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444章 想客戶(完顏亮)之所想

  寇黑衣其實并不擔心他自己的安危。

  在金人眼里,他就是金人。

  楊沅如果死了,他要么會被安排“歷盡千辛萬苦地逃回大宋”,要么就恢復身份,留在金國。

  就他個人來說,他更希望出現后一種局面。

  因為他更愿意在金國臥底。

  畢竟對于大夏國來說,現在和宋國都不接壤了,潛伏在金國對大夏國的意義更大。

  肥玉葉也不太擔心,她只是使團里一個不起眼的隨從小卒,殺不到她的頭上。

  最后的結果大概率是被分配給某個權貴為奴。

  以她的身手,想逃還是很容易的,畢竟一個逃奴而已,能有多少人抓捕她。

  真正“樹大招風”的,就只有楊沅了。

  他是狀元!

  三元及第!

  他是自“紹興和議”以來,首倡…

  他還真不是首倡。

  在他之前,已經不知有多少頭鐵的大臣,曾經向趙構建議要對金持強硬態度,并且誅殺秦賊了。

  但是,他是第一個倡議成功的。

  盡管這是因為大宋換了皇帝,他趕上了機會,和新皇帝一拍即合。

  但他就是事實上的“首倡者”。

  有這許多光環在身,無論在什么地方,他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那樣的…該死!

  “我還沒有想出辦法,不過,一定有辦法!”

  楊沅信心十足地說,寇黑衣不以為然,就連現在看他就會加“智者濾鏡”的肥玉葉,都不禁露出擔憂之色。

  楊沅看到二人臉上的憂慮神情,想了想,決定教他們一點做事破局的方法。

  此去燕京,他的副手和這個打算暗中搞事的肥玉葉如果能更精明一些,他也就更安全,不然會拖他后腿的。

  楊沅循循善誘地道:“你們覺得沒有辦法,是因為在你們心中,把完顏亮當做敵人,一個強大的,可以調動一國力量的敵人。

  作為籠中之鳥,你想找出對付他的辦法,那當然沒有辦法。

  你們何不換個思路,說不定解局之法就在其中。”

  寇黑衣疑惑地問道:“換一個思路?換什么思路?”

  楊沅微笑道:“比如說,你就是完顏亮。

  那么,在什么情況下,你才不會殺我,而且很樂于讓我重返大宋?”

  寇黑衣沉吟道:“不殺伱,嗯…那當然需要宋國足夠強大。

  可還要樂于讓你回大宋…”

  寇黑衣忽然吃了一驚,失聲道:“難道你想讓他招降你,再把你當成奸細派回宋國?”

  楊沅翻了個白眼兒,這腦洞真他娘的大。

  孺子不可教也!

  他把希冀的目光又投向了肥玉葉。

  肥玉葉努力地想了想道:“如果我是完顏亮,我不殺你,我還愿意送你回大宋…”

  肥玉葉雙眼一亮,喜道:“我知道了!你要和完顏亮惺惺相惜、做一對識英雄重英雄的知己!”

  神他媽的知己!

  楊沅發現肥玉葉有點“腐女”體質。

  他無奈地道:“你說的辦法,難度比較高啊。”

  肥玉葉道:“那你的意思是…”

  楊沅道:“既然主動操在對方手中,如果我們抱著與之一搏的念頭,那是無解的。

  我們就像商人,如果努力做出一件東西,再想辦法說服別人變成買主,當然很難。

  可是如果有人本來就想買一樣東西,我們做出來,想讓他買下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肥玉葉沒好氣地道:“別賣關子了成不成,你就直說吧。”

  楊沅道:“如果我讓完顏亮覺得,把我留下或者殺了我,不如把我放歸宋國,那我不就能順利返回大宋了?”

  寇黑衣沉吟道:“讓他覺得,放你回去,對金國更有利,如何辦得到?”

  楊沅道:“我現在已經想到一點辦法了。”

  肥玉葉兩眼一亮,急忙問道:“什么辦法?”

  楊沅對寇黑衣微微一笑:“此去燕京,怕是要委屈寇兄你一下了。”

  寇黑衣還沒摸清楊沅的思路,惑然道:“什么意思?”

  楊沅往椅背上一靠,乜視著寇黑衣,一臉輕蔑地道:“你什么檔次,跟我坐一樣的椅子,一介武夫,站起來!”

  寇黑衣一臉茫然地站起來,看著楊沅,忽然神色一動,喜道:“我明白了,”

  楊沅見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便很入戲地蹺起二郎腿,一臉欠揍的神情:

  “楊某乃東華門外唱過名的大好男兒,你也配和楊某平起平坐嗎?從現在起,你給我放規矩些!”

  五千大軍護送著楊沅的使節團隊,向著燕京方向進發。

  孔彥舟一直避免和楊沅見面,于是出頭接待的就只能是接伴副使朱宋璋了。

  楊沅進入北方地區,水網漸稀,適合騎馬了,便換了駿馬,輕馳于原野之上。

  朱宋璋用馬鞭指了指其疾如風的五千鐵騎,傲然對楊沅道:“楊學士,你觀我大金兵馬如何?”

  楊沅頷首道:“倒是威武雄壯!”

  朱宋璋自得地一笑,又道:“比你宋軍如何?”

  楊沅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謀略天下,豈能倚仗一眾武夫?

  你可知道張良張子房?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卻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漢興楚亡,全賴張良謀略。

  至于那霸王項羽,倒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可那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個烏江自刎的凄慘下場?

  朱副使,古往今來,定天下風波的,只能是我們文人儒士!武夫,呵呵…”

  楊沅不屑地一笑,朱宋璋聽了他的話,也是微微一笑。

  北人現在雖然迅速浸染了中原人的奢靡之風,但是還沒有發展出文貴武賤的習氣。

  但朱宋璋知道宋國那邊,文人對于武人是如何的輕鄙,看來這位擁有一身武功的狀元郎也不能免俗。

  宋國重文抑武的風氣由來已久,那是整個文人階級對武人階級的輕鄙,而不是某一個文人看不起某一個武人。

  就算大名鼎鼎的蘇東坡、歐陽修,他們是主張對敵國持強硬態度的,也看不起武人。

  因為在他們的觀念里,就算用兵打仗,起決定作用的,也是文人。

  蘇東坡曾任兵部尚書,可就是這位兵部大佬,卻把漢朝衛青罵作是“奴才舐痔之徒!”

  我們都讀過歐陽修的《賣油翁》,知道它是告訴我們,刻苦訓練就會熟能生巧。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歐陽修寫這個故事的本意,可不是為了教育后世的小學生。

  《賣油翁》故事中的陳堯咨有百步穿楊的神射之術,最后卻被賣油翁教訓了一頓,得出一個“惟手熟耳”的結論,就是輕鄙武人的本領。

  這位陳堯咨并不是行伍出身,而是一位狀元。

  他和他大哥陳堯叟都曾是狀元及第,而他二哥陳堯佐則是進士及第。

  “一門三進士,兄弟兩狀元”,陳氏三兄弟是文人的驕傲。

  可就是這樣一位文人的驕傲,偏偏“不自愛”,因為他心里一直裝著一個“將軍夢”。

  在他以尚書工部侍郎權知開封府,離宰相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居然改行做了武官。

  此事遭到了當時幾乎所有士大夫的譏諷,認為他是背叛士人、辱沒衣冠、背本趨末。

  就連他的母親都氣憤于兒子熱衷武事,用拐杖教訓了他一頓。

  歐陽修的《賣油翁》以他為主角,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出來的。

  他在嘲諷這位轉職做武官的狀元,干了一件“只要干的久,是人就能干”的事。

  所以,極力主戰的楊沅“看不起武人”,一點都不令人驚訝。

  楊沅一臉倨傲地對朱宋璋道:“儒者之兵,寡能制眾。

  武人只能用刀劍解決一些小問題,而儒士文人憑謀略智慧,卻能匡扶天下、撫鎮四海!”

  楊沅的一言一行,孔彥舟軍中的書記官都一字不漏地記下。

  楊沅在金國五千精銳騎兵的護送下一路北上,關于他沿途中的言行,卻有快馬報去燕京了。

  “夸夸其談,這位狀元讀書讀傻了!”

  完顏亮看到秘奏上記述的楊沅言語,不屑地一笑。

  雖然完顏亮崇尚漢人文化,也精通漢人文化,但他終究是個馬上皇帝。

  對于楊沅輕鄙武人的看法,他自然就得出一個“此人空有大志雄心,卻只能空談誤國”的結論。

  金國禮部左侍郎錢受益正在匯報事情,等完顏亮放下這份剛自南方傳來的急報,才繼續說道:

  “我中都城如果在東北角先行擴建的話,更能節省民力財物。

  不過,根據陰陽五行、五運六氣之說,如果我們先從東南方向擴建的話,其城池布局,才更能…”

  這時燕京城雖然經過三年的改擴建,已經完成了把都城從上京(哈爾濱)遷到燕京。

  但是這座城池的外圍改擴建工程還在繼續。

  完顏亮聽的不耐煩起來,打斷錢侍郎的話道:

  “既然東北方向的地理,如今更宜于擴建居住,那就先從東北方向開始好了。

  什么陰陽五行、五運六氣。國家吉兇,在德而不在地。

  如果讓桀、紂之君住在這兒,風水再好又能怎樣?

  若是堯、舜之君以此為都城,縱然風水不好又有何礙?”

  “是是是,陛下所言甚是!”

  完顏亮揮揮手:“先擴建東北角吧。”

  錢侍郎慌忙答應一聲,匆匆退了下去。

  完顏亮看了看侍立于殿下許久的完顏晏,擺擺手,讓殿上的內侍宮娥都退了下去。

  這完顏晏是完顏皇族里,已經為數不多深受完顏亮寵信的大臣,現在是“上京留守”。

  完顏亮摒退左右,把完顏晏喚到面前,問道:“上京那些權貴如今是個什么樣子?”

  完顏晏答道:“陛下于蔡州耀武時,他們多有非議,對于調兵一直搪塞推諉,百般阻撓。

  及至陛下遇刺,欲興兵伐宋,他們實在沒有借口搪塞了,卻也不舍得發付精銳,只想用些老弱充數。”

  完顏亮聽到這里,恨恨地道:“這些老賊,真是該死!”

  完顏晏道:“如今,他們聽聞宋國派出使節,要赴中都和談,很是歡喜。

  他們現在連老弱都不想派了,正商議著要督促陛下,使金宋達成和議,以免再起兵戈。”

  完顏亮冷笑道:“朕就知道,這些國賊,早已成了朕號令天下、一統四海的絆腳石。”

  完顏亮目光冷冽地向完顏晏招了招手。

  完顏晏忙趨身近前。

  完顏亮從懷中摸出一枚金虎符,遞給完顏晏道:“你回上京去,盡量說服那些權貴趕赴中都議事促和。

  等宋國使節抵達中都,你那邊就動手!

  那些反對國政、反對遷都、阻撓用兵、非議君上者,你以參與行刺的罪名全都抓起來,敢反抗者,當場格殺!”

  完顏晏聽得臉色驟變。

  他知道上京貴族們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完顏亮非常不滿了。

  但他沒有想到完顏亮竟然動了殺機。

  這種平息內部分岐的方式,很少會有哪位君主動用,可今上…

  完顏晏不敢抗旨,只得凜然接下金虎符,沉聲應道:“臣遵旨!”

  鄆州,后世的山東東平縣,如今是金國的東平路。

  過了鄆州城,再往北走大約二十多里地,就到了大汶河。

  汶水滔滔。

  作為黃河下游的一條支流,它的水質卻不像黃河那般渾濁。

  河面甚寬,金人安排的渡船,正在安排大宋使節船隊的車駕、馬匹上船。

  楊沅站在大汶河岸邊,縱目遠眺。

  他對一旁的使團書記官道:“桓水在縣西八十里,黃河去縣治十里。

  這條大汶河在縣北二十二三里處,河面甚寬,非大舟難渡。

  若行軍至此,當提前備好舟船,或早伐大木,以筏渡河,此處河面,若非雨水充沛時節,還是很平緩的。”

  書記官奮筆疾書,將楊沅所言一一記下。

  朱宋璋正在安排船只調度,一轉頭,就看到宋國的楊學士站在汶水邊正指指點點,似乎在吟詩作賦。

  朱宋璋雖然大字不識一筐,但他受如今金國的風氣影響,也是很喜歡附庸風雅的。

  大宋狀元在極其推崇漢人文化的大金國,當然是很有市場的。

  如果能聽他吟詩一首,自我口中傳出,豈不是幫我揚了名?

  想到這里,朱宋璋趕緊走過去。

  結果順著風兒,他就隱隱約約聽到楊沅說:“行軍至此,當提前備好舟船…,若非雨水充沛時節…平緩…”

  朱宋璋只聽得眉毛亂跳,這位…這位大宋的狀元郎在干什么?

  他在勘察我金國地理形勢嗎?

  其實,但凡出使,勘察對方地形、民情、兵力部署,那都是順手為之的事。

  刺探軍情、操控輿論、分化敵方陣營,這都是作為一名使節的重要任務。

  所以宋國使節一路行來,暗暗記下金國的沿途地理山川形勢,并不奇怪。

  問題是,誰會干得如此明目張膽吶。

  朱宋璋的臉皮子一陣抽搐,趕到楊沅面前,輕咳一聲,微笑道:“楊學士,你在說什么?”

  宋國使團的書記官正捧著簿冊埋頭記錄呢,想掩飾都來不及。

  宋國副使寇黑衣、使團判官于吉光等人便顯出幾分尷尬來。

  楊沅卻是云淡風輕地道:“哦,沒什么,本學士打算寫一部《子岳游金記》,正在做些記錄。”

  朱宋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論文,我文不過你。

  論武,我武不過你。

  可這并不代表我傻啊,你是不是當我傻?

  渡船駛上大汶河,朱宋璋便進入船艙,把楊沅勘察金國地理的事,告訴了一直與楊沅避不相見的孔彥舟。

  朱宋璋道:“大王,這楊沅太放肆了,他雖是為議和而來,卻是滿腦子主戰、北伐。

  方才在岸上候船時,他還在明目張膽地記錄汶水地理,妄言來日要領兵北上。”

  孔彥舟冷笑道:“年紀輕輕,三元及第,又得到宋國君主的器重,自然是狂妄不可一世了。

  來人,把他的狂悖之行都記下來,報與我主!”

  孔彥舟對一旁的書記官吩咐道。

  書記官埋頭狂記。

  朱宋璋道:“人不輕狂枉少年。可是太狂了,可就天都不容了。

  我看等陛下看了此人言行,這位楊學士怕是要做個永遠的少年郎了。”

  孔彥舟冷笑道:“得罪我孔彥舟,我會讓他輕易死掉?

  待他對陛下沒了用處,我會叫他明白我孔彥舟的厲害。”

  這時,一個隨從自后艙出來,一臉曖昧地笑道:“大王,您在鄆州城里看中的那個小娘兒已經沐浴已畢,等著大王憐愛了。”

  孔彥舟目中欲焰一熾,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在經過鄆州城時,偶然見到街頭一個小娘子,頗有幾分姿色。

  一向好色如命的孔彥舟正嫌行軍煩悶,于是就讓親兵把那女子擄了來。

  一聽親兵稟報,孔彥舟便轉怒為喜,笑道:“哈哈哈,本王火氣正大,正好拿她先去去火!”

  孔彥舟迫不及待就往后艙趕去。

  朱宋璋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他是孔彥舟麾下一名大盜,追隨孔彥舟多年,自然是臭味相投的。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年輕時候放縱太過了,幾年前他就開始有心無力。

  所以,如今的朱副使只熱衷于權力,女人?憎物也,真不明白大王為何樂此不疲。

  楊沅一行人在孔彥舟、朱宋璋領兵護送,過了鄆州,往濟南府趕去。

  此時,從燕京往濟南府的官道上,也有一行人馬,輕馳而來。

  這是赴京趕考,如今趕回濟南的辛棄疾。

  肥天祿就混藏在辛棄疾的隨從之中,被帶出了燕京城。

  “辛小友,老夫耽擱了你考取功名啊。”

  并轡而行時,肥天祿對辛棄疾抱歉地說道。

  辛棄疾把肥天祿救下以后,成功地避過了金兵的幾輪搜索。

  這其中,辛棄疾的身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他是金國高官子弟,又是今科應試舉子,這兩重身份于肥天祿而言,都是很好的掩護。

  不過,辛棄疾考慮到一旦中舉,那他身邊就不會成為適合隱藏的所在。

  因此他應試的時候便胡亂答了一通,主動放棄了考中的機會。

  辛棄疾笑道:“大叔何必如此,棄疾本就無意于金國功名。

  此番去燕京,只是為了增長見識罷了。”

  這些時日的接觸,肥天祿已經知道了辛棄疾的底細。

  辛棄疾的祖父辛贊乃是北宋進士,“靖康之難”后,中原大亂。

  金兵入主中原后,沒有打理地方的經驗,得知辛贊是一位進士,就逼他入仕做官。

  為了保全家人,辛贊只好做了金國的官,最后在開封尹的位置上致仕。

  辛贊做開封尹的時候,開封留守正是孔彥舟,他二人還搭過班子。

  辛贊雖然做過金國的官,卻從未忘記過國恨家仇。

  辛贊的兒子早逝,在辛棄疾還很少的時候,辛贊就時常帶著他以踏青為名,練習騎射,閱歷山河,鼓勵他有朝一日揭竿反金,恢復大宋故土。

  正是因為有祖父從小的教育,所以中原淪陷已近三十年,可年方十五歲的辛棄疾卻能明確自己的立場,清晰自己今后要走的路。

  他在燕京城遇到重傷昏迷的肥天祿,立即猜到他是行刺金國皇帝的義士,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保護他。

  肥天祿道:“辛小友,我看你文武雙全,將來必成大器。

  你既心向故國,可有想過,離開金國,去往大宋呢?

  你若肯去,老夫在那邊有些關系,可以薦舉你加入宋軍成為一員武將,將來建功立業,收復故土,得以留芳百世、名垂千古。”

  雖然肥天祿認為辛棄疾是可以信任的,卻也沒有輕率地對他透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現在就是以不滿金帝暴政,刺殺完顏亮的義士身份,被辛棄疾收留的。

  實在是因為他的身份太過敏感,如果被人通過他,證實刺殺金帝的人就是宋國派來的,會讓大宋陷入被動。

  “祖父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禁不起顛沛之苦。”

  辛棄疾尚帶稚氣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遺憾:“棄疾要先為他老人家奉養天年,才能思量今后之事。”

  有句話,辛棄疾也沒有對肥天祿說。

  其實他的祖父不僅給辛棄疾規劃了未來的人生道路,而且祖孫倆現在就為未來開始謀劃了。

  濟南城北有一條小清河,直通至海,濟南府由此成為了北方鹽運中樞。

  辛贊早就在濟南府暗中組織人馬在販運私鹽。

  此番隨辛棄疾往燕京赴考的隨從,就是從鹽幫中抽調的好手,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私鹽販子,不僅可以憑此積蓄錢糧,而且可以非常隱晦地養出一支兵馬。

  販運私鹽只要超過幾斤,抓到就要殺頭。

  因此,依舊敢于販運私鹽的人,哪個不是悍不畏死的亡命?

  私鹽販子這個職業從一誕生,就是用性命在跟官府搶利,天生與朝廷作對。

  所以,通過販運私鹽,很容易培養出一支有紀律、敢拼命、保密意識強的隊伍。

  黃巢、張士誠的家族當初都是大私鹽販子,揭竿而起時便比別人先天多了一層優勢。

  肥天祿一想也是,人家祖父尚在,沒有忽悠人家拋家舍業隨他南歸的道理。

  況且,辛棄疾如今才十五歲,如果從軍,也不是太好安置。

  辛棄疾道:“大叔放心,等到了濟南府,我自有辦法送你南去。”

  私鹽販子,不惟有一套官府控制之外的秘密運輸網絡。

  而且,一定要收買一些地方上的官員胥吏,才能行走自如。

  因此,哪怕現在宋金之間氣氛緊張,雙方都已封鎖了邊境,只偷偷運送一兩個人過境的話,辛棄疾也有辦法。

  肥天祿笑道:“如此就有勞小友了。救命之恩肥某銘記心頭!”

  此時,卻有一隊“血浮屠”,自燕京向濟南府方向急急追來。

  完顏亮把他被刺殺的這口黑鍋,扣在了宋國頭上,以此興兵恫嚇,引宋國遣使和談。

  再用宋使,引上京的老頑固們出老巢。

  這口黑鍋,最終他還是要扣在上京那些冥頑不靈的權貴頭上的。

  但是黑鍋可以扣來扣去,對刺客的追索和調查卻并沒有停止。

  逃脫的三名刺客現在被他們追捕到兩人,兩人全都在沒有逃脫希望的時候自盡而死。

  現在還有最后一條漏網之魚,“血浮屠”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人的下落。

  今日這隊“血浮屠”一共九人,是無意中發現辛棄疾這條可疑線索的。

  說起來,此事還與寇黑衣有關。

  寇黑衣進入金國地界以后,就尋個機會把一封密信投到了金國的驛站。

  他本意是想盡快與“血浮屠”取得聯系。

  他想破壞完顏亮一統大金的絕殺計劃。

  “血浮屠”作為完顏亮最可怕的爪牙,在這次屠殺行動中一定會發揮重大作用。

  “血浮屠”如果知道他被宋國派回了金國,也許會給他下達一些任務。

  由金國朝廷下達的任務,他就可以提前摸清楚金國朝廷的一些意向和行動。

  這對他破壞完顏亮的計劃,必然會有所幫助。

  金國驛站見到寇黑衣這份有著特殊標識的密信,知道級別甚高,不敢怠慢,立即傳遞去了燕京。

  燕京的“血浮屠”得知他們派去宋國并成功潛伏下來的秘諜,居然又被宋國派回了金國,也是頗感驚奇。

  金帝完顏亮正想利用孔彥舟帶兵護送宋使去中都,途經山東的時候,敲打一下被他遷居至此卻不太安分的兩大權貴家族。

  如今宋國使團中竟然有他們的人,那豈不是更容易實施這個計劃了?

  因此,金國朝廷就派出一隊“血浮屠”前往濟南府,要在濟南府與寇黑衣接頭,里應外合,把濟南府這個局做的更嚴密一些。

  他們出燕京城的時候,聽到兩個守城小吏因為分贓不均發生了口角。

  有一隊濟南府旅人,通過向他們行賄帶出去一個身上沒有“公憑”的人。

  偌大一座燕京城,不合規矩卻能來來去去的黑戶其實是挺多的。

  你上邊就是鬧得天翻地覆,底層小吏也只管過他們的日子。

  收了好處便予人方便的事,每道城門處每天都在發生,其實并不稀奇。

  但是,既然也是往濟南府去的,這隊“血浮屠”便動了心思。

  萬一這個“黑戶”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呢?

  抓到刺殺皇帝陛下的人,這可是大功一件。

  更何況此人居然有人接應,接應的人是濟南府人氏,而他們此番就是去濟南府搞事的。

  這些因素糾結在一起,他們頓時來了興趣,便快馬加鞭追了下來…

夢想島中文    臨安不夜侯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