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點點頭:阿桃當年曾經被典給人為妾,這不是什么光彩事,回到都是熟人的家鄉難免有人舊事重提,讓人尷尬。
“我還是想留在梧州,繼續為元老院工作。”駱陽明道,“我在這里經商居住多年,梧州亦算是第二家鄉了。掌握了不少地方上的情況,人頭也熟。至于是安排我做公開工作還是繼續開米鋪,都聽首長的安排。”
許可點點頭,說道:“既然你在梧州的身份沒有暴露,那么就繼續潛伏下去,以米鋪掌柜的身份繼續為元老院服務吧。”
駱陽明點點頭:“是!”他想了想又有些擔心的說道:“只是這米鋪的存貨被官府強征了去不少,鋪子損失很大…”
“這家米鋪,是情報局資助你開的吧?”
“正是。”
“我記的情報局后來就沒有再給你活動經費了,這些年來,你就是拿著這筆本錢運營到現在這么個局面的。”
“都是托元老院的洪福…”
“福不福的,暫且不去討論。你用這家鋪子生的財搞情報活動,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局里是不會和你計較盈虧的――當然了,最好不要虧了本錢。”許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元老院不會那么吹毛求疵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行的正,自然立的穩。”
“是,謝謝首長的理解。”
“你現在繼續經營有困難么?”許可問道,“你提出來,我盡量安排解決。”
“有,不過暫時我還能應付。”駱陽明說。
許可點點頭,給了他一個信封。
“具體的聯絡辦法在這個信封里。”他嚴肅的說道,“從現在起,你就受‘中心’和‘政治保衛局’的雙重領導了。不過這并不要緊,你的工作照舊:搜集情報。”
具體來說他就由對外情報局的“情報員”轉為政治保衛局的“隱干”了。之所以還是“雙重領導”,主要是考慮到梧州尚屬“前線城市”,對敵情報工作依舊繁重。所以他即監視城內的情況,亦要注意搜集中轉大明統治區和瑤區的情報。
駱陽明回到城里,已經是中午時分了,他的肚子很餓,但是心情卻是十分愉快的,似乎多年的塊壘都一消而散了。特別是今天許首長說的“對梧州做的貢獻即使幾十年幾百年也會有人記得贊頌”的評語,更是令他精神振奮。首長經常說:“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過去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為什么要加上一個“人民”,現在他完全懂了:如果說打下梧州只是為了元老院開疆拓土,那么他竭力挽救梧州免遭祝融之災就是真正的“為人民服務”了。
駱陽明一路行來,見城里城外的秩序已經大致恢復,伏波軍士兵和本地的衙役、壯丁隊沿街巡邏,幾處寺廟、衙署前也搭起了粥棚給難民供應稀飯開水。有些百姓已經開始動手清理自家的廢墟,雖然店鋪尚未開門,但是城中原本緊張恐怖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
他回到家中,家里人連溫鐵頭在內翹首以盼。見他平安回來,這才都松了口氣。妻妾們趕緊上來給他掃衣打洗臉水,仔細一看,兩人臉上都有淚痕。駱陽明心中一熱,笑道:“我又不是去虎穴狼窩,都擔心成這樣?”
眾人見他神情輕松,面帶笑容,知道此去見“髡賊”順利,沒什么禍事。一塊石頭才算是徹底放下。溫鐵頭道:“老爺!剛才善后局派人來,說吃過午飯要去軍管會會議。我回他說老爺被髡…澳洲人叫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過去…”
丁阿桃擔心道:“才去過,又要去,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不礙事,”駱陽明喝過小妾端來的茶,“這也是應有之意,畢竟我也算是善后局的一員么。”
“依我看,老爺不如把這差事辭退了,我們又不是什么像喬老爺那樣的大買賣,攪在里面有什么好的。澳洲人必是要征丁征糧,都是難辦的差事,不昧著良心辦不下來――得罪人。”丁阿桃督責著婢女拿上飯菜來,又給他親手裝好飯端過來勸道。
駱陽明笑了笑,接過飯碗吃了起來。溫鐵頭見“主母”不說話了,才開口道:“太太莫要這么說。這善后局里的董事個個都是積年的人精,老爺只是跟著辦事,天塌下來有這些長子頂著,老爺有什么好怕的?再說這善后局是官辦的,別看老爺只是個小小的局董,卻也是半個官面上的人物了。有個官面上的牌子,做什么生意不容易?”
丁阿桃道:“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還是本本分分的守著這份家業過日子最好――說來這次也算是遭了劫…”
她心疼被官府強征去的幾百石米。駱陽明道:“這幾百石米沒了就沒了,好在我們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財去人安樂!對了,李掌柜回來了嗎?”
他想起李文升,出城之后還沒有音訊。不過許首長既然會專門叫他去會面,多半是平安到了城外。
“已經回來了。”丁阿桃道,“他一個老人家,折騰了一宿,又累又困,我讓他回房休息了――這會大概還睡著呢。”
“讓他歇著吧,李掌柜這回可是…”駱陽明一時有些興奮,脫口而出,忽然他意識到這樣不妥。不僅他派李文升去聯絡首長的事情不能隨便說出來,連李文升本人亦要和他統一好口徑才是。
眾人見他欲言又止,都疑惑不解。溫鐵頭心思多,想到城破前夜驅逐百姓出城,李文升明明可以躲在鋪子里,卻莫名其妙的跟著難民出城――這里必有蹊蹺。
駱陽明也不多說,吃過午飯,便起身往軍管會去。阿桃不放心,關照溫鐵頭跟著去。駱陽明擺擺手:“他跟去了也無用――況且他在碼頭上還有一幫兄弟,都要照應。還是讓他快些回去才是。”說罷,又叫來賬房先生,發了幾百斤米的米籌給溫鐵頭:
“鋪子剛遭了官匪,一時半會也騰挪不開,這些米你且去發給兄弟們,且讓他們應付一時。”
溫鐵頭大喜,他是碼頭上的小把頭,手下弟兄衣食照規矩是要照顧的,原本他就想向“妹夫”開口接濟,只是這次兵災“妹夫”鋪子也損失很大,自己又不是正牌的“舅爺”,有些開不出這個口。當下道:“多謝老爺幫襯!這米,就算是我借下的,待市面好了,一并歸還!”
“都是自家親戚,莫要客氣。”駱陽明見妻子老大的不情愿,知道她心疼錢財,不過他現在無心安慰,徑直出門往府衙去了。
善后局的局董們,已經聚集在梧州地區軍管會的會議室――過去的府衙花廳上了。
這里原本就是知府會客宴飲的地方,局董們多是本地的“鄉賢”,對這個地方自然不陌生。
原本花廳的裝飾家具雖算不上華美,也頗為雍容典雅。眼下卻是一篇狼藉:昨天的騷亂中,部分亂兵沖入各處衙署搶掠,府衙未幸免。字畫陳設,家具座椅無不被掃蕩毀壞一空。連窗扉也被打破了好幾扇,柱子上更是留下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刀砍痕跡。
眼下會議室里的座椅都是臨時湊起來的,顯得雜亂無章。連茶碗茶盞都配不成一色。駱陽明注意到,墻壁上懸著三幅大型地圖,分別是梧州地區地圖、蒼梧縣地圖和梧州城地圖。不由的分外感到親切――當初來測繪地圖的工作人員都是他負責秘密接待和安排的。
至于其他局董們,自然瞧不明白這地圖的奧妙。不過澳洲人初來乍到,就已經對梧州府的情況了如指掌,還是令他們暗暗驚訝。
新上任的“大宋梧州知府”是個年輕人――按照大明官紳的標準,澳洲人不論“真髡”還是“假髡”都可以算是年輕人。
解邇仁先做了個自我介紹,又由本地投誠的小官做介紹,逐一介紹了善后局的各位鄉賢們。
善后局的局董們,大多是梧州本地的大商家。其中一部分米谷商另外一部分則是“平碼行”。
這平碼行實際就是牙行。不過,梧州的平碼行和其他地方“吃了賣家吃買家”,倚仗有牙帖便胡作非為欺壓行商的牙商略有不同――更多是是“代理行”的性質。
這種商業形態,與梧州的地理環境有關。梧州處于西江、桂江兩河的匯集點,省內外土特產的集散頻繁在梧州進行大宗交易。不論是從廣西運來的米谷,還是從廣東運來的食鹽,大多在梧州進行貿易交割。由此產生了專營代客買賣、靠傭金收入的一種為上下河客商服務的平碼行。
平碼行主要是接受來貨客方委托代為按照市場價格出售土產,也代收購方在本地收購土產。為了表示居間人的誠實,買賣公平,雙方滿意,如使用天平秤銀兩一樣無所偏差,因而稱為平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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