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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節 密謀

  梁存厚頭:“難道黃二爺有這份忠君愛國之心!不過告警之事只需遣一使者即可,黃公子有大才,通髡情,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借重黃二爺之才。”

  黃稟坤趕緊道:“只要是于國于民有利之事,但憑梁公子吩咐!”

  “廣州大勢已去,髡賊士氣正旺,銳不可當。官兵即無戰力又無戰意。如今可用者唯有民心!”梁存厚低聲道。

  “可是髡賊慣會以虛言蠱惑,百姓被惑如癡如醉,便是圣人再世也不明白…”黃稟坤覺得每次談民心,髡賊總是勝利者。

  “呵呵。此言差矣!”梁存厚道,“髡賊剛剛上岸,立足未穩。正是發動義兵的大好時機!”他略略有些興奮,“此地不比瓊州,是久服王化之地,縉紳多,讀書人多。只要曉之以大義,有帶頭人出來,不愁不義兵蜂起!”

  梁存厚的計劃是讓黃稟坤去珠三角較為偏遠的縣城發動義兵。他估計澳洲人的兵力不會太多,各縣的官員要么畏敵如虎,要么趨炎附勢,短期必然是“傳檄而定”。髡賊兵力不多,亦不可能將人馬分散到各縣去屯駐。所以各縣要么沒有駐軍,要么就只有很少的兵力。唱得都是空城計。

  “我聽黃公子過,髡賊每占一地,都要招募假髡‘敬化’,”梁存厚道,“髡賊能有今日,靠無知莠民投奔為之前驅。我等不能給其這個機會。”

  要抓住髡賊還沒有大規模招募“假髡”的時候,派人出來組織發動當地縉紳豪強。他們往往都招募有鄉勇,會聚起來頃刻之間便可拉起幾千人馬來。

  只要消滅了髡賊派去的縣令和少量駐軍,就能讓義兵聲勢大振,縣內的百姓也不敢受髡賊的煽動。由一縣而數縣,再由數縣擴展到各地。頃刻便會形成烽火燎原之勢!

  “…到那個時候,髡賊就這么幾千人馬,左支右絀,充其量也就是困守廣州城罷了。貿易斷絕,糧草不濟。他再船堅炮利又有何用?天兵一到,最后還是得逃回瓊州去。”

  黃稟坤覺得這個計劃可行。髡賊的軍隊雖然善戰。但是人數極少,必然不足以控制廣東這么大的地盤。如果真能造成“省共舉義兵”的局面,髡賊便不能慢慢的培養自己的勢力。

  “此計甚妙,只是…”黃稟坤擔心道,“弟是外路人,到得縣里如何取信于縉紳,又如何動他們起兵呢…”

  “此事你不必擔心。”梁存厚道,“當地我自有合適的人,只是他們都不熟悉髡情。需要你這個‘軍師’助陣。”

  黃稟坤一陣激動,他雖是秀才,過去隨同父親也沒少打過仗:戰過土匪,打過海盜,和附近村子為了爭奪水源械斗過。血氣之勇尚存,這幾年來一直在髡賊的威壓下低眉順眼的過日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聽要他領“義兵”打仗,不由得豪情萬丈。起身拱手道:“黃某不敢惜身,必不辱命!”

  梁存厚帶著贊賞的神情微微頭。舉起酒杯,道:“黃二爺,我敬你一杯!”

  林尊秀也趕緊道:“我也敬你一杯。”心里卻是松了口氣。

  三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黃稟坤道:“弟還有一事,請梁公子斟酌。”

  “但言無妨。”

  “我等首起義兵固然是為國為民,只是還得有個朝廷的名義才好號召…”

  “這個黃二爺不必擔心。我自會派人去辦。朝堂諸公之中,早有識破髡賊狼子野心之人。廣州地的縉紳之中,亦有不齒于髡賊的高士。”

  “好!”黃稟坤道,“此事宜急不宜緩。請公子安排,我明日就出發!”

  “你莫要著急。”梁存厚道。“現今廣州四門雖然并不禁絕行人,但是盤查甚嚴。你即要攜帶我的書信,被查出來了反為不美。等過幾日門禁稍弛,我就著專人送你去。你這幾日就不要回去了,且在這里歇息,我這就著人去你的下處料理,將廝和行李一并送來,到時候隨你一起去。”

  “他并非我的家生子,是廣州的朋友饋贈的,受恩尚淺,我此去兵戰兇險,他跟去了不見得能出死力,反倒是個累贅,還請梁公子替我將他發遣了:他愿回原主家去亦可,愿意自謀生路亦可。”

  “不妥。這般處置恐泄了你的行蹤。我看就留在我府中好了。”梁存厚道,“我另遣得力奴仆隨你去。”

  “多謝梁公子!”

  三人又商議了許久,談了些髡賊入城之后的對策。梁存厚遣人將黃稟坤送去客房安歇。自己又和林尊秀秘議起來。

  “髡賊這幾日必會召集城縉紳,其他人倒也罷了,秋濤先生最為可慮…”

  陳子壯是廣州城里的頭號縉紳,又有很高的名望,他的態度將會影響到很多人。

  林尊秀不解道:“公子多慮了吧,雖秋濤先生獲罪于皇上。是非忠奸總是辯得明白的…”

  梁存厚道:“我不是擔心這個!秋濤先生的道德文章,我豈敢有疑?只是他也有一家子人,若是存了一個虛與委蛇的念頭和髡賊周旋,髡賊便算是達到目的了!”

  林尊秀想了想,陳子壯不見得會因為廣州城破就自殺殉難。到時候髡賊來請他會議,他最多托病不去,閉門謝客。不可能完和髡賊對著干。髡賊便可以此來做文章。

  “既如此…”

  “要請他暫時避避風頭。”梁存厚道,“為今之計,要速去通知他躲一躲。這就要勞煩你了…”

  林尊秀吃了一驚,道:“可是弟與他無舊…”

  陳子壯的身份地位,林尊秀這種科名不顯的商人子弟是根高攀不上的。

  “你何須和他有舊?”梁公子笑道,“你家是開酒樓的,你就以送席為名去找他便是。我這里另有一封書信。到時候他必然見你。”

  他壓低了聲音:“此事事體重大,愚兄可不敢托信他人。只有拜托你親自跑一趟了。”

  他既然這么了,林尊秀只好道:“弟明日便去走一遭!”

  梁存厚頭,又問道:“你那些玉源社的人,有幾個靠得住,有幾個靠不住?”

  玉源社魚龍混雜,雖大多數人是抱著“施夷技以制夷人”的態度,但是也不乏傾慕髡學,對澳洲人五體投地的“精髡”。

  這問話讓林尊秀很難回答,他想了想道:“除了幾個人之外,大多還是靠得住。髡賊如今已經是過了明路的反賊,他們再糊涂,還能去以身事賊?”

  梁公子搖頭,道:“現在還靠得住,再過幾日可就不一定了。以身事賊,認賊作父之事,歷朝歷代都常見的很。便是那流寇軍中,也有不少衣冠中人。”他夾起一片燒鴨,放進嘴里慢慢咀嚼,道,“社里都是讀書人。髡賊如今剛剛入城,百廢待興,缺得就是人才…”

  林尊秀打了個寒顫:“你是,髡賊會誘以偽職?”

  “那是一定的。”梁存厚冷笑道,“你別看他們在瓊州多年也沒開過科舉,只辦學塾――那是因為瓊州沒有這許多士子。如今到了廣州,必然會以開科舉納賢士的名義來招募衣冠中人。到時候那些貧寒子弟,豈能禁得住?一般的士子也就罷了,社里都是通髡學之人,一旦受了偽職,為害甚烈啊!”

  林尊秀一想的確是這么回事。他趕緊道:“這…又如何?”

  梁公子從抽屜里取出皮護書,從里面取出幾張德隆的支票和一張名單。

  “這是德隆的支票。你家是酒樓,大筆支款不會引人注目。你且按照這張名單,逐個去散發。算是社里的津貼。自然也得他們幾句,莫要被功名利祿之心燒昏了頭!鬧個‘有心拿沒命享’。”梁存厚森然道。

  “弟知曉!”林尊秀凜然道。

  梁存厚以手撫額:“如今人心不古。沒有銀子寸步難行。便是這忠義,也得靠銀子來維持!”著不勝唏噓。

  林尊秀默然無語。忽然梁公子又問道:“吳佲怎么樣?”

  林尊秀一怔:“他?對髡學很感興趣,人也聰明。聽聞和大世界的髡賊有交往。”

  梁存厚沉默了半晌,道:“我再想想。”

  “此人怕是靠不太住。”林尊秀道,“他對朝廷素來不敬,言語輕佻。”

  “這也難怪。他自負聰明異于常人,一手制藝作得花團錦簇,卻屢試不中,到現在連個增生都沒考取,”梁存厚嘆息道,“豈不聞文章有命?他看不透這,自然胸中生了塊壘。我原想這科助他一臂之力,卻不了天不從人愿!”

  林尊秀道:“那也是他沒福。”

  “有福沒福且不論,只是此刻卻不能用他了。可惜!”梁存厚覺得很惋惜。若是這次助他進了學,于公,得了朝廷功名,于私受了他的恩惠。自然不會受髡賊的蠱惑,“他這個人髡學即精,人又聰明。原是我們很大的一個助力。”(

夢想島中文    臨高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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