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欣站在自己簽押房前,總不好傻愣愣地站在那兒不動。
于是,她一會兒做舉頭沉思狀,望著檐下的燕子窩,一會兒來回地踱步,做低頭沉吟狀。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冷羽嬋忽然拉開房門,臉紅紅地道:“冰欣,你來,他要跟你面談。”
薛冰欣趕緊閃進簽押房,總覺得冷羽嬋的發絲比較凌亂,衣衫也不太整齊。
她也不敢多看,便往公案前走去。
楊沅坐在公案后面,正吃著薛冰欣為冷羽嬋沏的茶。
見薛冰欣走過來,楊沅微微一笑,指了指旁邊的座位,道:“坐。”
這明明是我的簽押房…
薛冰欣心中一陣幽怨,卻不敢抗議,乖乖坐下了。
楊沅喝一口茶,微笑道:“羽嬋已經跟我說了,你現在是我的下屬嘛,其實,完全可以直接跟我開口的。”
薛冰欣靦腆地道:“實在是…太不近情理了些,奴家…屬下…卑職不太好意思張口。”
冷羽嬋難得見她如此局促的樣子,差點兒笑出聲來,連忙忍住。
楊沅白了她一眼,道:“你先回去忙吧,不要打擾我‘蟬字房’公事。”
冷羽嬋撇撇嘴,回瞪了他一眼,剛剛跟條狼似的,現在就裝起大尾巴狼來了。回頭要你好看,看我不夾斷你的腰!
冷羽嬋丟下一個威脅的眼神兒,走了出去。
楊沅一團和氣地對薛冰欣笑道:“做生意嘛,那就一定有賠有賺。
不過,如果把握住方向,看準了機會,這保賺不賠、而且一本萬利的生意,我手里倒也有一些。”
薛冰欣一聽,登時兩眼放光,連忙坐正了些。
那神態,比她剛被選入宮時張去為挑選她們去哪一座宮,比吳皇后為兒子趙璩挑選貼身侍衛,比內尚書折夫人物色繼承人時,還要乖巧虔誠幾分。
楊沅在回臨安的路上,就已經在思考赴日的問題了。
一方面,他得到了曹泳用來買命的日本博多商團的股票。
楊沅可以想象得到,曹泳應該是不僅在兩國貿易上投了錢,而且能利用他的權力,給予雙方貿易提供很大便利,所以才能掌握這筆年利潤一百六十萬貫的股票。
而今,這筆股票歸他了。
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每年等著吃分紅,很難保證他的股東們不會心生不平,逐漸采取手段,攤薄他手中的股份。
況且,他作為大股東,總不能連他在日本投資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因此,他需要和日本博多那邊建立密切的商貿關系。
現在,一家走海貿的商船,已經從一年一次變成了一年四到五次。
這還是在雙方朝廷都有限制的情況下,如果商道通暢,一年七八次也不是問題。
如此頻繁的往來,他不插一手,豈非空見寶山而不入。
另一方面,他在布局未來。
如果他真有機會考中進士,那他未來的官位,絕不會止步于機速房下的某一房,只做一個承旨官。
哪怕他不能考中進士,那么把他的副手拉上他的大船,成為他的人,也有助于掌控這股龐大的特務力量。
授意文天干掉沈當然,已經讓他初步嘗到甜頭了。
要把一個人牢牢綁上他的戰船,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建立密不可分的利益關系。
這個時候,薛冰欣抱著枕頭自己跑來了,他能不收?
楊沅道:“中日之前,貿易頻繁。我宋商赴日,可售賣錦、綾等絲織品,還有瓷器、藥材、蘇芳、書籍、文房具等。
這些商品,在日售價相當昂貴。十個麝香,在日就值白米五百石。”
楊沅呷一口茶,又道:“售完所帶貨物,還可以購進日貨回來出售。砂金、水銀、硫磺、木材、工藝品、日本刀等。
日本的金銀蔚繪、螺鈿器皿、水晶、屏風、日本扇、日本刀等,在我大宋也是極受歡迎的。
比如一把精巧的日本刀,在宋價增十倍不止。
一顆品相上好的尾張蚌珠,從其海女手中以七十貫購入,回來可以賣到五萬貫,近乎千倍之利!”
薛冰欣頓時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滿是清澈的愚蠢。
成本問題、渠道問題、人脈問題…,她是統統沒有考慮。
千倍之利啊,那我豈不是只要買到一顆上好珍珠,馬上就能腰纏幾萬貫,走上人生巔峰 不過,薛冰欣忽然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
記得她和王員外談生意的時候,也是類似的場面。
區別只是,王員外告訴她的是三五倍利。
警惕感剛剛涌上心頭,薛冰欣便自嘲地一笑。
今時不同往日啊,我現在啥也沒有,還能吃啥虧?
薛冰欣期期艾艾地道:“聽掌房一說,這門生意確實有得做。只不過…成本應該也…挺高的吧?”
楊沅點點頭:“確實挺高的。伱看啊,要在中瓦子寸土寸金之地買一處門面。
做這等生意,門面一定要大,地點一定要好,至少得十萬貫吧。
我們得有自己的船隊,能往來于中日港口,一支船隊,就算它三條船吧,每條造價至少一萬貫。
那么購、賣貨物呢,三條船跑一趟,都得滿載貨物,一般至少十萬貫…”
薛冰欣只聽得面如土色,唬得爪都麻了。
人工啊什么的都還沒算呢,這就四十三萬貫了!
楊沅微微一笑,道:“我借你五千貫,先把借的高利貸還了,剩下的錢折算成本,投入其中,嗯…我算你百一之股,如何?”
薛冰欣的小腦袋瓜飛快地計算起來。
楊掌房借我五千貫,當初我向王員外借了五百貫,連本帶利現在差不多六百貫,還完了還剩四千四百貫。
四千四百貫的一百倍,四十四萬貫,嗯…正好是開這生意的本錢,挺公道的。
按照楊掌房的說法,就不要說千倍之利了,只需十倍之利,一趟下來我就四萬五千貫,一年下來至少二十萬貫,我發達了!
薛冰欣激動的俏臉飛紅,忙不迭又是一通“三連點”:“成成成,我都聽楊掌房的,你說咋辦就咋辦。”
楊沅笑道:“那就這樣,王員外我也認識。我也沒那么多精力打理生意。
這近海商貿正想拉他一起入伙,你這欠賬,我見他時替你還了吧。你這成本就算入股了。”
薛冰欣喜孜孜地點頭,感激地道:“司公大恩大德,冰欣沒齒難忘,以后,人家…人家一定用心幫司公打理好生意。”
楊沅嗔怪地道:“這叫什么話,什么叫幫我打理生意?”
薛冰欣嚇的臉兒一白,我…我說錯話了嗎?
楊沅道:“這是你我共同的生意,你是在為自己打理生意好不好。”
薛冰欣恍然大悟,開心地道:“是是是,司公說的對,人家…一定用心打理好自己的生意。”
楊沅滿意地點點頭:“好啦,你去忙吧,股憑回頭給你。本官剛回來,馬上還要去拜見鄭都承、秦樞使。
對了,咱們合伙經商,傳出去須不好聽,此事除了羽嬋,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知道。”
“是,卑職遵命!”
薛冰欣暈淘淘地站起來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張借條,借的錢一文也沒看到,還開心的跟什么似的。
薛冰欣出了房間,一會兒又悄悄探進頭來,怯生生地道:“司公,這…這是人家的簽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