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引是晉王趙璩小妾的父親。
至于是哪個妾,這不重要。
反正大家都知道,鵝王有很多妾。
孟淮引是一個匠作頭兒,平時承攬些修橋補路、翻修房屋的活兒,手底下有幾十號人。
今年的禮部試,將在二月末舉行。
舉行禮部試的地點,就在武林門碼頭不遠處的貢院。
臨近大考,貢院的號房等屋舍,自然是要先檢修一遍了。
不然就不說垮坍了,若是恰逢大雨,號舍漏雨,影響了考試,萬一引起考生們騷亂,那就要出大事。
因此,禮部需要找人檢修號房。
孟淮引就拿著鵝王批的一張條子找到了禮部。
就只是晉王的面子,爭這么一個小工程也夠了。
何況禮部尚書曲陌,還是鵝王的正牌老丈人。
雖然這翁婿倆不太對付,那人家也是翁婿啊。
所以檢修號房這活兒,很自然的就落到了老孟頭上。
老孟,是王長生的徒孫。
王長生一副普通泥瓦匠的打扮,挽著一雙褲腿兒,跟在老孟后面,就進了禮部貢院。
貢院占地近八十畝,走進大牌坊,就是彌封所,接著是謄錄所,再往后是提調官的一排排簽押房。
進了中門之后,左右兩廊就是一排排的號房了。
這些號房左右各有一千五百多間,一共三千多間,是能夠滿足科考需求的。
王長生跟在老孟后面,在貢院號房區遛達了一圈兒。
當老孟領著人開始修繕號房的時候,王長生便離開了。
“從外面開一條秘道,進入貢院,旁人或許辦不到,尤其是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但是對于老夫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一談到自己的專業,王大匠就特別的目中無人。
他抓起茶壺,咕咚咚地灌了一肚子水,嗓子眼這才舒服了些。
他覺得自己應該節制一些了,一下子擁有了十二個美嬌娘,而且還都特別溫馴、特別聽話,物質上對他也不提什么要求,把他侍候的跟皇帝一般,他當然很滿意。
就是累到現在走幾步路都喘,這樣不好,來日方長,細水要長流。
曲大先生欣然道:“所以,可行?”
“可行!但問題是,從外面到我們要去的那間號房,地下的情況我不清楚,而且未能在地上公開做太多配合的話,我在下面很難找準方向和位置。”
曲大先生聽了怒道:“那你不等于沒說?”
曲大先生當初通過蕭千月找到王長生后,就曾勸他加入“有求司”。
一趟東瀛之行,讓王大匠嘗到了甜頭。
他覺得背靠手眼通天、人脈廣泛的“有求司”也不錯。
以前他自己單干時,能有現在賺的多?
更不要說,他還白饒了十二個溫順聽話的東瀛美人兒。
所以,王長生王大匠現在已經是“有求司”的一員了。
王長生搖搖頭道:“也不盡然,只要找來一個人,我說的這些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曲大先生道:“誰?”
“寒千宸。”
“這人是干嘛的?”
“這人是朝廷世襲的一個卜官,就是負責占卜吉兇、選擇良辰的官。”
“朝廷里還有這樣的官?我們所做的事張揚不得,朝廷的官,咱們能用?”
王長生微微一笑,道:“想用,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咱們抓到他的把柄。”
“此人有什么把柄?”
“咳,他時不時就會利用專長去指點他人盜墓,從中撈取外快。”
古代,挖墳掘墓可是非常嚴重的罪刑,一般來說,結果都是絞刑。
曲大先生聽明白了,他略一思忖,問道:“近日,他有盜墓的活兒嗎?”
王長生微微一笑,道:“他要是沒有,咱們可以讓他有啊!”
曲大先生恍然,點點頭道:“成了,這件事交給我了。你先去準備吧。”
王長生在貢院外邊不遠處,租了一個大院落,用來堆放修繕號房所用的各種材料。
他們同時還有其他的生意,所以大雜院里整天沙石土木的車子進進出出,十分熱鬧。
丹娘自從“有求司”建立后,便物色了幾個盜亦有道的游手大老千,招募進了“有求司”。
這時那幾個游手搖身一變,就成了一伙盜墓賊。
他們通過關系,找到了寒千宸。
據他們講,他們在會稽山里發現了一座古墓,若非魏晉,便是隋唐。
他們無法找到墓道墓門,也打不出成功的盜洞,經人介紹,便來求助寒師傅。
他們出手很大方,寒千宸不禁意動。
家有悍妻,他就在外邊物色了一房外室,一享溫柔滋味。
可是老婆管得緊,養外室也是要花錢的。
于是他就帶齊裝備,跟著這伙“盜墓賊”走了一遭。
然后他就被老茍叔領著村正和村民把他給生擒活捉了。
寫下認罪書,簽字畫押捺了手印,村正和幾個村民也都作為證人簽字畫押。
之后老茍叔給了村正一筆錢,便揣著認罪書,把寒千宸帶到了王長生的家。
寒千宸看到王長生,才曉得他被自己的老友算計了。
不過,也不曉得是王長生擺出的酒宴太豐盛,還是看到王長生十二個溫柔聽話的小老婆令他大受觸動。
寒卜官最終還是選擇了加入“有求司”。
他加入“有求司”后的第一樁差使,就是和王長生一起,從那個大雜院兒,開一條密道,一直通進貢院,修到“編卯,席二百五號。”
這個二百五,是二百零五的意思。
在當時的中國數字當中,還沒有中間加零的概念。
使用阿拉伯數字表達時,十位沒有數字時,才需要用一個零來占位。
禮部現在已經開始使用這種小寫數字了。
不過小寫數字還未普及,如果在“浮票”上使用,各地考生們看不懂,就會造成很多混亂。
所以此時的“浮票”,依舊用著原來的書寫方式。
解元公楊沅,也就從二百零五,變成了二百五。
開考當日,主考官禮部尚書曲陌,副主考官給事中兼權直院學士肖景行,另有貢院監門官數員,巡察院門,謹視出入。
這次的檢查更加徹底,楊沅也不得不脫一個赤條條一絲不掛,令同行考生和檢查的卒役們對他妒恨交加。
解元公果然是解元公,真異于常人也!
于是,楊沅這邊進了考場,關于他的小道傳言,已經傳揚了開去。
禮部試也是考三科,分別是經義、策、論。
今天是第一天,考本經大義三道,《論語》、《孟子》大義各一道,一共五道題。
雖然宋代科舉更注重后兩場考試,也就是策和論這種更具實用性的東西,但是如果第一場就答的不知所云,謬誤百出,考官根本就不會批你第二、第三場的試卷,直接就讓你出局了。
因此,每一場考試,都得全力以赴才行。
第一道考題出來了,巡考卒舉著寫了考題的牌子在考場中緩緩走動,讓考生們看清考題,楊沅只看的一頭霧水。
這考題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是組合起來,他就勉強能夠明白個大概了。
連這句圣人之語他都只能明白個大概,自然也就談不上如何解題、破題了。
好在,他也不需要自己做題,他只需要在一張紙上認認真真地抄下這道題目。
然后,當面前沒有巡考官和巡考卒晃悠的時候,他往腳下輕輕一點,一塊青磚就豎了起來,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口。
寫了考題的紙張卷成筒狀,就從那個小洞落了下去。
孟淮引租下的那個儲放建筑裝修材料的大院落里,有一間寬敞明亮的大書房。
李師師慵懶地半躺在軟墊上,藤原姬香站在身后,輕輕給她捏揉著肩膀,眉開眼笑。
終于觸碰到她夢寐以求的絕世佳人了,那個開心。
旁邊地上,直接就敞著一道洞口。
忽然人影一閃,一道嬌小的人影就從洞中鉆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十分利索的貼身衣靠,姣好曲線畢露。
在她額頭青巾裹頭,外邊有個頭箍,在額頭上方便是一個精巧的”滾燈“裝置,里邊的燈火還亮著。
面巾一扯,正是小奈。
花音掠身上前,已經從小奈手中接過一個紙卷兒,便雙手奉送到李師師面前。
李師師展開紙卷看了看考題,微微閉上眼睛思索一陣,便吩咐道:“第二排,有本邢氏《論語注疏》,給我取來。”
矢澤花音答應一聲,便快步走到墻邊,那里有一排書架,滿滿當當都是書籍。
按照李師師所說的位置,花音稍一檢索,就找到了北宋大儒邢昺所著的《論語注疏》。
李師師擺擺手,從軟椅上坐正了。
藤原姬香忙停下去,給她取過一盞“四物湯”。
李師師翻幾頁書,抿一口湯,托著下巴又沉吟良久,便拉過一張紙來。
花音忙在一旁研墨,李師師把自己的思路要點在紙上寫下來,涂涂抹抹、或增或刪。
等到滿紙文字全都填滿了,只有她自己才看的明白,才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提筆便寫起來。
楊沅正襟危坐,伏案寫著文字。
東一句西一句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寫什么,權當練字了。
還別說,他的字寫的還是很漂亮的。
直到他輕踏的一塊青磚微微傳來了動靜。
楊沅把腳挪開,彎腰撓了撓小腿。
有他的袍裾擋著,即便是巡考官就他面前站著,也看不到他袍下有什么異樣。
當他再直起腰時,他的大袖之中,已經攏著一張寫好的卷紙了。
然后,這張考卷就鋪在了桌上,而他用來練字的那張紙,已經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