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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請雪岳飛之冤

  殿試這一天,一大早,鹿溪和丹娘就趕來了,帶著她們為楊沅精心準備的食盒。

  朝廷正式的“錄取通知”以及賜下的綠襴袍、白簡、黃襯衫俱都準備齊全了。

  楊沅用過早餐,穿上朝廷所賜的袍服冠帶,乘了一頂兩人抬的轎子,便趕往皇宮。

  這處就可見鹿溪的細心了,唯恐牛馬的轎子半途出點狀況,耽擱了時間。

  一百五十七名貢士,俱都早早趕到了西華門。

  他們統一由此入宮,過了右承天門,第一座大殿就是集英殿了。

  這是官家登基后召開的第一次殿試,所以朝廷格外重視。

  皇帝、晉王、右相左相樞相、三品以上朝廷大員,盡數參加。

  再加上一百五十七位貢士,“集英殿”上濟濟一堂。

  楊沅是“省元”,所以站在一百五十七位貢士的首位。

  楊沅一進集英殿,就注意到左右兩廂沒有擺下一張張的小幾案。

  楊沅心中便明白了,這一屆殿試,官家恐怕是要采取口試的方式了。

  不僅楊沅注意到了這一點,其他一百多位貢士也全都注意到了。

  這些人都是從全國選拔出來的學霸,誰還不明白兩旁沒有擺設考試的幾案意味著什么。

  殿試就算是采用筆試的方式,一個人的答題量也就是幾百上千字。

  要當天考完,當天就出成績,定出一二三甲,次日一早公布。

  如今天子要口試,這怕不是想當天就決出一二三甲來?

  一些只能按部就班、慢慢思考問題的學霸頓時緊張起來,楊沅卻是精神一振。

  筆試有筆試的好處,可以細心琢磨妙詞佳句。

  而這恰恰是楊沅的短板,比文章的錦繡程度,他可比不過這些學霸。

  但口試的話,對于文辭的要求就不那么講究了。

  古人日常說話也不是像書面那般文謅謅的,這是主要考校貢士的急智和談吐的條理。

  不過一些思維敏捷、口齒伶俐的人,雖然這種考試方式正適合發揮他們的長處,可心理素質卻不過關。

  踏入集英殿后,他們就緊張焦慮起來。

  等天子一上殿,他們就開始心跳如雷,氣兒都喘不上來了。

越是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們的心跳的就越快,呼吸就越急促,不由暗暗叫苦  有些貢生站在殿上,站在他后面的人,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邊那人綠襴袍后背位置已經洇濕了一塊。

  楊沅在這方面,顯然是具備極大優勢的。

  官家還是普安郡王的時候,他就跟著趙瑗一起辦過案子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他也是見過的,此時殿上面君,他就從容的多。

  楊沅已經仔細推敲過他目前的處境,由于他連中解元和省元,所以在殿試中他是非常具有優勢的。

  基本上,只要他能回答的中規中矩,不出大錯誤,他的狀元之位就跑不了。

  可是,要不要答得中規中矩呢?

  楊沅心里已經基本確定官家要考較的方向了。

  那日“禮部試”結束后,李師師就告訴過他,依據“禮部試”的考題傾向來判斷,官家殿試時,極有可能會考較貢士們對于外交政策的看法和建議。

  而大宋如今的外交政策中,值得皇帝拿出來讓眾貢士討論的,基本上就只有對金政策了。

  大宋交往的諸國,大部分是大宋的蕃屬國,跟大宋動刀動槍的只有金國和大夏。

  現在大宋和大夏的國土已經不再接壤,大宋最主要的對外關系就只剩下金國了。

  楊沅記得孝宗皇帝,也就是眼前這位趙瑗,是一位堅決主戰,矢志收復故土的皇帝。

  歷史上,這位孝宗皇帝本來還有一次改名的過程,他在登基稱帝時,已經改叫趙昚了。

  現在因為楊沅的出現,造成了一系列的改變,趙瑗還沒有改名趙昚,也沒有從皇養子變成皇子、再從皇子變成皇太子,就直接登基了。

  比歷史上提前了七年。

  趙構也死了,沒了活到八十一歲的機會,趙瑗也就沒機會對趙構膝下盡孝了。

  所以,以后“孝宗”這個廟號應該也就不可能出現了,卻不知到時候他的廟號會叫什么,武宗?

  楊沅胡思亂想了一陣,又把思緒拉了回來。

  如果保險起見的話,他就該中規中矩地回答皇帝的問題。

  由于是口試,他不用字斟句酌,自己的最大缺點就不存在了,思路的正確性和清晰的表達能力,這兩方面他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要不要中規中矩呢?

  楊沅抬眼往上瞧了一眼。

  官家對朝廷重臣很是禮遇,眾大臣都賜了座位。

  楊沅這位省元,正前方對著的正是當朝首相萬俟卨。

  萬俟卨,秦檜的幫兇,害死岳飛的元兇之一。

  如今他是主和派的領袖,后世岳王廟前所跪四人中,唯一一個還活在人間的奸賊。

  如果自己選擇中規中矩的回答問題,穩穩當當地奪一個狀元,慢慢發展仕途,建立自己的班底,到時候再出手撥亂反正…

  從更有利于自己個人發展的角度,這樣無疑是最穩妥的做法。

  因為主和派的力量很龐大,在朝廷中占據了完全的上風。

  主和派并不等于投降派,有相當數量的朝廷大臣,是從維護江山社稷的立場出發,依據他們對宋金兩國實力的判斷,做出的主和選擇。

  盡管從歷史的結果來看,他們的求和最終只會產生茍且的效果,但楊沅又不能拿還沒發生的事情來警示他們、說服他們。

  如果現在就旗幟鮮明鋒芒畢露,過早暴露自己政治立場的話,那么他初入官途,就會收獲一大批政敵。

  然而,中規中矩的表現,雖然有助于初入官場的他站穩腳根、結交人脈、培養班底。

  可是他結交的人脈、培養的班底,就不可能是純粹的主戰派。

  有朝一日他要旗幟鮮明地亮明立場時,首先面對的就是內部的分岐。

  到那時他要花很大力氣來統一內部的思想。

  這個過程同樣風險重重,一個不慎,就要翻船。

  先易后難和先難后易,兩者各有利弊,楊沅正取決不一,忽然看到了侍立于御階一側的張孝祥。

  張孝祥,上一屆的狀元,如今的集英殿修撰。

  在原本歷史上,這位狀元曾經上書為岳飛辯冤。

  他因此遭到權相秦檜忌恨,秦檜誣陷其父張祈謀反,將其父下獄,張孝祥的仕途也因此受到了影響。

  而今,因為自己一系列的騷操作,對張孝祥也產生了影響,他還沒來得及上書,秦檜就已暴斃。

  接著便是新帝登基,一連串的朝廷大事的發生,使他還沒來得及上書為岳飛鳴冤。

  秦檜在時,威權猶在如今的萬俟卨之上。

  雖然當時張孝祥只是上書為岳飛鳴冤,并沒有直接攻訐宰相秦檜。

  但誰都知道,岳飛的冤案就是秦檜一手炮制的。

  張孝祥為岳飛鳴冤,就是把炮口對準了秦檜。

  張孝祥和自己不一樣,他不知道未來大宋所經歷的一切和那慘烈的結局。

  盡管如此,張孝祥仍然不顧個人前程,我又怎能瞻前顧后?

  更何況,如今的官家可不像本來歷史上那樣,即便做了皇帝也要受到太上皇趙構的壓制。

  如今的官家,比歷史上提前了七年登基稱帝。

  此刻的官家更年輕、更有血性,也更有銳氣。

  而且官家頭上沒有了趙構這個太上皇壓著,自己的處境比之當初的張孝祥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當官不為民作主,大不了回家做富家翁去!

  想到這里,底氣十足的楊沅暗暗下定了決心。

  “官家駕到”

  殿上眾大臣紛紛站起,面朝御座,拱手如儀。

  一百五十七名新科貢士也齊齊施禮。

  趙瑗和趙璩并肩從大殿后面出來,趙瑗挽著趙璩的手一起登上了御座。

  在御案東側,放著一張座椅,那便是趙璩的位置了。

  趙璩坐下,把眼一掃,就看到了楊沅,立即眉頭一挑。

  奈何楊沅正肅立垂眸,不曾抬頭。

  趙璩覺得無趣,便打個哈欠,懶洋洋地偎進了椅中。

  趙瑗讓眾臣工平身入座,看到一百多位新科貢士濟濟一堂的場面,心中甚是歡喜。

  待他看到為首的楊沅時,目中不禁掠過一絲異色。

  坦白講,得知楊沅中了省元時,把他驚了一跳。

  他督辦案子時,楊沅的辦事能力他是很欣賞的。

  再加上楊沅是璩哥兒看重的人,趙瑗對他便格外有好感。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楊沅一個武官,竟能過關斬將,接連奪得解元、省元兩項魁首。

  這讓楊沅在他心中的份量可是大大不同了。

  以前,楊沅在他眼中只是一個可用之才,是一個干吏。

  而現在,楊沅在他心中,已經有成長為國之干臣的潛質了。

  趙瑗今年才二十八歲,只比楊沅大了四歲,這意味著什么?

  這就意味著楊沅可以大力栽培,用上一輩子。

  因此趙瑗再看楊沅時,感覺自然不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楊沅,這才收回目光,對新科貢士們講了一番為國掄才的重大意義,然后便道:“今次,是朕御極以來第一科大考,朕對此甚為重視。

  故而朕把在京三品以上大臣,俱皆請到集英殿來觀試。

  今次殿試,朕只出時務策一道。

  諸位貢士不必以筆作答,誰想好了,便上前來,說與朕和眾大臣知道。”

  聽了官家這句話,殿上頓時一陣騷動。

  殿試一共就只有一天的時間,當天答卷,當天批卷,當天出成績,次日一早東華門唱名。

  今天官家采用口試的方式,而且只出一題,這是想當天就決出一二三甲?

  果然,少年天子,氣象大為不同。

  趙瑗掃了一眼侍立聽講的眾貢士,緩緩地道:“我大宋與金、夏成鼎分之勢。

  自‘紹興和議’以來,大宋以和、守為策,迄今已一十四載,與金、夏之間尚還和睦。

  然,自紹興十九年,完顏亮弒金熙宗自立以來,他都城南遷,他以中華正統自詡,野心昭然,恐將有南下之意,我大宋如今該如何應對呢”

  這個時務策的考題一出口,殿上眾大臣頓時一片嘩然。

  趙瑗這道殿試之題,太過重大了一些。

  難怪他要把在京三品以上大員盡皆召集至此,這哪里是讓他們觀試啊,這道題目分明也是拋給他們看的。

  官家一向對金國持以強硬態度,這一點大臣們是清楚的。

  這也是兩宮召開“御前會議”時,許多大臣不愿意選擇趙瑗的原因。

  不然的話,就憑鵝王那名聲在外的不著調,哪個大臣會投他的票啊?

  就不要說他的得票數比趙瑗多了,恐怕他連一票都得不到。

  可是,大臣們萬萬沒有想到,官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竟然利用殿試的機會,直接把他意圖改變大宋“和”、“守”國策的態度,拋到了眾人面前。

  眾貢士聽了考題也懵了。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貢士徹底懵逼了。

  他們押題了,但是押的路子完全不對啊。

  上一任皇帝殿試的時候,一般是采取筆試,每次出三道題。

  一道題是經義方面的理解題;

  一道是民法方面的題,舉一個小案例,讓貢士解答。如果他是處理此案的官員,會如何解決。

  一道是政務題,比如說某地發大水了,正要運往朝廷的稅糧可以救濟災民。

  但是未經請示,擅取稅糧挪作他用,又是不合法的。

  然而時間緊迫,救濟遲了就可能釀成民變,如果你是當地父母官,這時你會如何取舍、如何決斷。

  不得不說,宋朝科舉,還是非常重視考生的實踐能力的。

  但是,一下子上升到國與國之間的關系,這格局、層次完全不一樣啊。

  一部分平時只顧埋頭讀死書,不太關心這種層次國家大事的考生徹底麻爪,悲觀地想著,我這就淪為三甲了?

  給個機會啊陛下。

  貢生里邊的”大宋鍵盤俠“也是不少的,平日里好友聚會、談論時事、指點江山,相關的內容討論過許多,這個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不過,關乎這種重大國策的事,先冒頭不太好吧?不如等其他人先說?

  看看官家和眾大臣的反應,我再說的話,豈不是更有把握?

  這么想的考生著實不少,因此官家出完了題,集英殿上頓時鴉雀無聲。

  懶洋洋躺在椅上的鵝王悄悄坐正了身子,他皺著眉頭想了想,便沖著楊沅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當這個出頭鳥。

  他大哥趙瑗是堅定的主戰派,這一點趙璩很清楚。

  可這天下不是他大哥一個人的天下,是官家和士大夫們的天下。

  楊沅一旦做了官,不可能馬上就成為天子近臣。

  如果宰相、六部乃至其下一層層的官吏,全都排擠你、提防你,你也一樣出不了頭的。

  正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

  楊沅已經是呼聲最高的狀元人選,實在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那些進入一甲、二甲機會不大的貢士,才需要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機會來搏它一搏。

  趙瑗拋出了這顆炸彈,便渾若無事地喝了口茶,緩緩掃視眾考生。

  集英殿編撰張孝祥看了眼殿上眾貢士,對那些凝神思索的便微微點頭,迅速在手中的“站位名單”上點上一點,給這個人做一個記號。

  對那些東張西望,不認真思索如何奏對,反而在悄悄觀察別人反應的,也在“站位表”這個人的名字做一個記號。

  他記下的這些,同樣會做為殿試成績的一部分,回頭要呈報官家,作為官家點選一二三甲進士名單的參考。

  有些貢士心中已經想好了說辭,不過卻不忙著上前奏對,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楊沅。

  誰叫你是省元呢,這試水的事兒理所當然要由伱來啊。

  楊沅也在思索。

  他在考慮奏對時的態度和力度。

  雖然他知道這位官家主戰,但他在本來歷史上,把他的主戰轉化為實際行動,可是有著當時的背景的。

  那個時候,完顏亮已經南侵并且失敗了,大宋雖然打贏了這一仗,宋金自“紹興和議”以來的和平局面也已不復存在。

  這個時候,趙瑗登基,并采取了一系列的主戰行為,是有當時的內外背景的。

  而眼下,金人南下只是一種可能,很多人對兩國繼續和平下去,可是仍然抱有幻想啊。

  這個時候我若言辭過激,好么?

  如果得罪了主和派,弄不好就要坐幾年冷板凳。

  但是,用不了幾年完顏亮就要南侵了。

  完顏亮一出兵,大宋朝廷上的主和派就要完蛋,換成主戰派占據上風,到那時他一樣再出頭。

  何況,官家現在當眾拋出這個話題來,顯然是想搞事情的樣子啊!

  那…我就陪他搞得更大一點兒?

  想到這里,楊沅就把腰桿兒一挺。

  他是省元,殿上所有人最關注的本來就是他。

  如今楊沅有了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就向他投來。

  鵝王眉頭一皺,對著楊沅輕輕搖了搖頭。

  楊沅只當沒看見,他從容地踏前幾步,面向天子揖拜一禮,振聲道:

  “臣對。周末七國分爭,并入于秦;秦滅楚漢分爭,又并于漢;漢末分為三國,三國復歸于晉。

  晉亡又生分爭,至隋唐方得一統,唐末再生五代…”

  再往后就要提到宋金夏了,所以楊沅戛然而止,朗聲道:“是故,臣以為,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宋時代的人還沒聽說過句話,只此一句,自官家以下,諸宰相、諸尚書、諸大臣,以及他身后的一百多位貢士,全都以驚訝至極的目光看向這位“省元公”。

  張孝祥震驚地看著楊沅,手中的筆在楊沅的名字上將點未點的晃著,“吧唧”一下,一個墨點就落了下去,把“楊”字都給涂污了。

  楊沅道:“臣以為,金帝完顏亮不是有南下之意,而是來日必將南下謀我社稷。宋金,必有一戰!”

  一個金句之后,楊沅直接丟下了一顆炸彈,比官家丟出的那顆炸彈炸的還響。

  萬俟卨和沈該兩位宰相不約而同地坐正了身子,兩雙老眼死死盯住了楊沅。

  楊沅聲音朗朗,擲地有聲。

  “當此時也,臣以為,談論和與守,已然不合時宜,朝廷該討論的是如何備戰。”

  “欲要備戰御敵,就得廣納賢才,清冗簡政,強壯軍武。

  則元首股肱,聯為一體,上以誠待下,下當以誠事上,大小臣工,渾然一體。

  到那時朝廷以士人為頭腦,以農工商兵為手腳,舉國一心,有何強敵不可御之于國門之外?”

  這一段其實是老生常談,一直都有人說,說了也沒有人真的去做。

  但是這段話又必須放在最前邊說,你得表明態度,把士大夫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強調它是首腦,其他只是受首腦驅使。

  要不然,楊沅就真是來秀上一把就走的流星狀元了,會直接被士大夫們歸為異類,掃地出門。

  這種政治正確的話,必須先說。

  接著,楊沅就談對外政策了。

  楊沅的對外政策概括起來就八個字:“以禮相待,以武相制”。

  對大夏,當加強外交和商貿往來,讓它更靠向大宋一方。

  對金國,就是以禮相待,以武相制了。

  聽到這里,沈該和萬俟卨都暗暗松了口氣。

  說起來,這還是老生常談啊。

  以禮相待,不就是和從前一樣?

  至于以武相制,以前也是這么喊的啊。

  重要的是,朝廷實際執行的時候,是側重于前半句還是后半句。

  看來這位新科省元還是有點小聰明的,這是先用驚人之語引起官家對他的注意,然后就開始往回收了。

  不料,二人剛想到這兒,楊沅就開始大談如何“以武相制”了。

  想要以武相制,那就得選賢任能,清冗簡政,強軍練兵,壯大自我。這樣大宋才具備以武相制的能力。

  可是現在大宋問題很多啊,楊沅痛心疾首地羅列了一些大宋官場上的貪腐現象、庸官懶政現象,接著就拋出了第二顆雷:

  大宋之所以出現這些問題,全是因為秦檜造成的。

  秦檜他挾強虜以要君,秦檜他巧言令色蒙蔽先帝,秦檜他辜負先帝信任,秦檜是禍國殃民的罪魁!

  他任人唯親、順昌逆亡,忠臣良將,多遭陷害。如今吏治之腐敗,國家之衰敗,全是秦檜之過…

  楊沅只能這么說,他也沒辦法,趙構是絕對不能指摘的。

  他要是身處后世,想要點評一下這個時代的人,當然可以把趙構拉出來噴。

  可他現在就處在這個時代,他想要解決問題,而不是放嘴炮過癮的話,那就一定得把趙構摘出去。

  楊沅不僅把趙構摘出去了,他甚至一句都沒說主和派的不是,而是把炮火集中在了秦檜個人身上,大談他如何攬權貪污,如何結黨營私。

  這樣一來,楊沅就把斗爭范圍縮小了。

  不然現在就直指主和派的話,官家都抗不住。

  他除了痛快一下嘴巴,什么都解決不了。

  所以,秦檜就成了一只馬桶,什么臟東西都往里裝。

  秦檜雖然死了,而且朝野上下都能看出,秦檜一死,先帝對秦家的態度就曖昧起來。

  可是,因為秦檜死了沒幾天,先帝就死了,所以先帝下一步本想繼續對秦家做些什么,現在誰也不知道了,大家只能猜測。

  而楊沅,卻是旗幟鮮明地把秦檜痛斥為國賊了。

  不過還好,直接痛罵秦檜為國賊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紹興八年,樞密院編修胡銓就曾上書大罵秦檜是國賊,還要請求官家誅殺秦賊呢。

  這個胡銓因此被流放海南三亞,現在都十七年了還沒回來,估計牙都曬黑了。

  楊沅是在秦檜死后才大罵他是國賊,問題不大。

  萬俟卨剛剛安慰地想到這里,楊沅的第三顆雷就扔出來了。

  “秦賊雖已身死,亦當清算其罪,如此撥亂才能興治。

  而這撥亂反正的第一步,臣以為,該是為岳少保昭雪冤屈!”

  滿堂靜寂。

  張孝祥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霍然轉首看向皇帝。

  年輕的皇帝兩眼發亮地看著楊沅,緊緊抿著唇角,并沒有打斷他的話。

  萬俟卨的一雙老手驀然握緊了起來,眼角的肌肉急劇地跳動了幾下。

  楊沅的慷慨激昂之聲,震蕩于殿堂之上。

  “岳少保之死,令親痛而仇快,華夏南北,天下冤之!

  官家可知,民間有一食物,名曰:天羅筋。

  這是以油炸的一種面食。而坊間百姓,私稱之為‘油炸檜’,可見百姓對秦檜之惡。

  岳將軍之死,諸酋聞之,酌酒相賀。天下百姓,莫不流涕,縱三尺之童,亦知秦檜之惡。

  官家當為岳飛將軍平反昭雪,亟復其爵,厚恤其家,表其忠義,播告中外。

  以使忠魂瞑目于九原,公道昭明于天下。三軍士氣由此倍增,天下百姓莫不振奮!

  官家,岳將軍被秦賊謀害之際,曾悲憤大呼‘天日昭昭!’

  今日這‘天’就在御階之上坐著,臣請這‘天’,昭雪岳飛之冤,裁決秦檜之罪!

  治奸賊之罪可警天下,雪忠良之冤可壯民意,莫讓精忠報國者心寒。

  皇朝欲振國人之志,展鷹揚之才,奮虎賁之勇,當自昭雪岳飛之冤開始!

  臣末學新進,罔識忌諱,干冒辰嚴,不勝戰栗隕越之至。

  臣楊沅謹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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