圖已經全部做好,筑路的工程隊也有了經驗,季潤之只要負責監督工程進度就可以了。
這次翻修驛路對單道謙來說幾乎是一次全新的嘗試――他沒有使用任何現代化的施工機械,全部依靠臨高本地的工業支持。機械部門制造幾臺使用隨巢蒸汽機的推土機和壓路機。
采用鍋駝機原理的蒸汽壓路機和推土機冒著蒸汽和黑煙,從百仞城的工業區以每小時不到3公里的速度緩緩的爬上公路,身后跟隨著一票工人和技術人員,還有幾輛裝滿了零配件和維修設備的牛車。這幾臺鋼鐵怪物盡管性能不佳,到處漏氣冒煙,還發出吱嘎吱嘎的怪叫,但是這鋼鐵怪獸扭動著身子蹣跚前行的摸樣給沿路的百姓的震撼卻遠遠超越了更現代化的農用車和吉普車。
但是對單道謙來說這些設備的可靠性欠佳。三輛蒸汽動力的壓路機和推土機走走停停,不時維修和對機械設備進行調整。差不多花了整整24個小時才來到施工路段。
但是一抵達路段,機械的力量就顯示出來了。盡管蒸汽機設備使用不便,而且還一個勁的出故障,效率依然高出人力和畜力一大截。用牛牽引的石磙根本無法和蒸汽壓路機相提并論。至于推土機,盡管每天能使用的摩托小時不到六小時,但是干得土方量足夠一百人干上一天。
單道謙從馬裊出發翻修前往澄邁的驛路。已經調集來的第一批陸軍部隊和民兵充作勞工邊修路邊向澄邁方向挺進。至于梅晚自己,他主持修筑馬裊基地。
馬裊作為臨高政權的重要制鹽基地,又地處臨高-澄邁的交界處。企劃院原本就計劃在此設立地方行政機構馬裊公社,充實部分新移民,作為小十字路計劃的東部支撐點。
在這次反圍剿作戰準備中,馬裊半島又作為需要重點保衛的目標被提上了議事日程。筑城的工作立刻就展開了。
按照梅晚原本的計劃,馬裊筑城只是修筑一座歐洲式的棱堡要塞,里面駐扎一個連,再配以十幾門火炮,控制港口和鹽場,確保敵人不能在當地搞流竄破壞。
但是在正式實施的計劃里,馬裊變成了一座要塞城市,不僅準備作為陸軍基地長期駐守相當規模的軍隊,還要儲存大量軍需物資,擁有一定的武器修繕和維護能力――總參已經準備將馬裊堡為今后陸軍的主要軍事基地,未來陸軍的主力將屯駐在此。為此附近還規劃了大面積的訓練場和靶場。
根據何鳴的修訂過得作戰計劃,參與反圍剿作戰全部陸軍兵力:四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和一個工兵連將陸續集中到馬裊進行訓練和整補,組成野戰軍。等待明軍在瓊山集結完畢再行出發作戰。
盡管馬裊堡還在緊張的施工中,何鳴和他的參謀班子以及大多數軍官已經到了馬裊,在原先的炮樓里開設了野戰軍司令部。
何鳴把司令部設到馬裊也有避開百仞和博鋪過于密集的元老們。盡管他已經在元老院打了招呼,恕不接待任何非公務的元老。但是他們還是能找到各種理由來司令部。一個個都非常熱情的為未來的作戰出謀劃策――既然元老院不再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那么直接找軍官談就成了更便捷的方法。有人是談戰略的,也有人是談戰術運用的,還有人是提供自己的“新式武器”方案的。何鳴對這樣的訪客不勝其煩,干脆早點帶著司令部班子搬到馬裊來了。
鹽場村因為其特殊的重要性,很早就在炮樓旁開通了有線電報系統,何鳴帶著司令部來了之后有線電報臺立刻擴大了,不但增加了報務員,還添置了部分設備,使之能夠為軍隊有效的服務。李運興甚至專門派了一個電信工程師胡木野來百仞的電信局坐鎮負責設備維護。他還帶來了一部無線電臺作為后備使用胡木野帶著設備搭上一輛慢吞吞的牛車從百仞出發了,牛車上還有衛生部的何平,臨高教會的吳石芒,檢疫營的頭子陽河等人。這些人去得任務具體不一,但是總得目的是一回事――為預計中的俘虜做好準備。
幾個人一路上聊天說話,從天亮開始出發,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到馬裊。遠遠得,就能聽到軍鼓和笛子的聲音,白色的炊煙和黑色的煙霧繚繞著。不時可以聽到槍炮的轟鳴聲。
平坦的訓練場上,一隊隊的步兵正按照鼓點和笛子的伴奏進行隊列操練。士官們拉長了嗓音喊著口令,有時還傳過來一陣陣齊聲呼喊:“殺!殺!殺!”和“fire”的吼叫聲。
馬裊堡沒有完工的土壘周圍,凡是背風向陽的山坡上和山坳里都點綴著成片的灰白色帳篷。空地上整齊的停放著成排的火炮和車輛。野戰炊事車上炊煙繚繞。穿著灰色制服肩荷步槍的士兵隊列不時的經過。
通往澄邁的驛路上,成群的勞工、士兵和工程機械正在忙碌著,蒸汽壓路機不時的噴出一陣黑煙。遠處可以看到人們正在河面上架設一座橋梁。
“過去沒幾公里就到和舍了。過了和舍就是澄邁縣的地方了。”吳石芒因為需要傳教的關系,對臨高的地理情況了解比較多。
“這下我們的公路修過去,澄邁縣令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估計會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他可以象吳縣令裝聾作啞,以后當個政協委員什么的。”
“知道裝聾作啞還是個聰明人,就怕不知死活。那就非得送他上西天啦。”
“這么多車子!”何平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嘆。
運送糧株輜重彈藥和建筑材料的牛車一輛接一輛緩緩的行進著,在公路上拉成了一條長線,前不見頭后不見尾。看上去壯觀極了。
他們平日里知道工業社會的力量,但是親眼看到自己締造的工業社會所表現出得巨大能量,每個人都感到十分興奮。
馬裊城工地的外圍已經全部戒嚴了。到處是鐵絲網,鹿砦,監視塔和壕溝。他們這輛牛車剛到轉彎路口就被哨兵攔截了下來,檢查了每個人的證件和命令文件。何平看到這里除了固定哨,到處有小股的游動哨在巡邏。何平看到這里戒備如此森嚴,很有點臨戰的氣派了。
他們很容易就到了司令部。何鳴不在,值班參謀東門吹雨按照他們的來意一一做了安排。至于開設野戰醫院的事情,東門當然非常的歡迎。
“現在是沒有俘虜給你治病,不過最近演習操練頻繁,也有些受傷的。另外就是防疫的事情。這么一小片地方陸續已經開來了好幾千人。雖說每個連都有衛生員,有你們衛生部門派人來坐鎮就放心了。”
“我先檢查下營地好了。特別是廁所和飲用水這兩塊。搞好了就不會有大規模的疫病了。”
“行,你先看看。衛生部給我們了一個集中凈水站,現在已經規定所有部隊都得上水站上去取水。”
當下東門吹雨把大家帶到一處營地去,這里已經搭建了起了幾排的簡易房,門口掛著牌子。這些都是為了這次作戰而派到馬裊來負責協調工作的各部門代表辦公住宿的地方。
何平的衛生部辦公室已經準備好了。里面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張折疊桌,沒有椅子就坐在床上辦公。
東門吹雨說:“條件簡陋,大家就先克服一下了。馬裊的醫院剛開工,等造好了你再搬過去吧。”
“沒事,我先四面看看防疫狀況。”
“謝澍!”東門吹雨叫了一聲。
“有!”從他們身后立刻出來了一名青年軍官立正敬禮。何平打量了他一下,此人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黝黑的皮膚,五官端正,頭發象所有的軍人一樣剃得很短。他穿著一身陸軍制服,佩戴的陸軍少尉的軍銜,但是袖子上卻綴著代表參謀的紅杠。這大概是一名土著的實習參謀軍官。
“謝澍是見習參謀,分管后勤這部分。由他陪你去。”隨后他命令,“你帶特派員同志去查看衛生保障狀況!”
“明白!”謝澍用一種中氣十足的聲音問道,“首長,您準備先視察哪里?”
“先從供水站看起。”
他先看了凈水站。負責凈水站的衛生員他認得,是前幾個月在衛生部的衛生員培訓班里剛結業不久的,叫牛玉田,是三個月前從大陸上逃到臨高來得。十五六歲年紀,長得很是白凈,開出口來也是細聲細氣的。分配的時候工作人員覺得他太纖弱就分到衛生口去當個衛生員了。衛生員在制服袖子上套著白袖標,上面印著是衛生部門的標記:一條藍色的蛇纏繞在木杖上。
何平詢問了下凈水站的狀況。知道軍隊使用的這套移動式的凈水設備是新近才運來的。用細沙和活性炭對水進行過濾,再投放漂白粉消毒。飲用水還要加一道煮沸的手續。整個供水站可以分解開用牲畜牽引。用起來非常方便。何平檢查了設備狀況,又看了活性炭和沙子有沒有正確的安裝和更換。檢查了漂白粉的投放記錄。
他看了之后認為水站本身沒有問題,但是供水量不足。特別是發現這個水站沒有抽水設備,完全靠人力挑水的時候何平搖頭了。這樣的供應量只能勉強保證野戰軍的日常訓練使用。行軍途中就很難供應了。
“這套設備是營一級的野戰供水設備。”謝澍說,“供應這么多部隊不大夠。”
何平知道這多半是機械部門的樣品,是拿來做實驗的。他暗叫這是亂來,按照現在馬裊的駐軍和人口規模,設立一座自來水廠都是應該的。
“我們去看看營地吧。”
野戰軍的各部隊以營和連為單位分開駐扎著,每一處駐地周圍都有鹿砦。一前一后的營門口還用石頭垛起來小碉堡,留有射口,每個碉堡中最多可以容納三個人放哨和射擊。遇到突襲的時候可以抵擋一陣,爭取時間讓部隊集合起來。
營地里一排排的軍帳扎得整整齊齊。大門前有一片空地已經平整完畢用來集合點名之用,營地里的道路規整,打掃得非常整潔。各種車輛、器物全部歸置有類。每個營地都按照士兵人數設置了廁所,準備了消毒藥品。
士兵們已經出操訓練去了,營中只留下少數擔任炊事的和看守營盤的后勤人員。看到有首長來視察,所有人一起起立,齊整整地并排兒肅立無聲的向他們敬禮。
就算是何平這樣的外行人也看得出這座軍營紀律森嚴,士兵們訓練有素。不由得贊嘆:“這些部隊訓練得真好。”
“這都是首長們的訓練有方。”謝澍說。
在何平聽來這有點阿諛奉承的意思在內。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這個青年軍官,見他一臉坦然,極其誠懇的摸樣,似乎又不是吹捧。
“哦,這套澳洲治軍之法,可還沒真刀真槍的打過仗。你覺得與大明的邊軍相比如何?”
謝澍認真得說:“就是這‘令行禁止’四個字,遠比大明的一切軍隊高明。”
紀律性的確是近代軍隊和古代軍隊的最大差別之一。這青年軍官不談穿越者巨大的火器優勢能夠最讓土著震撼的東西,先談紀律,讓何平另眼相看。他不禁來了興趣:
“我也聽說官軍的紀律不好――”
“不,我說得令行禁止不是說對百姓的紀律好壞,而是首長能將部隊操練的如同手足四肢一般進退自如。”
何平點點頭,覺得他的見識真不壞。不由得對他產生了興趣。
“你是哪里人?”
“我是陜西銅川人。”
“你是邊軍出身吧。”何平一聽說是陜西人。想這里北方人少得可憐,大多是官軍的逃兵。
“不是。”謝澍笑道,“我家原是個小糧戶,我爹是個秀才。天啟年家鄉鬧流寇,實在待不下去了――流寇和官軍輪番糟蹋。一家人只好逃到了中原。我爹說中原是四戰之地,待不得,就往南跑,一跑就跑到了廣東。”
“怎么又到了臨高?”
“家里做點沿海的小買賣度日。官府敲詐不說,鬧到最后船也被海主搶了。我爹怒了,說:‘到哪里都是被賊和官欺負,干脆我們也當賊去了’。”謝澍說到這里忽然意識到這是在罵首長們也是賊,趕緊止住了話頭。
何平笑了:“我們也的確是賊嘛,我們是髡賊。”
“首長們的行事,不要說海主土寇,就是大明也是十不及一。”謝澍說,“我原來在家里也算是好兵,《武經總要》、《武備志》、《紀效新書》讀過許多,最佩服的就是戚少保。自己也思量過如何練出一支強兵勁旅來。到了伏波軍中才發現,自己所思所想…”他沒再說下去,只搖了下頭。
何平覺得很新鮮,他遇到的土著官兵、行政人員和學生大多是收容來得,一個個不是苦大仇深,就是走投無路。對穿越者的感恩和崇拜是發自心底的。但是謝澍的“崇拜”卻毫無“感恩”的味道,也沒有仇恨滿腔的苦味。他說起自家的事情還有點調侃的味道。
而且這個年輕人說話和態度,完全和土著不一樣,要不是他那奇怪的普通話,何平簡直以為他是一個不認識的元老了“跟著我們當賊,不怕被官軍剿滅么?”何平故意問。
“官府連俺們家鄉的流寇都剿不滅,”謝澍笑道,“和東虜打仗也是敗多勝少,要擊敗伏波軍更是妄想了。”
“那邊山坡下面還有一處包扎所。”謝澍問,“首長要去看看嗎?”
“當然要去。”何平問,“怎么已經開設包扎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