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無光。
冬天是總是沒有夏天繁星那么多,月亮也沒出來,房間里被漆黑包圍著。
陸安睡不著,在察覺到沒有條件之后,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只是抱著她,在黑暗里眼睛眨巴眨巴。
某一刻,他感覺好像真的回到了末世里,隔壁住著小錦鯉,美人魚在遠處的河里漂蕩,趙華于夜里輕按著傷腿,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被棉衣遮住的窗外,是三個月亮高掛天空,遠處山間偶爾會響起怪異的吼聲,那是畸變后的動物所發出的。
他忽然感覺到恐懼,從床上輕輕起身,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一半,夜色里,旁邊樓棟還三三兩兩亮著燈,遠處的街道上有駛過的汽車,以及依然閃爍的led廣告牌。
這一刻,陸安清晰的感覺到,他真切地活在現代社會,與末世里的阿夏一起。
或者說,她從未離開過。
在一切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過來,對他說:“你回來啦?”
“你不要害怕,我是從幾百年后咻一下…幫助你這個古代土著。”
那時他們不知道未來什么樣子,現在他們都知道了。
阿夏存在于那時,也存在于他的身邊,關于末世的一切都會消逝,只留在他們兩個的記憶里。
天逐漸亮了,街道上依然飄著雪粒,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天上落的。
陸安輕聲出去洗了一把臉,看著鏡子里的那個男人,滿臉憔悴,眉上的一道小疤還留在那里,他笑了笑,鏡子里的人也跟著笑了。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電工,是經歷了末世的星期六,夏茴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可憐,是重新成長過后的青春少女。
氣溫有些低,清晨的街頭人也不多,戴著帽子的環衛工人還在忙碌,裹緊衣服的行人從街道上匆忙而過。
早餐店前是火熱的,蒸籠一掀開,濃白的蒸汽頓時溢出來,里面是一個個松軟的大包子,旁邊的油鍋滋滋作響,油條逐漸變色,再被夾子夾出來。
因為周末的緣故,人沒有平時多,那些上班族在往常都要排起隊,現在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人,倒也方便。
“五個包子,三個韭菜盒子,兩杯紅棗豆漿。”
陸安挑選一下,繼續補充道:“打包。”
他很少出來買早餐,一般都是夏茴大早上就醒來,然后下樓買好帶上去,順便看看有沒有其它想吃的。
天知道一個生活在未來的少女,怎么會有這么規律的作息時間,甚至打敗了大多數現代土著,他也曾納悶好久,后來得到了答案:
未來沒有996,也沒有加班,資本家都被吊路燈了。
等待的時候,有個穿白色棉襖的女孩騎著單車過來買早餐,看陸安一眼,不自覺地離遠了一點。
陸安雙手揣兜,沒有在意,他本就是個大高個兒,自從末世經歷過那些摧殘,很難和友善聯系起來,現在冬天還好,夏天露出胳膊上那一大條傷疤,在超市碰到插隊的,只要‘哎’的喊一聲,大概就沒有不長眼的想繼續湊過去了——甚至晚上走在路上都會被人警惕。
想來也好笑,和趙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是看起來最正常的一個人,趙華他們都是怪物。
回來現代之后,反而他成了一個怪物,與這個繁華的城市社會格格不入。
那個電工已經死了。
陸安看以前的照片的時候會這樣覺得,回不去了,也沒辦法再找個國企或公務員的工作混吃等死。
接過老板遞來的早餐提在手里,他看看超市,糾結要不要去買個套套備著,就算今晚不用,遲早也會用,這叫有備無患,不會再發生昨晚那種尷尬的事。
可是這么急著買又顯得很low很輕浮…陸安覺得自己內心還是一個純善的好人的。
所以他進了超市。
“白色的雪挺好看,就是下不大。”
提著早餐上樓的時候,夏茴已經起床了,裹著大衣站在陽臺,回頭對陸安道。
“有時候會下大,想看的話帶你去峨眉山那邊玩。”
“這么久了你都沒帶我出去玩過。”
“那不是你還沒…”陸安撓撓頭,把早餐放到桌上打開。
他竟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之前夏茴還沒記起來,他都當成另一個人,現在記起了末世的一切,他們曾經是最親密的人,久別未見,反而感覺有點生分。
夜晚和白天是不一樣的,也許昨晚真的做了,就不會有這種隔閡感了。
“你為什么不把我帶到未來和你生活?”
陸安問完,就看到她又用那種看星期六的眼神,回來拿起一個韭菜盒子吃,沒有說話。
“是因為女孩子要嫁人,所以你就嫁星期六隨星期六?”
陸安繼續猜測,怎么看未來都比現代好一大截。
夏茴又抬起眼皮瞅他一眼,對他說:“你以為未來為什么會沒有污染了?”
陸安聞言有一瞬間的轉不過彎,側頭看向她那個破電腦,詫異道:
“難道是因為…如果我去了未來,那么現代沒有人解決污染的事,未來就不存在,然后又變成末世?”
他在現代做了一些事,導致末世沒有發生,于是阿夏也沒有再經歷末世!
變成香香軟軟的夏茴了。
陸安看著她,她拿豆漿插上吸管吱吱喝著,富有光澤的長發間露出白皙的脖子。
“不要用那種變態的眼神看我。”夏茴皺了皺眉,很嫌棄地道。
“我不僅要看,我還要摸。”陸安把手放在她頭上,順著頭發順撫而過,道:“你喵一聲?”
“陸安,你不要太過分!”
“好吧,要是阿夏肯定喵給我聽了…為什么那時候沒想到讓你喵喵幾聲呢?”
可惜都過去了。
陸安有點遺憾,那樣就可以拿出來,在她說自己是星期六的時候反擊她了。
夏茴摸出手機,直接放到桌上點一下。
“你是誰?
我是星期六,愚蠢的古代人。
我是星期六,愚蠢的古代人。
我是…”
“我要把它設成來電鈴聲。”夏茴滿意地點著手機。
陸安看她眼角眉梢蘊著的笑意,還有抿起來薄薄的嘴唇,阿夏咬著牙倔強的瘦小身影與夏茴拿電擊棒威脅的面容逐漸重疊在一起。
“我們結婚吧。”陸安忽然說。
夏茴很吃驚地抬頭望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不知道做出什么反應才合適。
“這個世界上,經歷并且記得那場災難的只有我們兩個,哦對,我們早就是夫妻了,再結婚算重婚對吧?”
“什么時候?”夏茴問。
“未來呀。”
“現在是什么時候?”
“呃…”
陸安忍著笑意,“所以你是同意了?”
“現在和那時候不一樣了,那時候什么都沒有,說一句是夫妻了就可以了,現在你想結婚,要給我二十萬彩禮,還要…你等我看看別人要什么來著。”夏茴掰著手指頭算。
“一條咸魚不夠?”
“肯定不夠。”
“一塊豬里脊不夠?你媽都同意了,就要了一塊豬肉。”
“那本來也是我的,你要帶回來炒菜的!”
“廢話這么多,吃完飯收拾一下,去和我家拿戶口本。”
陸安起身的時候啪嗒一下,兜里有個小盒子掉在地上。
夏茴瞥一眼裝作沒看見,不過臉頰微紅,不動聲色地轉頭。
“看,我買了。”陸安有點尷尬地撿起來,“這次不會過期了…”
夏茴深吸了口氣。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