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熙不再恨她姐姐了。
泰熙出身高麗豪門,不要說三妻四妾,姐妹同嫁一夫的事甚至錯輩婚的事她也常見。
一旦知道姐姐并沒有對她的婚姻作梗,自然也就消了怨氣。
現在她如愿嫁給了她崇慕的那個了不起的男人,她知道就算是她們高麗的王,見了這個男人也要十分的禮敬,泰熙早已心滿意足。
所以,對姐姐的離去,她反而不舍起來。
“姐姐,要等從楊長大一些再來,那不得三年以后?”
“嗯,待肚里這個長大一些,差不多也要這么久啊。”
玉貞摸了摸微隆的肚子,柔聲道:“到時候,姐姐安排好一切,家族里,培養一個可以撐得起來的人,我就可以和你長相伴了。”
說著,她親昵地抱了抱自己的小妹,在她耳邊道:“二郎教你的蟄龍心法,好好的練,它能益壽延年、青春永駐呢。
所以,三年…,只是三年而已呀,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還長著呢。”
“嗯!”
泰熙流著淚點頭,漂亮的臉蛋兒透露著濃濃的不舍。
楊沅早已退到一邊兒去了,看看旁邊站著的王帥。
王帥坦然地看看他。
雖然他和金玉貞只是名義夫妻,不過正常來說,也該有點不自在的表情才對。
但他沒有。
王帥是真的灑脫,他把楊沅看作救他出苦海的恩人。
你看,他身后還站著六個他精挑細選、百媚千嬌的小娘子呢。
其中有四個是“二轉子”,混血兒的確更容易生得俊俏些。
如果不是楊撫帥收了金玉貞那個女魔頭,他哪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看到楊沅投來的目光,王帥誤會了。
“我沒辦法,如果我們和離,會被各方勢力,包括我們自己家族的許多人,做出許多不必要的解讀。”
王帥認真地解釋道:“所以,我們只能喪偶,不能離異。”
這個…,你不需要解釋的,似乎我有點欺負人了。
楊沅想解釋一下,但王帥打斷了他的話。
“我和王貞商議過了,那就喪偶!”
楊沅的瞳孔震驚地放大了:“王兄,你要死嗎?”
王帥的唇角抽搐了幾下:“撫帥,你過分了吧?”
“哦,抱歉,你的意思是…”
“當然是她‘死’,玉貞‘死’,所以,她這次必須回去,處理好金家和我們王家的事。”
王帥一副很高興的樣子:“玉貞說,會在金家挑一個溫順聽話的姑娘做我的續妻,從楊依舊是我們王家這一房的嫡房長孫。
撫帥,你,我,還有玉貞,我們都會有很光明的未來呢,哈哈哈…”
楊沅的唇角再度抽搐了幾下,有些難評地道:“恭喜你。”
王帥真的很高興,滿面春風地向楊沅拱手道:“同喜,同喜。”
回程的時候,泰熙是和李鳳娘同車的。
李鳳娘歪著腦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的泰熙忍俊不禁,和姐姐的離別愁緒都淡了些。
“你看什么?”
李鳳娘眼珠轉了轉,湊到她耳邊,悄聲地問:“泰熙啊,那種事情,是什么滋味兒啊。”
泰熙白玉似的涓秀臉蛋兒上漾出了一抹羞紅,輕啐道:“姑娘家家的,打聽這個做什么。”
“哎呀,這又沒外人,我還是不是你好朋友了?再說啦,我都十四啦,家里也要給我許親了,早晚我也要知道的,對不對。”
“嗯…”
泰熙臉蛋兒紅紅的,捂著臉道:“也沒什么啦,就是…好辛苦。”
李鳳娘著急了,扒拉著她的手:“哎呀,什么辛苦呀,你說清楚啊,我看你的樣子可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倒像是樂在其中呢。”
泰熙被扒下了雙手,臊眉羞眼地道:“一開始,是真的很辛苦的。人家要咬著牙、攥著拳死撐。過了幾天吧…”
“怎么樣,怎么樣?”
“就有點…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是什么感覺?”
“哎呀!”泰熙跺跺腳,受逼不過,只好紅著臉趴到李鳳娘肩膀上嘀咕起來。
鳳娘、泰熙和眉真是完全不同的生活環境。
泰熙是高麗名門,從小接受嚴謹的教育和管束,對一些事情一無所知,白紙一張。
眉真是蓬州富賈,家族龐大,姊妹眾多,而且沒有官家小姐的諸多規矩,所以早就知道許多事情。
而鳳娘又不相同,她是武將門楣,家里兄長一堆,從小舞槍弄棒,所以也沒有什么機會懂得太多。
這回泰熙貼著她的耳朵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聽的李鳳娘小心肝兒都發起顫來,一張臉蛋比泰熙還紅。
“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泰熙看著李鳳娘要滴血的臉蛋兒,忍不住問道。
到底是出身高門,從小耳濡目染,“天生”懂得合縱連橫、借力打力的手段。
她孤身一人在此,姐姐又不能常駐于此,交情最好的,也就是同往大理一游的李鳳娘了。
李鳳娘的眉眼耷拉下來,怏怏地道:“我爹是鄂州御前駐扎諸軍都統制呢,他不會讓我給人家做小的。”
“寧為英雄妾,不作庸人妻。什么叫英雄,就是手掌權柄、萬人之上的大豪杰!”
泰熙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勸說:“一個尋常富賈官宦,側室只是小星。可是皇帝的妃嬪,能看作側室小星嗎?這就是區別。
夫君他如今的權柄地位,比起我們高麗王也不遑稍讓。偏偏他還又年輕、又英俊,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人在某一個階段,爹娘師長說話,是沒有用的。但是知交朋友說的話,卻會被他放在心上。
李鳳娘彷徨不定的心,隨著泰熙一句句解說,漸漸定了下來。
她抿了抿唇,一雙小拳頭握了起來。
“我要回鄂州一趟!”
“哦?”
“我要想辦法,逼著我爹答應!”
泰熙開心起來,攬著李鳳娘的削肩,親昵地緊了緊,道:“太好啦,泰熙最喜歡鳳娘啦,真想和你好一輩子呢。”
李鳳娘聽了很感動,心思更加堅定了。
我爹就是要打死我,我也要逼他同意!
李鳳娘暗暗地想。
楊沅從大理涼山州返回大宋劍州的途中,就逐步發布命令,開始進行戰爭動員了。
整個戰爭動員過程,持續了近乎一年的時間。
這一年的深秋季節,大宋朝廷終于發布了討伐大白高國的詔命。
此時,冷羽嬋生的孩子也有百天了,剛剛抓了周,他抓了一把劍。
冷羽嬋生了個兒子,這讓有孕在身的刀妃妃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還真怕楊家這孩子是一撥一撥的,這一撥都是女娃兒。
楊沅有多寵兩個寶貝女兒,她當然也看在了眼里,不過,她還是更喜歡生個男孩兒。
直到孩子百天,楊沅才正式給這個兒子取了名字:楊千夜。
冷羽嬋覺得挺好聽的,但是不太明白這個名字的來歷。
畢竟楊撫帥給孩子取名頗有點山居部落百姓給孩子起名的特點。
孩子生了,出門正好看見什么,又或者正好碰上什么事,就以此命名。
然后,楊沅貼著冷羽嬋的耳朵就悄悄告訴了她原因:
因為吧,我覺得我家羽嬋似乎至少辛苦了一千夜,這才有了孩子,所以…
他還沒說完,冷羽嬋就惱羞成怒了。
“我咬死你啊…”
冷羽嬋惡狠狠地一把推倒楊沅,渦輪增壓啟動…
楊沅接到出兵討伐西夏的詔命的時候,正陪著金剛智上人在劍州學宮附屬的印書坊參觀。
金剛智上人是前不久,小妖女高舒窈“游歷天下”時引見給楊沅的。
這處印書坊緊挨著劍州學宮,是由劍州縉紳捐建的一處印書坊。
金剛智上人拿著那裝幀精美、散發著油墨香味兒的吐蕃文密宗經書,激動的臉龐通紅。
通譯事務,是由劍州學宮里精通梵文和吐蕃文的學者們負責的。
吐蕃那里密宗的影響力極大,但密宗上師們傳經布道的方式卻多是口口相傳。
為了讓普通的牧人能夠記得住、能夠輕易理解,他們還會把經義融進故事,像游吟詩人一樣通過故事進行傳播。
但,吐蕃可也不盡是不識字的牧人,他們要爭取的最重要的信徒,仍舊是讀書識字的頭人、商賈和權貴。
對他們,就得有點不一樣的手段。
吟游詩對這一層次的人來說,就有些遜色了。
現在有了這樣的經卷,對于他們傳經布道,有著莫大的好處。
而且,楊撫帥是無償向他提供這些印刷精美的經書的。
這讓金剛智上人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覺就偏向了楊沅一邊。
西夏想向吐蕃部落購馬,卻遭到了抵制和拖延。
吳家在這個過程中當然起了很大作用,但是金剛智上人等密宗法師,同樣起了巨大作用。
他們對信徒們有著莫大的影響力,他們的態度,直接決定了信徒們親近的方向。
“非常感謝楊撫帥,您能提供如此精美的經書,貧僧已經感激不盡,這印書錢可不能不給。”
金剛智上人爽朗地一笑:“撫帥但請放心,我們寺院,付得起經卷錢。”
金剛智也不想占這點小便宜,他在想,如果能給予楊撫帥更多的支持和幫助,楊沅會不會幫助他擴大在潼川路傳經布道的力度。
楊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像個渣男似的吊著金剛智。
印書坊的坊主是小青棠,小青棠正趁金剛智上人愛不釋手地垂眸翻著經卷,用那紅嘟嘟的嘴唇向楊沅做著口形。
“達達,今晚人家和阿蠻陪你呀。”
這個時候,經略安使撫衙門的王大少急急找來了。
因為,朝廷詔書到了。
楊沅接到詔命的時候,利州西路御前諸軍都統制吳璘也接到了圣旨。
在十二少“意外”葬身火海之后,吳璘心情郁郁,身子骨兒一下子就弱了下來。
近幾個月來,他大部分時間都纏綿病榻。
不過,在此期間,朝廷也做了兩件事。
一是因吳璘勞苦功高,加授吳帥“開府儀同三司”(使相官銜)。
兩個月前,又把吳璘第五子吳挺調去臨安,擔任左衛上將軍,主管侍衛下軍司事務。
吳璘有十二子,五公子是最有出息的。
文韜武略遠勝一眾兄弟,是吳璘最看重的繼承人人選,一直在大力栽培。
被調去臨安擔任禁軍統領之前,他已是利西御前諸軍中舉足輕重的大將,在吳璘生病期間,已經代替父親,操持大半軍務了。
皇帝把他調去臨安,這當然是對吳家的信任和看重。
此番詔命下來,命太尉、開府儀同三司,利州西路御前駐扎諸軍都統制吳璘為討夏大元帥,主持對夏作戰,由成都府路喬貞調遣軍隊輔戰并提供糧草補給。
吳璘接旨,不敢怠慢,軍備已經做了足足一年,本就可以隨時發動。
所以大軍立即開拔,先赴祐川,直逼臨洮。
吳璘病體未愈,受不得車駕顛簸,由士兵抬著腰輿,上了戰場。
與此同時,楊沅以潼川路經略安撫使、利州中路御前駐扎諸軍都統制的身份,將治所前移至南鄭城。
他調集大軍,既為吳帥之預備隊,同時也秣馬厲兵,陳重兵于宋金兩國邊境,做好了金國插手對西夏之戰的準備。
一旦金國插手參戰,他就要由預備隊立即轉化作一線作戰部隊,發動對金戰斗。
劉锜也將治所前移,擔任夔州路、利州東路處置使。
一旦金國下場,他將和楊沅相互呼應,互為奧援,作為打進金國的兩只鐵拳之一。
鄂州李道,也陳兵長江南岸,進可攻、退可守,進入一級戰備狀態。
李顯忠和邵宏淵則分別負責淮東防線、淮西防線的防御事務。
澉浦御前水師都統制,劉商秋的三姐夫林榮躍,也做好了率領水師隨時出海的準備。
大宋此番做出的戰略態勢至今已經非常明顯了:東守、西攻、海擾。
東線,利用水網優勢,以防御為主。
西線主攻,主攻目標是西夏,由利州西路的吳家軍主帥,成都路兵馬為輔。
但是,同時讓楊沅陳兵于利州中路,劉锜陳兵于利州東路。
金國不參戰,則兩軍作為吳家軍的堅實后盾。
金國一旦參戰,兩只鐵拳就要主動出擊,直接打進陜西去。
這一打,那主攻方向究竟是西夏還是陜西,可就不好說了。
虛者可以實之,實者可以虛之,虛實隨時可以交換。
而鄂州李道所領諸軍,則是見機行事,自主決定守江還是過江。
兩淮顯然是只守不攻的了,而大宋水師則會襲擾金國沿海,由日本國和高麗國提供后勤輜重、兵員補充。
此時,距小皇帝親政,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
小皇帝是挺希望這場決定國運的大戰,是在他正式登基之后開始的。
但是,只要再有一年時間,金國就能基本恢復元氣,兩年的話就會給大宋造成更大的阻力,根本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國運之戰,亦或滅國之戰,就此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