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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節 防疫

  這也罷了,繼而又在豆漿的香味中嗅到一股惡臭――劉三已經很熟悉這種味道了,這是豢養大牲口的牲口棚才有的氣味。鋪子旁有扇門,推開卻是個院,院子里搭著個棚子,拴著一頭毛驢,正在槽上吃草。離驢槽不遠的地方便是一具石磨,上面還殘留著一大早磨豆漿殘留下的豆汁豆皮。

  顯然外面案板上晶瑩的豆腐所用的豆漿,便是在這滿地驢糞臊臭的院子里磨制出來的豆漿做得。

  劉三心想,幸虧做豆腐事先要把豆漿煮沸。他現在愈發感到辦公廳為元老們搞特供是多么的“正確”。

  他正要出去,忽然眼角一撇,看到棚子角落里似乎有個人影在蠕動。嚇得倒退了幾步,大聲道:“什么人?”

  他這一喝不要緊,聚在外面的協從們立刻涌了進來,大聲吆喝:“什么人?快出來!”

  這一喝,卻從牲口棚后面喝出一個抖抖索索的女子來,臉上被爐灶灰涂得烏七八糟的,凌亂的頭發上身上還掛著稻草梗。

  一個協從大聲呵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躲在這里?”他們都是快班舊人,在老百姓面前擺威風是基素養,女子頓時哇得一聲哭了出來,頃刻間眼淚就把爐灰沖得橫七豎八,弄了一個大花臉。

  在鋪面上登記的豆腐店老板老板娘趕緊過來打招呼,這是他家的女兒。

  “你女兒?不是去舅舅家了,不在家中嗎?”負責登記的警察問道。

  “大約…大約…是剛才回來了…”老板甚是狼狽,趕緊拿出一串錢,“這是一心意,幾位差爺拿去喝個茶。”

  警察擺手道:“錢,我們不要。你配合政府普查要老老實實的!你女兒明明在家。為什么要不在家?這是欺騙政府!”

  豆腐店老板彎腰區背,連連作揖:“是,是,都是的一時鬼迷心竅。”心里暗暗叫苦。今天澳洲人來查戶口,他不知道里面的路數,生怕海外蠻夷看到了自家女兒生出什么事端來。便叫女兒躲在牲口棚里,謊稱不在家。沒想到這澳洲人辦事精細,連這個臭烘烘的牲口棚子都會進來看一看!這個差池被當差的揪住了,可有得獅子大開口了。幾百錢都不要,看來非使銀子不可了。

  他愁眉苦臉的從腰搭鏈里掏摸出一兩銀子來又往為首的警察手里塞,再次被拒。劉三冷眼看出去,幾個協從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不由得暗暗好笑。

  劉三要老板帶他去看水井,老板不解其意。但是見澳洲人的快班屢次不受銀錢,也無故意刁難之舉。納罕之余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劉三要看水井,他也帶著去看了。

  這水井就在鋪面后面的廚房里,用的卻是木井欄。劉三還是頭回看到。劉三關照他打了一桶水上來,用手測了測,水溫很低――這是優質水的一個特。他手里并無生化設備,只能靠目視檢測法,用玻璃試管取出水樣來在陽光下審視:水質清澈透明,懸浮物極少。從隨身的石蕊試紙上撕了一條下來測了ph值呈弱堿性。總體來看水質不壞。他想難怪有人要做豆腐必有好水。古代沒有自來水。一口好水井就必不可少了。

  老板看著他一番擺弄,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敢多問。忽聞這澳洲快班問道:

  “這水井是什么時候有得?”

  “的家祖傳的…”老板不知道他這么忽然對水井來了興趣,“這豆腐店傳到人是第五代了。”老板起來還很自豪的樣子。

  劉三頭,難怪他家可以做豆腐了。

  “你家的水不錯啊,”劉三問道,“這條街上大家平日里用水喝水都是怎么解決的?”

  老板不解其意,道:“有的人家自己有水井。沒有水井的人家,要么去公井上去取水,要么便是買水。”

  公井有得是官府開鑿,更多的是市民集資或者大戶人家“做善事”開鑿。水質好壞不一定,但是用水不要錢。好得水井一樣可以烹茶。差得除了洗濯衣物之外根不能入口。

  買得是水是水夫從珠江邊挑來得,雖然江水渾濁,但是是活水,不像大多數井水那樣的“質重”,用明礬凈化之后就可以使用了。即使有水井可用的人家,因為井水質地不好,買江水的也很多。

  再高一級的,便是白云山、秀山等地用水車運進城的山泉水,專送城內的大茶樓、行院和達官顯貴人家烹茶炊事之用,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

  “這里公井的水好不好?”劉三問道,傳統豆腐制作對水質的要求很高,所以豆腐店老板對水的好壞有相當的鑒別能力。

  “這惠福街上幾口公井的水,家中洗濯、炊事都能用,只是不能烹茶。”老板道。

  劉三頭,不能烹茶,明井水中的礦物質含量偏高。廣州地處珠江邊,又有北面的秀山等山地的泉水下泄,地下水非常豐富。但是淺表地下水易受污染,特別是在排污設施不完善的古代城市,大量密集人口排放的污水下滲,很容易造成地下水污染。這是歷史上一些北方大城市每次重建都要挪個地方的重要原因。

  廣州水源豐富相比之下要好很多,而且國人都有煮沸水之后再喝的習慣。所以供水上的隱患不是特別突出。

  從廚房回到鋪面上,卻見剛才那女子已經洗干凈了臉,頭發也梳了起來。正在填報戶口。劉三看了一眼,見她面孔稚嫩,不過十四五歲樣子,大約是生在豆腐店之家,蛋白質攝入比一般人多的緣故,生得皮膚白凈細膩,珠圓玉潤的可人模樣。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了留在臨高的兒子,又想起了萱春,不由得心頭一動。

  劉三隨著普查組在城里跑了幾天,大致了解了廣州的公共衛生情況。更面的情況要等普查組的資料匯總之后才能掌握。劉三便先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廣州特別市還沒有衛生局的建制,他是以“民生勞動省衛生署專員”的頭銜來到廣州的,他的辦公室便暫時設在林佰光的綜治辦內。

  回到辦公室劉三便動手整理搜集到的資料,特別是這些天的所見所聞。按照他的看法,廣州的公共衛生是嚴重的不合格。但是這樣惡劣的情況下,大圖書館提供的資料匯編里卻沒有什么“大疫”的記載。莫非真得是古人在惡劣環境中生活,抵抗力強嗎?

  劉三找來賈覺詢問,賈覺每年的“回南天”,城中必有“時疫”,死人不少;到夏天又有所謂的“發痧”。但是死者多是貧民,所以很少有人關心。至于規模的疫病流行,在城里是見怪不怪的。換句話,這個時空里一次流行病爆發死個幾百人沒人當回事。

  劉三有心想問得再仔細些,但是賈覺不是大夫,提供不出太多資料。他如果劉三想多了解些的話,可以找府縣醫學的醫官問一下。

  醫學就是州縣醫藥行政兼機關醫院,州署醫學的負責人稱典科,縣署的稱訓科,手下各有醫務人員若干。既為官辦機構中人,老百姓渾稱之為“醫官”。

  中國自唐宋起便有在地方上開辦官營醫療服務的傳統。明代每個縣都有“醫學”設置,一方面受理醫藥行政事務,并為縣署官吏工役提供公費醫療,另一方面也為民眾看病,乃至出診。海瑞在任淳安知縣時,寫過一篇關于整頓機關職能和改變作風的《興革條例》,在“醫官常例”名目下便有“醫生四名”的記載。

  廣州府是通衢要道,一省的省會。一府兩縣的醫學醫官足有十幾人。劉三讀城工部編撰的參考資料的時候就知道這醫官的生意很是興隆。因為醫官中除掌印者即典、訓之外,都無俸祿,收入來自替民眾看病的診金。

  雖然沒有薪水,這個職務卻有不少人搶,甚至要納銀賄買才行。海瑞在《興革條例》中又:“醫官察病癥脈理,識藥性,以利一縣之疾,近多納銀為之,圖差遣取利…”其實醫官中除掌印者即典、訓之外都無薪水,收入都來自替民眾看病的診金。因為老百姓總認為公立醫院比江湖郎中可靠,所以醫官的生意興隆。但是真正有事的郎中卻不屑為此,反過來多數醫官的技藝也就不難想象了。

  劉三進城伊始便見過府縣的醫官,想看看能不能以此來組織一個簡單的中醫院。結果談了些當時常見的大夫必讀的書籍中的內容,有幾個居然瞠目結舌,一句也應不上來。有人干脆連《脈經》都沒讀過,基的藥性都不知道。倒是會后立刻進奉了幾部《黃帝心經》之類的書籍給他。亦有人敬獻春藥的…讓劉三很是討厭。

  幸而其中有幾個還算有真才實學。林佰光便關照人將他們請來相談。(

夢想島中文    臨高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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