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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九節 公審大會

  劉翔聽了半晌沒說話,聽到“詛咒法會”這個不專業的名詞,他也就大概知道沈睿明要說什么了。前面花那么大精力“不談巫蠱”、“不以巫蠱論罪”,明明反封建迷信的工作他自己也參與了這么多,為什么現在提了這么一個想法?這是要給我挖坑么?劉翔不禁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他覺得沈的建議有什么不對,而是他作為一個行政官員,不愿意被人當成“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典型,能用行政手段解決的事,他是半點都不想動用宗教武器的。

  何況眼下新道教正在風口浪尖,自己搞這么一出,非得被臨高的元老們的口水活活淹死。

  好一會他才開口道:“小沈啊,酷刑搞不搞可以討論,但政府不能自己出面組織這樣的活動啊!”

  “當然不是政府出面,可以讓新道教出面嘛――比如高舉老爺出面…”

  這當然也是個法子,不過還是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在內。誰不知道高舉是元老院的頭號走狗。

  缺少一點“民意”,對,就是“民意”!

  沈睿明見劉翔不說話,便把目光轉向崔漢唐,原以為這胖子會雙手高舉熱烈擁護他的建議,沒想到卻見他挨著墻根要往外溜,不由的叫了一聲:

  “老崔你去哪?”

  “尿憋不住了,我去放水。”

  “靠,你十分鐘前剛去過,現在又去,腎虧啊你!”

  “還真有點,尿頻,尿不凈,我得找劉三把把脈…”崔漢唐嘴里胡亂應著就要往外走。

  “你不要溜,說正經事呢!”

  崔漢唐見脫不了身,只好又回來開會。見劉翔要說他“談談看法”,他只好愁眉苦臉的咳嗽了一聲,說:

  “上回公祭之后,我們五仙觀的香火旺了不少,不論是縉紳大戶還是平頭百姓有事沒事都來燒個香――雖說咱們新道教是不贊成燒香的,但是大家圖個吉利我們也不便反對,而且香火旺了說明咱的宗教活動大有可為啊!張道長在山東的事跡大家也都知道,這都說明新道教的擴展有效地抑制住了犯罪,社會安定程度大幅上升。”

  “好了,說正事,你對這事怎么看?”劉翔不耐煩他的左顧而言他的言論,直接問道。

  “這個,我新道教乃是道門正派,雖然亦行符箓之術,那也是降妖伏魔――對這等施展詛咒的法術,我們是干不來的…”

  他的眼睛轉了幾圈,道:“要說辦法那還是有的…只是不能這么叫…”

  劉翔道:“你且說來聽聽。”

  崔漢唐很清楚劉翔的想法:想吃羊肉怕惹騷。沈睿明堅決不同意酷刑處置,劉翔又要借此機會“教化”群眾,這皮球就踢到自己這里來了。

  但是崔漢唐本人也不太愿意接一件事,為什么呢,第一他的十八天祈福大醮打得形銷骨立,雖有五仙觀舊人和道生供他驅使,也瘦了足足二三斤,不想再給自己找一件差事做;其次新道教自來廣州便被人狂批。這事鬧不好又是“宣揚封建迷信”。

  思來想去,崔漢唐拿了一個主意來:等把死刑犯們都處決之后,尸體挫骨揚灰當肥料都行。然后散播謠言,說處決囚犯的地方有詭異,有小孩子受傷或者失蹤,有‘惡鬼害人’之類的說法。以目前的民眾普遍認知,必然是人心惶惶。再散播流言說新道教有一脈法會,專司鎮惡魂、辟邪穢,能將那邪物復散為天地本源之炁,只是如此一來斬魂如殺人,絕了這些生魂的往復之道,與天地貴生的大道相悖,故而新道教中只傳其法,極少行其事。這話給那些苦主聽了,必然群情洶洶,自發地去找崔漢唐出馬,“根據廣大人民的普遍要求”去搞一場。整個過程中政府除了控制輿論方向,其他方面完全摘除得干干凈凈,各方皆大歡喜。

  “…什么咒術之類,我是真得不會!就糊弄糊弄吧。”

  劉翔的眼睛一亮,這就對了:有民意基礎!不過他馬上又想到了第二個問題:既然有這類妖鬼的傳說,身為廣州市長不堅持唯物主義原則積極主動的去破除封建迷信,反而縱然百姓把問題交給宗教組織去辦,這好像也說不過去…

  “我看這事不是不能辦,但是第一,要界定私人、民間的性質;不但元老不能出面,連高舉這樣的‘我們的人’也不宜露面主持。最理想的是讓苦主們出面。”劉翔說。

  “苦主們當然樂意!只要給他們一個暗示!”沈睿明很熱衷于自己的想法。

  “嗯,那妖魔鬼怪傳說也不要搞,眼下安定人心才是關鍵。現在是人心初定,犯不著再弄一些事讓百姓們心理不安。”

  沈睿明和崔漢唐看著劉翔,想這劉市長有什么新招數?

  劉翔的計劃比較簡單,大致就是由苦主出面向城內各大宗教遞請文書:請求各教共同詛咒死刑犯永世不得超生、永墮地獄等等等等…

  這么一來,不但和市政府毫不相干,便是新道教也不那么醒目了。畢竟城里還有老派的道門、佛教各派和天主教。而且他們也未必個個都愿意接這檔子事。

  “苦主們多是普通百姓,又沒有許多錢財。那些大寺廟大宮觀一個個都是眼睛長到頭頂上的,如何會應允這些事?何況這詛咒之術,一般的正經教門都是沒有的…”

  “這就和我們沒有關系了嘛。”劉翔說,“不管有沒有教派接,只要掀起了這股輿論,社會反響就會很強大了――反正本來也沒什么詛咒之類的事情。”

  第二日便是公審大會的日子,曾卷照例起了一個大早,帶著些干糧到鎮海門外去占地方了。他去的時候城門才開不久,海皮上已經是人山人海了。連距離公審大會臺子有相當距離的鎮海門城墻上也聚滿了人。

  搭臺的地方就在原來冒家客棧的門前,鎮海門外的棚戶區被拆除之后,只留下這做草房院落沒有動,據說是要等到公審公決結束之后再燒毀慰藉亡靈。此刻周邊已經被國民軍和檢察攔出了一個大圈子。圈子外便是里三層外三尺的群眾了。

  沿著江堤,是新豎起來的五六個長長的門框形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掛著十多個繩圈活扣――這玩意廣州市民們已經熟悉了:這是澳洲人的“絞架”,犯了死罪的登上臺子,脖子上繩套一套,下面的活門一開,人就立刻吊挺了。

  百姓們從絞架的數量競相猜測著今天要處死的犯人人數。還有一些百姓,穿著孝,拿著繩子瓦盆的――這都是和犯人有血仇的,預備著判下來便要來撕一塊肉,接一盆血去祭奠親人的…

  曾卷來得早,總算在一個土堆上占到個不錯的位置,勉強能瞧見圈內的情況。

  圈子里待審的人足足有二百多號。曾卷瞧了瞧,有認識的,有臉熟的,也有不認識的…他大約看得明白,這些人多是關帝廟人馬中“有頭有臉”的“大骨”一級的人物,個個都是“坐地虎”。其中還夾雜著不少地面上有名的光棍無賴和“破靴黨”,真真是蛇鼠一窩。這些城狐社鼠在進城之后的治安整肅中已經被殺、被抓了一批,剩下的都是家中有些財物,夠得上被人尊稱一聲“X爺”的人物,因為深諳光棍不斗勢力的金科玉律,及時收斂爪牙,老老實實的蟄伏在自己的洞穴里,便沒有被第一波狂風給吹了去。如今卻在這冒家客棧案子里被“瓜蔓抄”了進來。不少人被捕的時候還連叫“冤枉”――其中不少人還真和這冒家客棧案沒什么干系。

  不過曾卷卻知道,這里頭沒一個好人。個個都是走在街面上市民們避之不及的“瘟神”。期間敗壞了多少人的家庭,禍害了多少百姓,巧取豪奪了多少錢財…那真是數也數不清。

  里頭最有名的,便是高家三兄弟里唯一被捕的高令全。他是是個瘦長臉,下尖。皮膚很白,有著一雙酒色過度眼泡發虛的眼睛。一副富家公子哥的長相――怎么也和“丐幫”二字聯系不起來。

  這高令全是廣州有名的紈绔子弟――當然是不“不入流”的,因為有錢,又有高天士這個爹,在城中素來以胡作非為,行為荒唐著稱。人稱“高太歲”。

  曾卷姐夫家的茶居也被這高太歲禍害過――這廝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匹蒙古駿馬,廣州的天氣其實并不適合養馬,天氣一熱這馬便病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這高太歲有一日騎馬經過萬勝祿,便將馬牽了店堂,叫曾卷的姐夫上涼茶給馬喝。

  高太歲自然誰也不敢得罪,這一喝就是一百多碗,弄得店堂內一片狼藉。最后揚長而去,弄了一地馬糞不說,還踢倒砸壞許多茶碗桌椅。連著一個上午沒做到生意。

  高令全在廣州城里欺男霸女,干了許多壞事。雖說高令全手上沒有血債人命,但他素來好淫,奸辱過的婦女不計其數,民憤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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