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金國聚兵百萬,不日揮軍南下,渡長江、破臨安的消息,便迅速在民間傳開了。
當年經歷過金人南渡戰亂一幕的百姓,很多還在世。
經過他們心有余悸的描述,關于金人是如何的兇殘可怖,也以種種夸張的傳言在坊巷間流傳開來。
臨安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間便出現了許多“揭貼”。
這種大字報的宣傳方式,是唐末農民軍率先發明的,用以宣傳他們的主張,控訴對方的罪惡。動搖、瓦解敵軍,爭取民意。
到了宋代的時候,國與國之間也用上了這種手段。
這些“揭貼”,就是金國潛伏在宋國諜探的手筆。
他們在“揭貼”上夸大金人武力的強大,描繪金人一旦南下會造成的可怕后果,矛頭直指楊沅這個新科狀元。
他們在“揭貼”上說,就是因為宋國的新科狀元在殿試時大放厥詞,激怒了金國皇帝,金國皇帝才決定對宋國曉以顏色。
他們號召萬民請命,請大宋天子誅殺楊沅以謝天下。
臺諫官們又嗨了,他們看到了一線希望,于是各種彈劾楊沅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飛進宮去。
找不到楊沅的把柄?
沒關系,我們是臺諫官,可以風聞奏事啊,反正瞎編也不會被追究。
之前沒有對楊沅濫用這個權利,不是因為他當時正處于狀元光環的“無敵”狀態么?
現在狀元熱度差不多也過去了,開整。
于是攻擊楊沅個人品行的、貪污受賄的、假公濟私的,各種不著邊際的罪名紛至沓來。
實在想不出可以編排他什么罪名的,就找些別的犯官的惡行,移植到他身上。
于是捕風捉影之下,小青棠就被傳成了丹娘的親生女兒,根本不顧她們二人只相差六歲的事實。
然后就編排楊沅有悖倫常,與這對母女有染。
宋朝士大夫們風花雪月那是名士風流,算不得罪過。
但有悖倫常就是大罪了。
歐陽修、朱熹都曾被人造謠,說他們與兒媳有染。
楊沅很榮幸地在還沒有正式踏入政壇時,就享受了一回同樣的待遇。
人的本性是趨利避害的,
也確實會有人很容易就被人云亦云所左右。
所以,民間還真不乏對楊沅的罵聲,甚至還有人去仁美坊,想往狀元牌坊上扔狗屎。
幸好被仁美坊的百姓看見了,本坊出了個“三元及第”,房價都漲了四成你知道嗎?
敢壞我仁美坊的風水!
那人準備的一泡狗屎,被憤怒的仁美坊百姓糊了他一臉,倉惶而去,“壯志未酬”。
不過,大宋百姓更不乏血勇之輩。
尤其是南渡的一代移民現在大部分都還在世,他們尤其痛恨金人,希望收復故土。
所以,慷慨激昂、呼吁一戰的聲浪更是此起彼伏。
國子監、太學的學生們,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請愿乞戰行動。
新科榜眼蕭毅然,組織了七十一位新科進士,聯名上書請求應戰。
因為楊沅正被臺諫官們瘋狂針對,他沒有找楊沅,而是自己牽頭,其實也有幫楊沅分擔火力的意思。
仁美坊楊家大宅里,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小花廳里,青棠委委屈屈地跪在蒲團上,雙手揪著耳朵,耷拉著眉眼。
丹娘手里拿著個雞毛撣子,沒好氣地正在責罵她。
“臭丫頭,口無遮攔的整天亂叫。現在知道后果了吧?”
丹娘越說越氣,掄起雞毛撣子,照著她屁股就來了一下。
“哎喲”
“如果不是你整天亂叫,那些御史言官怎么會編排出二郎有悖倫常的事兒來。”
青棠扁著嘴兒道:“老爺喜歡人家這么叫嘛。”
丹娘瞪起了杏眼道:“喜歡你叫,你不會私下里叫啊?當著外人亂叫什么!”
“哦,人家知道了嘛,以后私下里叫就是了。”
“私…,我在跟你說什么啊,都被你帶偏了!”
丹娘越說越氣,“啪!”地一聲,又抽了她一記。
“拈花小筑”,菊庭里。
楊沅坐在左廂小書房里,薛冰欣就坐在他的腿上。
薛冰欣是個身材很潤的女子,坐在腿上,摟在懷里,毫無骨感,卻不顯肥胖,身姿也是輕盈。
楊沅沉思道:“所以,前段時間的金國情報里,沒有這方面的匯報?”
薛冰欣肯定地道:“奴家一直負責這一塊嘛,金國朝廷時有是否南征的議論,但確實沒有征兵、調兵的舉動。”
楊沅和薛冰欣原本是機速房“蟬字房”的正副承旨官。
而“蟬字房”是負責宋國對外、主要是對金國的情報搜集事務。
在楊沅的了解中,之前并沒有金國將要動兵的跡象。
不要說動用百萬大軍這么夸張了,就算動用十萬大軍,戰備也是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
尤其是金國經濟不如宋國,戰爭動員的準備時間和涉及面之廣,也就更大。
所以,如果金國之前有所動作,有心關注金國朝廷動向的人一定會有所察覺。
宋國在金國派駐了不少間諜,活動于民間的不少,已經成功打入金國官府的也有一些。
如果金國有心一戰,那么備戰過程中的跡象,是根本瞞不過他們的。
楊沅據此判斷,金人只是故意虛張聲勢,想把由他引起的反金思潮打壓下去。
不過,他在“蟬字房”時,畢竟是個甩手掌柜的。
為了確保自己的判斷無誤,所以他來“拈花小筑”找薛冰欣向她再確認一下。
“如此說來,我的判斷應該是準確的。”
楊沅拍拍薛冰欣的肥臀,小豬豬就戀戀不舍地從他腿上站起來。
楊沅從懷中取出一本手札,遞給薛冰欣道:“現在有人利用金人調兵遣將之舉,造謠傳謠,惹得人心動蕩。
我已詳細分析了金人此番舉動的用意,和他們虛張聲勢的實質,決定上書朝廷,剖析清楚,以正君心。伱來潤色一遍,我再遞進宮去。”
楊沅現在是狀元,雖然還沒有正式授官,也是有資格直接上書天子的。
換作以前他是機速房承旨房,實則沒有現在這種資格。
那時他只能就他所負責的“蟬字房”事務負責,而且有事只能上報鄭遠東,由鄭遠東決定是否上報天子。
非是關乎“蟬字房”負責的諜報事務,他根本無權置喙。
而現在不同,他已經是預備的政務官,有資格對朝廷的大政方針指手劃腳、表達意見了。
薛冰欣接過手札,打開了迅速看了一遍,不過千余字的奏本。
薛冰欣看完之后,驚訝道:“二郎寫的很好啊。
君心正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百官正,百官正則萬民正,萬民正才有四方之正。
就這一句就氣壯如山了,還要潤色什么?”
楊沅道:“有些奏本,全是干貨的好,讓官家一眼就能看到本質,抓到重點。
但有些奏本,卻需要花團錦簇。就如這篇奏本,剖析金人蔡州聚兵的真相,并無需多少文字。
重要的是,要讓官家看清金人此番舉動的紙虎本質,利用此事,更加提振我宋人的軍心士氣。
這篇奏本寫的好,官家一定會傳示百官,繼而流傳天下。
那么就需要多加潤色,方才激勵人心。我是狀元啊,盛名所累,文字不精彩些怎么成?”
薛冰欣面有難色地道:“二郎啊,人家原本是內廷女官,外放出來后,也是在機速房里做事。
所以凡事就講究一個簡潔明了。修文飾彩、添枝加葉的事情,奴奴不擅長呢。”
楊沅一呆,繼而一想也是。
外廷大臣才需要掌握這些東西。
薛冰欣做內廷女官時,向太后、皇后或者內尚書折夫人稟報事情,當然是越簡潔明了越好,她們誰看你的文筆修飾。
至于做了機速房的特務頭子,那就更是如此了。
一個搞情報工作的,你修飾文采做什么?
楊沅原本想著師師還有不到三個足月就要生產,這時大腹便便的,哪怕對她來說輕而易舉的事,也不想她去勞神。
卻忘了以薛冰欣的出身,和她一直以來所從事的事情,其實對這些并不擅長。
楊沅苦笑道:“罷了,那我回頭自己琢磨一下吧。
哎!還有給晉王的條陳要寫。
真的是,原還想著,等我授官之后,叫你在我身邊做些幕客的事情呢。
如此一來,你不會那么閑,咱們家還省了請幕客師爺的錢,豈不兩全齊美?可你不中用啊!”
楊沅說著在她臀上又拍了一巴掌,頓時嫩脂豆腐一陣蕩漾,隔著衣衫都能看出那跌宕的韻律來。
薛冰欣一聽卻是大喜,忙道:“修文飾采奴家不擅長,可是干些實務就沒問題,到時我去幫二郎啊。”
如果真幫楊沅做了幕客的事情,那就可以常伴他左右了。這不比偶爾比珠寶店里盤賬有趣?
當然啦,數銀子有數銀子的樂趣,她還是要繼續數的。
可也不能天天去數啊,會讓王員外覺得自己這個小股東不信任他似的。
楊沅道:“再說吧,我查過以前各任狀元郎委任的去向,如果是去秘書省做校書郎…”
楊沅皺了皺眉,便有些擔心。
不過,歷任狀元之中,一步到位去做校書郎的也不是很多。
更多的是做些比校書郎還要低一些的實務,如此歷練至少一年,才會調到“秘書郎”這個清貴之位上。
那樣的話,他可以等給他的任命下來再說。
如果真有奔著“校書郎”、“秘書郎”去的架勢,要么就利用這一年的時間努力提升自己。
或者在這一年時間里物色個好助手。
到那時師師早已生產,實在不成,不是還有師師姐姐給他兜底么。
所以楊沅一點也不慌。
這時,門前忽然一聲輕咳。
楊沅和薛冰欣聞聲一起向書房門口望去,就見艾曼紐貝兒正站在門口。
她穿著一身燕居的白色長裙,頭發也沒有像宋人女子一般挽成發髻,而是披散在肩上。
自然的金色波浪卷兒,襯著她那張線條清晰、美麗脫俗的面孔。
楊沅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少年時期,在大銀幕上乍然看到那位絕色天使的剎那窒息感。
“天使”的藍眸看著楊沅,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羞澀笑意:“楊先生,這件事可以交給貝兒來做嗎?”
這菊庭現在只有艾曼紐貝兒和薛冰欣兩住著,楊沅和薛冰欣商量事情時便沒什么避忌,書房的門也沒有關,沒想到被貝兒聽見了。
楊沅詫異地道:“你?”
貝兒稍帶些靦腆地道:“貝兒曾經學習過章、奏、表、議等文體。”
人臣進言,自有定體。
就像后世的公文,用a4紙還是b5紙,邊距留多少,一級標題用幾號字,用什么字體都有講究,更不要說內容了…
給皇帝的奏折更加復雜,對于文體內容的要求也更加苛刻。
而且每種不同的文體,有不同的要求。
比如上書天子的主要是章、奏、表、議四大類型。
其中光是一個奏議類,就又具體分出了駁議、謚議、冊文、疏、上書、上言、講義、露布等三十多種文體。
這和楊沅私下里只寫個干貨條陳給鵝王不同,要求很嚴謹的。
楊沅之所以不慌,是因為文采不行的大臣多了去了。
曹泳是戶部侍郎兼臨安府尹,可他原來就是一個大富人的門客,哪有那么高的文采。
他就是靠他的幕客來做這些具體文案事務的。
楊沅自然也可以這么做,只是一時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罷了。
這時聽貝兒主動請纓,楊沅有些好奇,忙起身道:“來,那你且試一試。”
楊沅讓開了位置,貝兒便走進來,對薛冰欣禮貌地笑笑,在書案后面坐了下去。
她不忙著寫,先拿過手札,將楊沅的原文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略一思索,這才胸有成竹地提起筆來。
她還真行!
貝兒就和盈歌一樣,明明是外邦女子,可是學習漢人文化,咬字嚼字之認真細微之處,甚至比用慣了漢字的漢人更加清楚明白。
蒲押麻的野心很大,當初他謀劃把泉州變成他一家一姓之地。
為此,他搜羅了很多美女,打算送給需要巴結聯絡的各級官員做敲門磚。
而其中的艾曼紐貝兒,他是打算送給大宋皇帝的。
送給大宋皇帝的女人,當然不能只去做一個花瓶。
為此他不惜重金聘請名師,對貝兒做了很多這方面的訓練。
蒲押麻并不指望艾曼紐貝兒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能夠成為大宋的皇后。
但是如果這個美人兒能夠在政務上對皇帝有所幫助,且她的外邦身份會讓皇帝更放心用她。
那么她對皇帝自然可以產生很大的影響,成為他在內廷的強大呼應。
蒲押麻并不擔心貝兒是被擄來的買受的女奴問題。
首先,他只是買主,并不曾虐待過貝兒,兩人之間談不上仇恨。
其次,是他給了貝兒入宮做皇妃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貝兒一個蕃邦女子,注定不能得到宋國權貴們的支持。
所以,她想在內廷站穩腳,想要有大筆的金錢供她在宮中建立自己的勢力,想在外廷有人呼應,就離不了他蒲押麻。
只不過,蒲押麻還是低估了大宋對于番邦女子入宮的抵觸。
你要是高麗、大理、西夏國的女子,大宋官員可能還不那么抵觸,畢竟長相沒那么大的差異。
你一個金發碧眼的蕃婆子,想入宮做皇妃?
將來我們大宋出一個金頭發藍眼睛怪模怪樣的皇子?
要瘋啊!
士大夫們想想都要抓狂。
所以禮部尚書曲陌在察覺蒲押麻有這個想法之后,立即嚴厲警告,讓他打消了這個想法。
不然,他敢稍有蠢動,士大夫們就敢弄死他。
卻不想,蒲押麻不惜重金精心培養的貝兒,如今卻為楊沅所用了。
“好,好!貝兒,你寫的好啊!”
楊沅大贊,薛冰欣就有些酸溜溜的。
人家以前不是在內廷就是在機速房,沒機會做這些的嘛。
等著吧,我現在也不用去機速房坐衙當值了,我就好好研究一下“章、奏、表、議”,我就不信了,我一個大宋女子,會不如你!
薛冰欣這里暗暗下定決心,要跟貝兒這匹大洋馬好生卷上一卷,楊沅那邊卻是看的眉飛色舞、心花怒放。
楊沅為了寫這封奏本,那是好一通研究啊。
該用什么文體,該種文體需要怎么開頭、怎么行文、怎么落款…
他寫正經內容沒用多久,這種題外功夫卻是搞得他頭都大了。
這時見艾曼紐貝兒信手拈來,不僅文體格式非常標準,按照楊沅的原文修文飾采也是一團錦繡,十分的貼切。
楊沅不禁喜上眉梢。
等艾曼紐貝兒用館閣體把一篇奏疏寫罷,讓開位子,楊沅拿過墨跡未干的奏疏便看起來。
他一邊看一邊頻頻點頭,頓時生起讓貝兒做他幕客的想法。
讓她做自己的女師爺,不僅可以讓自己從這些繁瑣、必須,卻又沒啥實際用處的案牘事務中抽出精力來,而且也有機會和她經常接觸。
楊沅已經漸漸看出貝兒有她的信仰理念,這種征服過程,于他而言就特別有成就感了。
他現在身邊又不乏絕色,不急著把她拿下。
那么,慢慢的接近,暗暗的征服,享受其中的過程,品味一個少女從抗拒到掙扎,最終束手就縛的過程,不比直接把她拖上床更加美好么?
只是,珠寶行、香料鋪的生意鋪設的很好,這方面的利潤極大,也適合女子去做。
也不曉得貝兒愿不愿意放開生意,到他身邊幫忙做事。
強人所難的事兒,他不愿意做。
從這方面來說,他還是很尊重他人的個人意愿的。
不過,貝兒看到他對自己寫就的文章頻頻點頭,頗為欣賞,心中勇氣便漸漸攢足了。
不知道是因為海倫、阿法芙她們經常在她耳邊灌輸的緣故。
亦或是她之前一次次記憶清零,每次醒來記憶中第一個涌入的形象,都是那位把她從大海中救起的黑眸騎士的緣故。
再或者是楊沅近來夜宿菊庭,教薛冰欣修習蟄龍功,兩人這廂恩愛兼修煉,她在旁邊大受影響卻只能獨擁寒衾的刺激…
她越想逃離楊沅,腳下越不想挪動,心里還漸漸生出一種恐慌感。
她擔心如果自己一味忙于經營珠寶店和香料鋪,太多時間不能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那么很可能有朝一日,她在楊先生眼里,就和蒂爾熱巴、娜娃爾她們一樣“泯然眾人”了。
那種被他視若無睹的感覺,叫她一想起來便說不出的難受。
一方面,她從小養成的虔誠信念,不是那么容易背棄的。
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少女,尤其是獨在異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少女,她是非常陶醉于她對楊沅的與眾不同的。
從蒲押麻的大船上被救下來的少女,哪一個不是充滿異域風情的美人兒,個個不遜于他人。
而楊先生唯獨對她另眼相看,她嘴上不說,心里也是暗暗陶醉歡喜的。
所以,她一方面恐懼于楊沅的接近,擔心自己無法堅守她的信仰。
另一方面,一旦發覺楊沅有可能遠離她,她又忍不住主動想靠過來,不愿失去他對自己與眾不同的關愛。
貝兒就這么矛盾著,像一只既警惕于獵人的追捕,又貪戀獵人遞來麥餅的小鹿,怯生生的、遲疑著主動靠近。
“楊先生,寫的還可以嗎?”
“好!非常好!”
艾曼紐貝兒的臉色便微微有些發熱:“貝兒不想打理珠寶店的生意了,如果先生覺得貝兒能夠幫上忙的話,貝兒…想做先生的內室。”
薛豬豬大吃一驚,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個蕃婆子這么勇的嗎?
這都可以說的這么直白嗎?
啐!不要臉!
薛豬豬渾然忘了自己“移花接木”、“魚目混珠”的壯舉,義正辭嚴地腹誹起來。
楊沅也是吃了一驚,我正享受這種一步步引誘、征服的樂趣呢,這就把她拿下了?
貝兒道:“貝兒聽文天先生說過,唐朝時候,就有一些官員,會收一些內室,幫助主人料理案牘之事…,貝兒…也可以的…”
薛豬豬松了口氣,給了她好大一個白眼兒:“貝兒姑娘,那叫‘內記室’,和‘內室’一字之差,差別可大著呢。”
“啊?是叫‘內記室’的嗎?對對對,是‘內記室!”貝兒一下子想起來了,滿面通紅地說。
蕃人學習中華文化就是這樣。
有些東西,他們摳字眼摳的能叫你這個本國人都為之崩潰。
可有些常識性的東西,他們又很容易造成可笑的混淆。
薛豬豬撇撇嘴,嘟囔道:“一個可以上床,一個不可以上床,這都能記錯?嘁!肯定是故意的!你下賤!”
如今金人即將南侵,朝廷該如何應對的問題,在朝在野都是最激烈的話題。
楊沅決定公開上書。
相信他這個處于風口浪尖上的人,在這個時候公開上書表明的觀點,會比任何人的意見,都更容易引起各界的注意。
不過,關于如何改革臺諫系統的條陳,也該寫好交給晉王了。
晉王是不會貪他之功的,這份條陳將會通過晉王之手秘密遞上,與公開上書的這份“析金人南下書”同時落在官家的案頭上。
只要自己這份改革條陳大有可取之處,令官家信服,對于這封公開書得到官家認可,也是大有助益的。
不然的話,一個尚未正式踏入政壇的新人,想讓你的觀點在官家心中擁有很重的份量,其實有些太想當然。
楊沅答應一旦任官,就讓貝兒去做他的“內記室”,面對薛豬豬幽怨的小眼神兒,又承諾她做“內室”兼“內記室”,這才安撫好了二女。
然后,他便匆匆回府,準備把給晉王的條陳寫完。
一回楊府,就見宋老爹、曲大先生還有計老伯和老茍叔都過來了,正在府里等他。
一見他回來,宋老爹便激動地道:“子岳,金人即將南下了,朝廷會與金人一戰嗎?”
四個老兵,看著楊沅,都是一臉的熱切。
國人的勇氣從未喪失,面對金人的威脅,他們生起的不是恐懼,而是凜凜戰意!
楊沅沉吟了一下,對他們道:“金人只是虛聲恫嚇,向我大宋施加壓力罷了。
完顏亮此人不是庸才,他篡位以來,一直想擴張金國版圖。
對宋的第一戰,對他來說具有重大意義,因此他是不會倉促南下的。”
計老伯和老茍叔聽了,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他們還想重新應征入伍呢,哪怕他們這年紀和身體條件,已經不能加入禁軍精銳。
便做個押糧運草的廂兵,他們也有機會重上戰場、殺金狗、保家園。
可是楊沅竟然說這一次宋金兩國不會打起來。
自從楊沅考中狀元,他們對楊沅的話,便無條件的信任。
本身他們就崇敬讀書人,這個讀書人還是自己人,毫無理由的信任感自然就來了。
他們相信楊沅的見識,楊沅說金人不會真打,那就不是真打了。
楊沅笑笑,道:“計老伯、老茍叔,你們也不必失望。我說過,宋金必有一戰的。
只不過,金人沒有準備好,我們宋國,現在更沒有準備好。
官家剛剛登基,望未立,權未定,臣下分岐尚未統合。
這第一戰,對我大宋來說,同樣是只許勝、不能敗,必須慎重對待。”
他看看四人,神情嚴肅了一些:“耐心些,再等等!我們會有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的那一天的…”
岳飛將軍《滿江紅》這首詞中所提到的賀蘭山,不是寧夏中部的賀蘭山,而是河北磁縣的賀蘭山。
磁縣賀蘭山是太行山余脈。
古磁州是官道要沖,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宋朝建立以前,燕云十六州便已淪喪。
宋朝建立后,河北北部大部分屬于遼國,河北南部大部分屬于宋國。
岳將軍的“踏破賀蘭山缺”,志向之遠,自然不只是收復北宋版圖。
楊沅這么一說,曲大先生不禁悠然神往,激動地道:
“我們老哥幾個,曾經盼望著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蒙在岳相公頭上的奇冤能夠昭雪,現在,要見亮了!
只希望,我們還能活著看到踏破賀蘭山缺的那一天吧!”
老茍叔道:“希望到那一天,我還揮得動刀!”
楊沅笑道:“馬伏波六十三歲高齡尚能征戰沙場。
老茍叔你怎還活不過他?放心吧,踏破賀壯山缺的那一天,你老茍叔一定會在陣前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