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融方面,德隆銀行除在市區的分行之外,在各信用社支店開設專柜,準備收兌白銀、銅錢,做好存款和放款的準備。在德隆廣州分行的石室金庫內,準備好了收存雜銀和銅錢的木桶和籮筐。特別是預備了大量的銀行票據,財經省準備新幣制推行之后,就開始全面推行銀行間對公賬戶結算,以減少現金的使用。
劉翔指令警察局和鄭尚潔通過工商聯合會對廣州的日用品存貨、銷售額和物價情況情況進行了秘密調查,涉及種類包括紡織品、肉類、水產品、食鹽、茶葉等十幾種。同時為了保障幣改期間對市場數據能夠進行實時分析,還預備在廣州大世界內籌建區域數據處理中心,處理每日采集到的數據。作為廣州的財經小組研判的依據。
最后,是廣州市稅務局的組建。在劉翔不遺余力的千呼萬喚之下,五道口終于給他派來了稅務局局長。
就在大世界“里世界”的一間元老專用套房里,艾志新元老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精干的短發,精心保養的鈦架細框眼鏡,手腕上的瑞士手表,配上最高級的白色荷蘭細麻布做得襯衣和淺色卡其布長褲,襯托出一種金融精英的“雅皮士”風味。
可惜沒有真正的皮鞋,這特供布鞋好雖好,穿著未免有點太文藝。艾元老不無遺憾的想到。
他再一次打量了自己,確定一切都妥帖無誤,這才轉身。恭候在一旁的生活秘書艾懿心立刻將一只高仿BOSS公文包遞給了他。
“謝謝。”他接過來,這只從蘭度的漁船來撈出來的包雖然只是A貨,但是做工精湛,用料考究,并不輸于正品行貨。很受艾元老的喜愛――艾元老過去在國稅局工作的時候也是一個以愛好精美物品著稱的時尚人士。
艾懿心打著手勢,問他是不是要出門?這位年輕的生活秘書姿容身材都堪稱上乘,奈何是個啞巴――幸好她的失聲是后天的,不是聾人。省卻了艾元老學啞語的麻煩。
當然,要不是這個生理缺陷,這位可評為A級的女仆也不會在畢業的時候只被定為D級。以至于某些毒舌元老叫他“接盤俠”。
接盤就接盤,艾元老對此并不在意。艾懿心雖然不會說話,剛到臨高的時候還是個文盲,但是學習能力很強,畢業的時候各項學習成績都是名列前茅。到他手下幾年,自學加上他的指點,已經是五道口的歸化民干部中專業能力最強的人之一。要不是她是艾元老的女仆,他很可以提拔她擔任一個重要的領導崗位,現在他只能滿足于讓她擔任自己的私人秘書――不僅是“生活的秘書”。
艾元老在五道口長期負責財稅工作,五道口體系里,財稅工作一開始并不被重視。這也是無奈之舉,不管是臨高縣還是瓊州府,都不是富庶之地,農業尚且落后,更不用說工商業了。所以元老院的財政收入,很長一段時間靠得是“戰利品”和“貿易”。后來逐漸開展的征收的,也主要是田賦和漁業稅。海關雖然制定了進出口稅和停泊稅之類的稅種,但是為了鼓勵進出口貿易,很多是免征或者減征的,形同虛設。
一直到臨高的工商業繁榮起來,稅務部門才算是真正開始活躍起來,稅務部門的歸化民干部們也才第一次領會到“元老院萬稅”――征稅這件事,大明即使在17世紀也是落后于國際先進水平的――稅種之多,稅率計算之復雜,都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給了他們一次結結實實的觀念沖擊。
現在艾元老就帶著他在海南――主要是在臨高――鍛煉出來的稅務隊伍降臨到廣州來了。
“晚上不用做飯,我會在局里吃。你把行李收拾下,明天一早搬到局里宿舍去。”艾志新吩咐道,“市政府總務處會派轎子和力工,你要聽他們安排。不要一個人隨便出門,現在廣州城里可不太平。”
艾懿心點了點頭。
艾志新要去的地方是稅務總局廣州分局――說是廣州分市,其實這個分局還代行廣東全省的稅務工作,大致伏波軍能在哪里建立統治,稅務工作就要開展到哪里。自然核心區、綏靖區和治安區之間的政策各不相同。
要說權力,艾志新得到的授權之大,堪稱空前絕后。除了海關關稅之外,整個廣州乃至廣東的所有工商稅、農業稅、漁業稅…的征收全部在他的手中,專賣工作也在他的管理之下。在稅種、稅率和征收辦法上有在“不違反大方向的前提下便宜行事”的權力。
自然他得到這么大權力也是有代價的,那就是要在極度復雜的環境下完成稅務工作――這擔子可不輕。不但事情千頭萬緒,而且還要在人員機構都極度匱乏的情況下完成工作。同時,他還得配合好陳策的財經工作小組發行新幣的工作。稅務征稽不僅是為了增加財政收入,更是穩定貨幣的重要手段。通過稅收可以有效的強制商戶收取和使用新貨幣。
艾志新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被轎子抬進了鹽課司:現在門口已經掛上了兩塊牌子:國家稅務總局廣州分局和財政省專賣局廣州分局。五道口的財政收入里,食鹽和煙草專賣也是一項重要收入,目前專賣局沒有元老負責,亦是由稅務局代理的――從廣義上來說專賣也是一種稅收。
他一路上已經習慣了積水和陰溝在六月的陽光下散發出來的臭味,此刻一下轎,卻覺得空氣一陣清涼。鹽課司衙門是個老衙門,幾乎和大明的歷史一樣長,而最近一次修繕也是嘉靖朝的事情了。這里墻高屋深,院落寬廣,里面還有不少百年老樹,郁郁蒼蒼。
因為廣州剛剛平靖不久,各主要出入口還有國民軍的士兵站崗。艾志新聯系到自己進城的時候轎子旁邊還有日本人衛隊的武士護送,就知道自己面對的局面有多復雜了。
稅務局和專賣局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儀門相迎。甬道兩旁自然分出了兩群人。左邊的是以胡學凡為首的歸化民工作人員,一部分是從海南調來的,一部分是過去廣州城工部屬下的萬盛號租棧的工作人員。這些是艾志新的稅務局的基本隊伍。右邊的是投向后經甄選后留用的舊人員,衙門里戶房的書吏、書手、糧差、河泊所和鹽倉的大使、各色書辦胥吏…形形色色,從未入流的官,到胥吏等級最低的“隸”,一應俱全。
胡學凡作為稅務局公務員中級別資歷最高者對新首長的到來表示了歡迎。隨后,由鹽課司的老吏帶路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設在一個還算齊整的小院落里――隨著老吏走過那些高大的建筑才發覺這些房屋已經破敗不堪,年久失修的墻壁上斑斑駁駁,長滿了青苔和霉斑,屋頂上滿是蒿草,有的還長出了小樹。他聽老吏說,這里有一部分房屋年久失修,早已鎖閉不用。一些老的鹽倉已經坍塌。
這里可真夠陰森森的。艾志新想。
辦公室兼宿舍的院落已經收拾的干干凈凈,布置上了家具和各種日用品。艾志新關照隨行的辦事員將自己帶來的文件箱打開,整理裝架。自己抓緊時間又將城工部送來的有關財稅工作的情況匯編閱讀了一遍。
廣州的財稅情況比較復雜,這不僅是因為明朝的財稅體系本身就很混亂,而元老院本身在廣州和珠三角地區多年征收“合理負擔”和“漁業稅”,還在廣州大量銷售私鹽。
過去艾志新在臨高就研究過大明的財稅政策,不過瓊州府實在太窮太落后了,當地衙門在稅收上的具體實踐少得可憐。現在看著廣州府的稅務資料,不禁有些大開眼界的感覺。
大明不太重視工商稅,除了田賦和鹽課之外,其他稅收統稱“雜色”。而這雜色的征收,即混亂又復雜,雖然有明文的“部例”,到了各地卻又是各行其是。
這其中對地方來說最重要的稅收是商稅,其性質類似清代的“厘金”。只不過商稅是有定額的,每個州縣都有具體的商稅額度,有的高得出奇,有的低得可笑。至于這個額度當初是以什么依據制定的,已經無人知曉了。
官府派出胥吏在道路和渡口攔路收稅,稅率倒是很低,但是征收面極廣,任何東西都可以課稅,甚至一只雞,一籃青菜也要交稅。實行的是重復征稅原則。也就是說一個農民帶著蔬菜去市場販賣的,路上要經過幾個稅卡就得繳幾次稅。
派去稅卡征稅的胥吏和書辦不但沒有收入,還得完成額定的稅金收入。于是商稅的稅卡就成了一種變相的包稅制度,稅吏稅丁貪腐和勒索商民也就是必然的事了。結果就是民怨很大,征收的稅金卻微不足道,大量的稅金層層中飽食,流入了私人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