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今天宿在陸氏騾馬店。
廂公所的高都所兌現了承諾,把他從“街子”改任為“所由”了,這是廂公所里最肥的差使。
薛良高興,老姐、姐夫也是想給他慶祝一下,結果薛良喝高了,就在姐夫家睡下了。
老薛正酣聲大作,忽然被人推醒。
老薛揉了揉眼睛,就見姐夫站在榻邊,旁邊還有兩個人。
老薛定睛一看,竟是縣太爺徐海生和都所由高初,不禁嚇了一跳。
薛良趕緊翻身坐起,驚訝道:“高都所,還有…”
他沒敢當著姐夫的面叫破徐知縣的身份,便道:“發生什么事了,竟勞你們二位至此…”
高初擺了擺手道:“老陸啊,你先出去吧,我們和薛所由聊點事兒。”
老陸識趣地退了出去,徐知縣便急聲道:“薛良,那個‘有求司’的楊沅今在何處,你快去找他。”
薛良一呆:“啊?明府要找楊…找‘有求司’何事?”
高初斥道:“叫你尋人,你便去。有些事情,也是你能打聽的?”
徐海生沖他擺了擺手,對高初道:“茲事體大,伱還是不要多問了,快去找到楊沅。”
薛良為難地道:“可…這馬上都要敲三鼓了吧,要不我明天…”
徐知縣哪里等得了明天,曹泳剛升上去,在大司農的位置上屁股還沒坐熱,眼看就要人頭不保了。
如果曹尚書出了事,他們倆就算不被人當成曹泳這條線上的人,那升遷的機會也全泡湯了,如何不急。
曹尚書身份太高,不方便過來,現在還在他的縣衙里等信兒呢,他能等到明天?
薛良見二人一臉凝重,忙應聲道:“是是是,那我現在就去找他。”
徐知縣喜道:“好,本官就在縣衙里等你,你聯絡到他,立刻帶他來。”
薛良一邊穿外衣,一邊找鞋子,胡亂地答應著。
徐知縣生怕曹尚書那邊等的著急,便和高初急急趕回了縣衙。
薛良這邊收拾妥當,和姐姐、姐夫說了一聲,叫他們莫要擔心,便往外急走。
老陸和渾家剛把薛良送到院子里,迎面便有一群打扮古怪的女子走了進來。
得虧這些女子個個身材高挑,最矮的都要比薛良高出一頭,目標甚是明顯。
要不然腳步匆匆的薛良能一頭撞到人家高聳的胸脯子上去。
院里挑著燈,照見這些女子,有的嬌俏、有的美艷、有的窈窕、有的豐腴…
最主要的是,一個個高鼻凹目,都是美艷照人、異域風情的蕃女胡姬。
一時間,不僅老陸兩口子和薛良看呆了,便連院里散步的兩個客人都看得目不轉睛。
不要說陸家這大車店了,就算臨安一等一的雅舍客棧里,又何曾一下子接待過這么多的異域女子?
蒲押麻準備拿去當敲門磚的美女,自然是精挑細選,萬里挑一的,個個都是能叫人一看,就激發強烈征服欲望的異域美人兒。
這一刻這么多萬人挑一的美人兒站在一起,自然格外吸睛。
兩位客人一邊流著口水,一邊嘖嘖批判:哎唷,你看這些蕃婆子,那肚皮都露在外面呀!”
“嘖嘖嘖,真是不知羞,嘶溜!哎唷,那胸脯子,怕不是要悶死個人兒…
和這些大洋馬站在一塊兒,明顯變得嬌小起來的薛冰欣,從人堆里擠了出來:
“是楊沅叫我帶她們來的,說要暫且安置在你們店中,你們誰是店主?”
薛良不知楊沅近況,但卻知道他好像已經不住青石巷了。
薛良正愁不知要去哪里找他,聞言不由大喜,連忙搶上前道:“是楊沅叫你來的?他在哪里,老夫正要找他!”
“咻”
沒有“嘶哈”,因為茶早就涼了。
于吉光坐在船艙里,默默地喝著涼茶。
毛少凡嘆息道:“沒想到,沐押班竟走的這么不明不白…”
陳力行眼珠轉了轉,對于吉光低聲道:“于兄,你說…沐押班是運氣不好,中了冷箭,還是…有人就是想要殺他?”
于吉光嘆了口氣,道:“希望…是誤殺吧。不過,不管是不是誤殺,張大珰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了。”
陳力行一怔:“怎么會?沐押班此去山陰,一是替秦相置辦聯姻的私貨,二是打著皇家采辦的名義,替張大珰購置建材。”
“如今有于兄的妙計,便替張大珰保住了體面。沐押班一旦回京,為了自己減罪,一定會咬住張大珰不放的,如今他死了,對張大珰豈非是一件好…”
忽然看到于吉光的眼神兒,陳力行心思一閃,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沐押班死了,本來確實是對張大珰最有利。
畢竟張大珰接受了于吉光和陳力行的說辭,聲稱他是為了調查沐押班的不軌舉動,將計就計才接受了沐押班的奉迎之舉。
可是,這都是一面之詞,總該聽聽人家沐押班怎么說吧?
結果,沐押班剛回京,人沒了。
那你讓大家怎么想?
如果,事情僅僅就是這么一個事,后果也沒什么,不過就是會有人背后猜議張去為罷了。
可是,現在事情里邊多出一架“馬皇弩”,張大珰又是有能力接觸“馬皇弩”的人,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此事十分重大,關鍵人物沐押班又死了,張大珰成了竊取國器的重要嫌疑人,承辦此案的普安郡王趙瑗,要不要查他?
陳力行想通了這一關節,不禁苦笑道:“不錯!張大珰這一下,是黃泥巴粘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大楚哐愣著一雙牛眼,疑惑地道:“你們在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明白啊。”
于吉光和陳力行沒理他,二人沉默片刻,于吉光道:“不管如何,總之你我…”
他向陳力行遞了一個眼色,陳力行頓時心領神會。
無論如何,他們兩個必須統一口徑,咬死此事,不能有絲毫動搖,不能有半句改動。
也幸虧于吉光當初沒把毛少凡和大楚也拉進計劃里來,陳力行還以為于孔目是不想分潤功勞給他們,現在看來,還是于孔目辦事穩妥。
若是普安郡王訊問他們,他倆抗得住,那兩個夯貨是一定抗不住的,必然露出馬腳。
楊沅和冷羽嬋帶隊回了樞密院,把他們帶回臨安的金人和蒲、瓦兩家的一些待審人員關進了大牢。
因為他們此番回來是臨時決定,路途又不太遠,沒有提前派快船回來告知,所以肥玉葉不在。
肥玉葉今晚去了仁美坊,尋她師父李師師吃酒去了。
今晚不僅肥玉葉在仁美坊,鹿溪和丹娘也在。
幾個女人湊在一起,相處甚是愉快,所以都多吃了幾杯。
師師見天色已晚,幾人又都有了醉意,便殷勤留客,所以今晚玉葉、鹿溪、丹娘、青棠,都睡在師師家里。
楊沅和冷羽嬋安頓好了人犯,回到“魚字房”,偌大的簽押房內,只有一盞孤燈,兩人為伴。
冷羽嬋心中不禁升起一種難言的滋味。
那種微妙的感覺是無法形容的,卻可以感知。
楊沅馬上覺察到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讓垂眸斂目的冷羽嬋陡然放大了幾分羞怩的誘惑。
楊沅對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兩世為人,他都曾見過。
有專家說,動物會散發一種性信息素,它會刺激異性同類大腦中的相關區域,令其產生感應。
但專家又說,人類的進化,使其失去了這種能傳遞性信息素的基因密碼。因為人類有語言和動作這種更高級的交流方式。
楊沅覺得,那一定是因為,這位專家一輩子就沒遇到過一個為他心動的女孩。
在《了不起的女孩》中,海王與海后的那段極限拉扯,把曖昧與暗示演繹到了極致!
語言和動作,在那一刻全部可有可無,所謂更高級的交流方式在那一刻純屬多余,那就是人類性信息素的精彩傳遞。
此刻,楊沅在冷羽嬋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味道。
只是,冷羽嬋表現的更羞澀、也更內斂一些。
楊沅相信,如果他這時霸道一點,主動發起進攻的話,他…一定能收獲一點什么。
但…門房老秦,正拎著一大盤鑰匙,很不耐煩地倚在院子里的廊柱上打著哈欠。
所以,楊沅只能很溫柔、也很君子地道:“天色很晚了,快回去歇息一下吧。”
冷羽嬋的住處不遠,就在皇宮的宮墻外一處建筑里。
大宋朝廷南遷后,選擇臨安做了“行在”。
但臨安已經是一座很成熟的城市,城里沒有大片的空地,可以容他們建造一座規模宏大的皇宮建筑群。
所以,南宋的皇宮因地制宜,奇奇怪怪。
它是坐南朝北的,與一貫的坐北朝南的宮廷定制不符,而且還不在臨安城的中軸線上。
因為這座不方不正的皇宮前門是背對著臨安城的,所以為了不讓大臣們繞路,他們都是走后門上朝的。
皇宮里能容納的宮殿也少,少到宮殿不夠、牌匾來湊。
同一座宮殿,需要做什么用處時,就把相應的牌匾掛上去。
于是,同樣還是那座宮殿,今天它是文德殿,明天可能就變成了紫宸殿、大慶殿或者是集英殿了。
也因此,皇宮后來在宮城之外又陸續擴建了許多官舍,宮內許多人員,平時就住在這些官舍里。
因為是在宮城城墻之外,所以出入倒不受宮內諸多禁制的要求。
“好。副掌房也請早些回去安歇。”冷羽嬋聽了楊沅的話,抬手掠了掠鬢邊的發絲,幽幽地道。
只是夜色已深,各自歸去,明日升衙就能再見,冷羽嬋卻有些莫名的傷感。
同行這一日夜,那種精彩,是她從未經歷過的,也將是她一生難忘的。
而這樣的日子,以后應該再不會有了吧。
楊沅舉步欲走,忽又停住:“你留在獅山茶場的那些茶,改天我叫人給你送來。”
冷羽嬋的臉頓時紅了,她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楊沅始終不知道呢。
當時急于出海,所以這些茶還放在她在茶場的住處。
當初她偷那些茶葉,只是為了氣楊沅,省得他老拿“就剩一罐茶”來收買人心。
哪知道…這才多久啊,自己的心,好像真的快要被他收買了。
冷羽嬋紅著臉答應了一聲:“知道啦,有勞副掌房。”
楊沅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冷羽嬋走到門口,看著他走在游廊下,身影忽暗忽明。
門房老秦倚著廊柱又打了個哈欠。
楊沅走出樞密院,抬頭看看天色,此時已將近四鼓時分了。
這個時候趕去“宋家風味樓”的話,有點太晚了,怕是要吵醒小鹿溪。
一想到小鹿溪呼呼大睡的樣子,楊沅唇邊就流露出寵溺的味道。
對于鹿溪,楊沅格外有一種寵溺疼愛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她還小,又或許是因為楊沅是從她的稚嫩青澀,一路守護過來的。
鹿溪是很乖巧聽話的,如果楊沅軟磨硬泡,早就把她吃干抹凈了。
但,楊沅并沒有這么做。
雖然在這個年代,過了“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的年紀,在時人眼中,就可以嫁人生子。
可是受到后世健康理念的影響,楊沅總擔心鹿溪的身子骨兒還沒長開。
在這個時代,他可沒有什么有效的防護措施,如果還不到十八,便讓小鹿溪有了他們的愛情結晶,楊沅擔心會對鹿溪的身體有不好的影響。
所以,自己呵護長大的這顆小香瓜,雖然已經于青澀中嗅到了漸漸成熟的香氣,他還是不舍得就此采擷,就讓她再成熟些吧。
此時此刻,小丫頭早就呼呼大睡了吧?
罷了,今晚且去師師那里借宿一宿了。小孩子要保證睡眠。
對師師姐,楊沅可沒有心疼的感覺,他只想“欺負”,誰讓他是個弟弟呢。
打定了主意,楊沅便向仁美坊快步而去。
楊沅這廂走了,薛良才和薛冰欣緊趕慢趕地到了樞密院衙門。
這等所在,薛良是不敢上前叩門的。好在有個本家薛姑娘一起來。
薛冰欣上前叫開大門,聽說冷羽嬋還在衙門里沒走,就急忙趕了進去。
薛良傻了眼,楊沅不知去向,這位本家姑娘又不管他了,這可如何是好?
薛良一思量,反正已經知道楊沅人在哪兒了,且先去回復,明日再來找他,于是急急奔縣衙而去。
“陸家車馬行”今天白天剛送走一批客人,騰出了一些房間。
得知這些蕃女胡姬是楊沅安置過來的人,陸老漢夫妻倆忙熱情接待下來,一一安頓。
海倫、阿法芙、艾曼紐貝兒和娜娃爾四個女子分到了一個房間。
雖然條件有限,但“陸家車馬行”是有“混堂”的,自然就有熱水。
縱然已經夜深,姑娘們好潔,還是打了熱水回來沐浴。
不過艾曼紐貝兒一進房間,便脫了靴子,赤著雙足走上榻去,在床角盤膝坐了下來。
在船上的時候,她就隱隱察覺碼頭上發生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只是一直也沒有時間讓她弄個明白。
直到此時方得安靜,貝兒馬上凝視思索起來。
海倫第一個跳進浴桶沐浴起來,房中四人都是女子,而且一起生活許久了,也沒什么好忸怩的。
艾曼紐貝兒對此似乎全然未見,她雖是睜著眼睛,卻一直處于一種“內視”的狀態,在腦海中“回放”著她在碼頭上所見到的畫面。
那一幅幅驚心動魄的畫面,隨著她的專注,慢慢在她“視線”內變成了一根根的線條。
這些跳躍、流動的線條,形成了一副和諧、自然而流暢的畫面。
如果有哪一條線在其中流動的曲線不自然、流動的速度和其他線條的正常流速比起來有那么稍稍的遲滯,就會顯得與眾不同了。
艾曼紐貝兒,就在那成千上萬根線條中,漸漸發現了一條這樣“與眾不同”的線。
它的行動軌跡、行動時間,有那么一刻,就像是卡頓了似的,有片刻的停滯。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揉雜在其他所有正常流動的線條中,就顯得突兀了。
一條條線,在艾曼紐貝兒的視界之內,又重新變成了一個個具象的人。
那條“與眾不同”的線,也慢慢變成了一個人,一個英俊的宋國男人。
他穿著一身很帥氣的宋國軍人的戎服,手中握著一口鋒利的長劍。
艾曼紐貝兒唇邊慢慢漾起了一抹興奮的笑意。
她想,明天去求見宋國大人物,向他要求給予她們必要的幫助的時候,可以獻上一份體面的見面禮了!
這份見面禮,也許可以向宋國的大人物換來一塊地或者一棟大屋,并且給予她們這些必然會引來許多蜂蝶的女人一些必要的庇護吧?
“貝兒,我們都洗完了,你還不洗嗎!”娜娃爾對坐在床角的艾曼紐貝兒說道。
海倫放下一桶熱水,對艾曼紐貝兒道:“我和阿法芙已經刷過浴桶了,殿下看看,你要兌多少熱水,都快午夜了,早點洗完,咱們早點休息,都好乏了。”
“什么?快到午夜了嗎?”
艾曼紐貝兒一下子張大了眼睛!
海倫她們告訴過她,每到子夜,她的記憶就會歸零的,今天所經歷的一切…
糟了!
艾曼紐貝兒心中一急,騰地一下就從榻上跳了下來。
她伸手一扯,就把束腰的衣帶解開,讓亞麻的白袍自然飄落。
然后她就雙手伸到背后,準確地找到兩片蝴蝶骨中間的系帶扣兒,將束胸的纏帶解下。
似乎,冥冥中傳來“嘭”地一聲,安全氣囊瞬間膨脹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