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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我就說兩點

  臨安府衙南墻外。

  因為此處毗鄰知府衙門,每次舉人考試發榜也是在南墻外,屆時會有大批文人聚集。

  所以久而久之,這里便形成了文化一條街。

  街面上有茶坊、古玩店、文具店、書店、字畫店等等。

  正對著通判南廳簽押房南山墻的,就是一家經營文房四寶的店鋪:“四寶齋”。

  “四寶齋”的鋪面挺大,一共有三層樓。

  第一層用來經營文房四寶,第二層是原店主一家人生活起居之所。

  第三層只有三個大房間,然后便是一個極寬闊的天臺。

  天臺上草木盆景布設典雅,飲茶休憩最是合適。

  幾天前,這家文具店易主了。

  買主對這座店鋪的二三樓做了一點改造。

  二樓就變成了四間“里外套”的房間。

  每個套間的外屋格局如同一處花廳。

  內間則是書案、書架、書柜一應俱全,布局仿佛一間簽押房。

  冷羽嬋和薛冰欣攜著手兒,挨個房間看著。

  四套房屋的格局基本相同,區別只在于窗外的風景不同。

  左邊兩間簽押房,推開窗子就是臨安府南側的大道。

  站在這里可以俯瞰臨安府內官舍。

  另外兩間簽押房在右側。

  推開窗子就是一條悠悠的河道,河上不時有行船駛過,河道那邊鱗次櫛比的就是民居。

  那兒,就是仁美坊了。

  楊家大宅“狀元及第”的牌坊,在那處建筑群里非常醒目,從這兒一眼也能看見。

  薛冰欣笑道:“這里倒比咱們樞密院的簽押房還要舒適些,咱們倆選擇靠河的這兩間如何。”

  冷羽嬋道:“你不想選另一邊嗎?推開窗子說不定就能看到二郎呢。”

  薛冰欣皺了皺鼻子道:“大楊沅小楊沅一同赤誠而至我都見過了。

  誰要天天守在窗口等著看他呀,我又不是個失了寵的深宮怨婦。”

  冷羽嬋吃吃地笑起來:“是喔,你不但見過,你還掃榻相迎、解衣推食、滿腔熱忱、攀轅扣馬、壺漿塞道、古道熱腸哩。”

  薛冰欣提裙抬腿,一腳飛去。

  冷羽嬋長腿一旋,裙袂一旋,便輕飄飄地閃了過去。

  冷羽嬋笑道:“行吧,我們就選這兩間吧。

  聽說三樓有三間臥室,是午休小憩的地方,咱們也去看看。”

  薛冰欣道:“我沒有午睡的習慣,你去吧。”

  冷羽嬋白了她一眼道:“傻瓜,午睡的地方就只能用來午睡嗎?”

  薛冰欣道:“不用來午睡,還能用來干…”

  說到這里,薛冰欣忽然明白過來,沒好氣地瞪了冷羽嬋一眼。

  冷羽嬋笑嘻嘻地道:“說對嘍,要不要去挑一間”

  薛冰欣臉兒一紅,道:“你幫我挑好了。”

  冷羽嬋道:“也要挨著的?”

  薛冰欣還未答話,藤原姬香帶著花音和小奈就姍姍地走上樓來。

  三人還在樓梯上,姬香的聲音就已傳了過來:“你倆看看,咱們選哪間屋子做簽押房。”

  話猶未了,姬香便現出了身形,恰好看到薛冰欣和冷羽嬋。

  冷羽嬋和薛冰欣有些詫異地看著藤原姬香。

  雙方的目光漸漸有些不善起來。

  藤原姬香和花音、小奈現在都是漢家女子裝束。

  冷羽嬋和薛冰欣在衙門里做事慣了,坐衙時總是穿著男式公服。

  因此這時雖是女裝,卻也素雅簡潔,有些中性。

  藤原姬香和花音、小奈三女卻不然。

  她們穿著時下最流行的漢家女子衣裳,打扮得花團錦簇。

  姬香雍容若女王、花音優雅似御姐,小奈天真爛漫宛若一個垂髫少女。

  冷羽嬋乜視著她們道:“她們是干什么的呀?”

  冷羽嬋說話的聲量并不小,沒有要背人的意思。

  薛冰欣道:“聽說有三個東瀛女子住在李夫人那邊,莫非就是她們?”

  冷羽嬋撇嘴道:“原來是東瀛女子,難怪有股子海風的味道撲面而來。”

  冷羽嬋跟著楊沅出過海,薛冰欣卻還沒有見過大海的樣子。

  薛冰欣便好奇地問道:“海風的味道怎么了?”

  冷羽嬋道:“有點兒腥唄。”

  “喂,伱們在說什么啊,太失禮了!”

  椿屋小奈聽出冷羽嬋的弦外之音,氣呼呼地就要上前理論。

  矢澤花音忙攔住她道:“可愛的小奈經常被主人夸獎乖巧懂事呢,不要因為他人的挑釁,失去你的風度。”

  姬香板起臉道:“喂!你們兩個家伙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啊!

  主人主人的,楊沅是你們的主人,那我是什么?”

  小奈甜甜地道:“你當然是了不起的神主大人啊,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在主人面前爭執這些。

  再冒犯主人,你的膝蓋又要跪紅了。”

  “閉嘴啦,你這個傻瓜!”

  藤原姬香氣的發暈,為什么要當著這兩個宋國女子說這種話,好丟臉!

  矢澤花音見冷羽嬋和薛冰欣站在那一側房間前,便對藤原姬香道:

  “我們選臨街的這間簽押房吧,伙計說三樓還有休息的房間呢,我們去看看。”

  薛冰欣道:“喂,三樓一共就三個房間,你們別想都選了去。”

  椿屋小奈對她眨眨眼睛,乖巧地道:“我們三個一向是睡在一個房間的喲。”

  矢澤花音道:“有時候,我們還是四個人睡在一個房間呢。”

  藤原姬香道:“嗨!所以只要床夠大就行啦。”

  三人往樓上走去,椿屋小奈的聲音從樓梯上飄下來:

  “小奈覺得還是把床搬出去,放一張疊席(榻榻米)就好啦,那樣人家就不用擔心被主人頂下床了呢。”

  薛冰欣氣的發暈,沖著樓梯處大聲道:“人多了不起啊?小嬋,咱們也上樓挑一間,咱們倆一間。”

  樓上三間房,只有一間臨河,其余兩間臨街。

  小奈雀躍地道:“我要這間臨河的。人家可以趴在窗欄上,向船上的客人禮貌地打招呼呢。

  主人就站在人家后面,想想就開心。”

  “不要臉、下賤!”

  剛上樓來的薛冰欣聽了又氣的發暈。

  不過…要她這樣,她還真的不敢,所以更氣。

  姬香道:“閨房之樂,有甚于畫眉者。”

  花音道:“人家你情我愿,做什么不可以?關旁人屁事。”

  小奈道:“難不成某人想跟自己男人親熱時,先要彬彬有禮地詢問:‘吾欲云雨,不知郎君尊意允否’”

  花音便道:“若蒙恩允,奴即展股開肱’。”

  姬香便學著男人的聲音道:‘既如此,夫人,學生無禮又無禮矣。’”

  “哈哈哈哈…”三個東瀛女子嘲弄地大笑起來。

  她們轉身下樓,在樓梯上故意把冷羽嬋和薛冰欣擠到一邊,丟下了三個字:

  “啐!假正經!”

  回到二樓后,花音才小聲道:“她們畢竟是宋人,說不定主人會更向著她們多些。

  咱們跟她們剛認識,叫她們知道咱們不好欺負就行了,也別太過分喔。”

  這時候,一位金發碧眼、五官明媚的西方天使姍姍地走上樓來。

  小奈驚訝地道:“天吶,她是什么人,長相這么怪?”

  姬香美眸一閃,道:“很顯然,她跟我們一樣,也是番邦女子嘍。”

  花音小聲道:“神主,咱們都是番女,是不是可以同仇敵愾呢?”

  藤原姬香妙眸一閃,想到了劉皇叔“聯吳抗曹”的故事。

  于是化身“藤原皇叔”的姬香便微笑著迎了上去:“你好,我是日本國博多津鯨海神宮的藤原姬香,很高興認識你。”

  艾曼紐貝兒有些意外地看看藤原姬香,見她一臉友好的笑容,于是也友好地回答道:

  “你好,我是來自西方法蘭克王國的艾曼紐貝兒。”

  楊沅面對喬貞的詢問,先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徐徐說道:

  “臨安府及附郭錢塘、仁和兩縣,共計十萬余戶人家,近七十萬人口。

  再加上經商的、游學的、做官的、做工的各種暫住人口,不下百萬人。

  這百萬人口,主要集中在城區之內,也就是說,一畝地上,就要住著二十多個人。

  可實際上,街道、河道、寺觀、官署、豪宅、湖泊等又占去了大片地方。

  這樣一算,一畝地上至少住著五六十人,人口龐大而擁擠。

  一般的上州,最多配備兩名通判,而我臨安府設置了三個通判。

  究其原因,就是臨安人口眾多,設置的官員太少照應不過來!”

  楊沅先把臨安府設置三個通判的必要性說了一遍。

  同時,他對臨安情形已經了解的如此透徹,也讓喬貞等三人心中暗凜。

  楊沅道:“喬府尹作為一府之長,總領郡務。我等三名通判,是佐助府尹的輔官。

  關于我等三人如何分工的原則,我就說兩點。

  這第一,當然是分工不分家了,我們都是輔佐喬府尹治理臨安的嘛。”

  喬貞微笑著點了點頭。

  楊沅又道:“這第二,就是劉通判方才所說的,分領要務,最好是執行時輕易不必聯動其他二人。

  就如方才所說的征糧納稅、災荒救濟,看似與劉通判主要負責的兵政、緝捕不相干。

  可實際上呢?只要征糧納稅、災荒賑濟,就必然涉及兵政與緝捕,所以是不適合分撥給兩人的。”

  聽到這里,劉以觀也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對楊沅點了點頭。

  不過,他可不相信楊沅如此大方,甘心來臨安府做個擺設。

  只是楊沅所說實在沒有毛病,他不能不表態。

  楊沅話風一轉,又道:“所以,楊某斟酌再三,覺得可以承擔堂事裁決、刑獄訟斷之事。”

  劉以觀聽了,頓時攸然色變。

  他原來等于是公安廳長兼法院院長兼檢察院檢察長。

  現在楊沅一句話就要把法院和檢察院給拿走?

  還不等他出言反對,楊沅已經迅速接下去道:“楊某如此考慮的原因,我就說兩點。

  其一,它與劉通判所說的協同辦理涉及不多。

  征糧納稅、災荒賑濟,看似與兵政、緝捕不相干,可兩者卻是相輔而成的。

  沒有鄉兵民壯的配合,沒有對抗法者的緝捕,則事情就很難順利完成。

  而堂事裁決、刑獄訟斷則不然。

  它和緝捕偵破,是先和后的關系,并不同時進行。

  劉通判那邊緝捕罪犯,再交給楊某堂事裁決、刑獄訟斷,還可解了劉通判的后顧之憂。

  這第二嘛…”

  楊沅笑了笑道:“想必諸位也都聽說了,官家正對臺諫官進行改制。

  立法、司法、行政將三權分立。

  我州府之六曹和縣里的六房,都是仿照朝廷制度而設,上下一理。

  如今,朝廷要改革臺諫了,那州府縣要不要改呢?

  我看,是要改的。

  臨安府是大宋‘行在’,就在天子腳下,如果要改,臨安顯然是要最先改的。

  我等先行一步,把緝捕和審判分開,使其相互監督、相互制約、相互配合、分工合作。

  官家知道了,也會贊賞喬府尹和劉通判做法的。

  不知二位覺得楊某所言可有道理?”

  喬貞一臉的若有所思,撫須沉吟,就是不表態。

  楊沅看向劉以觀。

  劉以觀是法務出身的官,和程序員習慣于通過嚴密的代碼和邏輯和機器打交道,思維方式漸受影響一樣,他也習慣在是和否、對和錯中討論問題。

  楊沅這番話還用上了他之前搪塞楊沅時所用的理由,實在無從反駁。

  劉以觀便急急想著對策,緩緩道:“楊通判所言,倒是這么個道理…”

  楊沅不等他說完,便轉向喬貞道:“劉通判認可下官的看法,不知府尹意下如何?”

  喬貞馬上道:“啊?本府沒有問題!如果你們覺得沒有問題,那就這么定了吧。”

  劉以觀一口氣兒憋在喉嚨里,臉孔脹如雞冠。

  楊沅也不給他反應時間,立即轉向張宓,微笑道:“張通判。”

  張宓刷地一下坐正了身子。

  他可是眼看著劉以觀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

  他也不知道楊沅看中了他瓜田里的哪個瓜,因此格外緊張。

  張宓謹慎地道:“楊通判請講。”

  楊沅道:“晏通判之前主要負責州院庶務、郵傳承發、署內考勤、丁戶管理以及民生慈善。

  這些事嘛,勞神費力,繁瑣龐雜。

  楊某年輕一些,這些瑣碎之事就多承擔些,不勞煩張通判了。

  畢竟,張通判負責興學、科舉、府志、教化、禮儀、祭祀、節慶,多是形而上的事務。

  這些事至關重要,楊某怎好用雜務庶務再分張通判的心神呢?不過…”

  聽到“不過…”,張宓下意識地繃緊了身子,沉聲道:“不過怎樣?”

  楊沅正色道:“不過,丁戶管理這一塊,楊某覺得,也應該劃歸張通判才是。”

  喬貞、劉以觀、張宓聽了齊齊一怔。

  把丁戶管理劃給張宓?

  楊沅的格局這么大的嗎?

  晏丁之前負責的都是權力不大、油水不多,事情繁瑣的雜務庶務,唯獨丁戶管理這一塊例外。

  這一塊是有實權的。

  大家也是覺得不能一點實惠都不給晏丁。

  萬一激怒了那個老家伙,寧可帶病坐衙,跟他們死磕,那就不好了。

  結果,楊沅拱手讓出去了?

  看他剛才從劉以觀嘴里叨走一塊肥肉的樣子,也不像是這么大方的人吶!

  楊沅道:“正如劉通判方才所言,相關事務不宜分割。

  張通判負責興學、科舉、府志、教化、節慶,試問,這其中哪一樣離得了丁戶人口?

  所以,丁戶管理,理應歸張通判負責!”

  張宓暈了。

  就像對面的將軍敲響了戰鼓,揮軍掩殺而來。

  他剛要張弓搭箭來一輪齊射,對方卻給他來了一個納頭便拜,一下子把他的腰給閃著了。

  張宓生恐其中有詐,一時間面對楊沅丟出來的這塊大蛋糕,竟然不敢答應。

  楊沅又轉向喬貞道:“喬府尹覺得呢?”

  喬貞馬上道:“啊?本府沒有問題!如果你們覺得沒有問題,那就這么定了吧。”

  楊沅道:“張通判老成持重,如今負責興學科教等形而上之事,正是府尹知人善任。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張通判執‘道’,楊某剛做執政官,正是需要歷練的時候,楊某就來執這個‘器’好了。”

  張宓提心吊膽地道:“楊通判的意思是?”

  楊沅道:“臨安府大小瓦子勾欄,所歌所舞,所說所演,這方面的審核批準,楊某可以負責。”

  朝廷對于寺觀尚且成立專門的衙門管理,對于勾欄瓦子,豈能完全放任?

  自然也是有審查管理的。

  比如女子相撲,你如果暴露的太厲害,府衙里專司這一塊管理的官員,就可以有傷風化為由進行制止和制裁。

  不過,這個時代的士大夫最看重的還是上層的禮教事務,對于底層民眾娛樂的這一塊內容并不看重。

  他們所理解的教化,依舊是自上而下的,通過學府對于士人的教化。

  因此,張宓聽到這里便松了口氣。

  他生怕這只是楊沅的一個鋪墊,接下來還有什么要求,便趕緊道:“此事自無不可。府尹,三判如此分工,可以定下來了吧?”

  喬貞道:“啊?本府沒有問題!如果你們覺得沒有問題,那就這么定了吧。”

  宋押司奮筆疾書,至此臨安三判的分工,就此確定了下來。

  “不粘鍋”統管全局兼管士曹,也就是人事。

  “摸臀手”張宓負責戶曹和文教方面的主要事務。

  “黑頭鯰”劉以觀負責兵曹、戶曹一部分事務、法曹一部分事務。

  楊沅負責工曹的工程營造、交通、消防、郵傳以及戶曹的慈善事務、法曹的訟斷和刑獄,還有勾欄瓦舍的審核監管。

  這里邊除了一部分法曹事務,全都是苦差使。

  本來有個戶政管理,還被楊沅主動讓出去了。

  這樣一比較,本來心有不忿的劉以觀都不好再說什么了。

  于是,楊沅到任之后,臨安一府三判的工作分工會,就此和諧圓滿地落下了帷幕。

夢想島中文    臨安不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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