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自從二度拜相以來,十余年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朝廷上下,沒有他想辦而辦不成的事。
可今年年初,“鎖廳試”的最終結果出來,他的孫兒秦塤,卻從板上釘釘的狀元郎,被壓到了探花的位置上。
為了把自己這個孫兒捧為狀元,秦檜可是苦心運作良久了,沒想到最終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這看似只是一件小事,卻為秦檜敲響了警鐘。
一向對秦家不吝賞賜的官家,為何在這件事上如此在意?
如今的秦檜,身為宰相,掌握了大宋的政權,而他的兒子秦熺,身為樞密使,掌握了大宋的軍權。
可大宋的精銳主力是禁軍,三衙禁軍卻是直屬于皇帝的,樞密院也無法掌控他,秦家一脈的勢力,也始終未能滲透其中。
這就成了秦檜最大的心病,三衙禁軍也成了他想順利傳承權力最不可測的一個變數。
所以,在他為自己孫兒科考一路保駕護航,考生擋了他孫子的路,他就扳倒考生。
考官擋了他孫子的路,他就就扳倒考官。
終于把孫兒捧上省試第一的寶座時,官家這尊大佛突然降臨!
秦家出個狀元郎的美夢徹底破碎,他心中的戒懼,瞬間蘇醒。
官家的底氣來自于三衙禁軍。
那么,他就想辦法把三衙禁軍抓過來!
而完顏征呢?
這十多年來,完顏征一直是金國方面與他配合最為默契的合作伙伴。
可是自從前幾年完顏亮篡位自立,大肆屠戮皇族,排除異己,完顏征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完顏征也需要得到他的支持,擴大自己在北國的實力以穩定局面。
雙方一拍即合,才有今日密唔,此時此刻,秦檜安能不予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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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沅跟著阿蠻回到閨閣,盈歌已經在一張官帽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下來。
裙下的銀綾色腳蹬褲也露出一截,襯出了小腿的優美曲線。
她向阿蠻遞個眼色,阿蠻馬上會意地把門關好。
盈歌上下打量楊沅一番,那目光就像刀子似的,似乎在琢磨著從何處下刀,才能一刀斃命,宰了眼前這頭豬。
不過,躍躍欲試半晌,盈歌的殺氣終究還是散去,板著俏臉道:“你說有辦法幫我,什么辦法,說來聽聽!”
“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姑娘你這么一個人。”
楊沅沉穩地說道:“直到現在,我對姑娘你依舊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如果我說我現在就有了幫你的辦法,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敷衍你?”
盈歌柳眉一挑,就要發作,但楊沅已經接了下去。
“我需要知道你所有的情況,才能對癥下藥。
我說我有辦法,是因為你只要把你的情況都告訴我,我就一定想得出解決的辦法!”
阿蠻看看盈歌,又看看楊沅,好像都聽懂了,但又有點打啞謎的感覺。
盈歌看著楊沅自信滿滿的模樣,遲疑半晌,決定姑且信他一次,死馬當成活馬醫。
“好!本姑娘就信你一次。只是三言兩語可說不清楚,而你現在可不適合在這里待太久。”
楊沅馬上道:“我們可以約在臨安城里。“
盈歌瞟了阿蠻一眼:“阿蠻,你從哪家索喚的食物,可還找得到那戶人家么?”
“奴婢找得到。”
“找到那戶人家,就能找到他了吧?”
楊沅笑了一下:“姑娘你不必敲打了,楊某不會跑的。”
盈歌哼了一聲,傲驕地揚起了下巴:“臨安城你熟,你時間地點,本姑娘去找你。”
楊沅想了想,問道:“中瓦子王媽媽茶坊,明日巳時五刻左右,如何?”
盈歌爽快地一拍扶手:“成!現在,你滾吧。”
楊沅伸出手來,做出一個討錢的動作,盈歌沒好氣地朝阿蠻呶了下嘴兒。
阿蠻便去后面房間里,打開一口錢匣,從中取了些錢,回來交給楊沅,把他食盒中的食物都擺在了桌上。
楊沅收了錢,便一臉和氣地道:“還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烏古論盈歌!”
楊沅撫掌道:“真是個好名字。盈歌姑娘,我們‘有求司’替人做事,收費可是一向很高的。”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對本姑娘來說,都不是問題。”
“既如此,在下告退。”
楊沅轉身要走,盈歌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喝道:“慢著!”
楊沅詫異地回頭,就見盈歌欲言又止,臉蛋兒脹的通紅。
楊沅一下子明白過來,忙把手一揚,藏在袖中的一方手帕便飄向盈歌。
盈歌一把抓在手中,急急往袖中一藏,這才心虛地瞟一眼阿蠻,強作鎮定地道:“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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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沅騎著驢,踏上了星橋。
這星橋是用一塊塊青石壘造的,精美而結實。
橋上的四塊抱鼓石,十六根荷花望柱,還有每一塊橋欄板,都雕刻著精細的圖案。
昂首奮蹄的飛馬,飛躍龍門的鯉魚…
橋下,一條條船筏正載著運往臨安城的柴炭竹木和糧食,
又或者是從城里運出來的一船船的絲綢、瓷器和茶葉,
白鷗從高高的桅標上輕靈地掠過。
楊沅輕輕吁了口氣,心曠神怡。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年多了。
他從最開始的無措與彷徨,在嘗試了各種法子都無法從這個荒唐夢中醒來以后,
也就接受了從此生活在這個世界的現實。
然而,一個見過未來的人,又怎會甘心平庸?
半年以前他就在思考,他可以做些什么?
在做閑漢送外賣的日子里,他就在熟悉這個世界、觀察這個世界,融入這個世界,也在思索著自己未來的路。
最終,他決定,做回老本行,搞“危機公關”。
危機公關本就是從古到今一直存在的。
只不過,這個時代有急公好義的“及時雨”,有求親靠友鉆營奔競者,唯獨沒有專門以此為業的人。
他要做這個人,可他缺資金、缺契機、缺人脈…,為此,他一直在努力做著準備。
所以今天被烏古論盈歌鋼刀抵喉,生死一線的時候,他才忽然想到,可以利用這個契機,讓他的大宋版“有求公關”正式上線。
驢上橋頭,一陣風來,楊沅頓有一種“大鵬一日從風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