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雙賞,其實單賞就很好了,真的。≥謝謝趙無恤2014、ufg、nico88、云舞殘陽支持)
從鄴城到雒陽,朝歌是必經之地。當然,也可以走黎陽,渡黃河,從虎牢關返回。但這條線路不光曲折難行,而且還是擦著雒陽與兗州交界處而過,危險性較大,遠不如走河內。
初平四年那場慘烈的鹿腸山血戰之后,盤踞朝歌數載的于毒、白繞的黑山軍被打殘,余下小股殘部再掀不起風浪,流竄四方。冀州軍既然打進朝歌,自然有進無出,河內郡以北的蕩陰(湯陰)、林慮及朝歌諸城盡入袁氏手中。而河內太守張楊駐軍于野王,其勢力只推進到獲嘉一帶,而在獲嘉與朝歌之間的共縣、汲縣便成為冀州與河內勢力的軍事緩沖地帶。
共、汲二縣,西面是莽莽蒼蒼的太行山脈,北面是冀州袁氏,南邊是河南馬悍勢力,而東面百里外則是兗州曹操勢力——這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帶,加上地形復雜,山川險惡,無怪乎當年的鹿腸山黑山軍會成為袁紹的心腹之患。
當然,事情也要分兩方面看,雖然三不管地帶有利于躲避追剿,但被袁紹、曹操、馬悍、張楊四大勢力擠壓,黑山殘匪玩點打家劫舍的勾當可以,但想再弄出什么大動靜已不可能了。
甄沁這一支隊伍,因為她的特殊身份,算是半官方的背景,在冀州行走,每到一縣,皆有當時駐軍護送。安全無虞。而進入河內郡,也有張楊保證安全——眼下河內、河東兩個勢力,與雒陽方面的關系還是相當親密的。
因此,對于趙英姿二十女騎衛、阿蘇十狼騎、施彥三十護衛而言,真正需打起精神、全力警戒的,就是從朝歌至獲嘉這一百五十余里的路程。這片區域是冀州與河內的軍事緩沖區,兩邊都不會派兵護送迎接,一切,只能靠自己。
與施彥的緊張與惴惴不安不同,甄沁也好。趙英姿也罷,甚至阿蘇都面帶輕松。她們北上時也曾經過這里,更碰到了黑山殘匪,但對方遠遠看到白狼騎兵所持的狼頭大旗,便沒敢妄動,在車馬后尾隨了一段路,很快消失無蹤。此后又碰上幾支盜匪,也是如此,毫無疑問。必是懾于白狼軍之威——馬悍大敗西涼聯軍的消息,早已傳遍天下。這還是在馬悍隱瞞了殲滅南匈奴去卑的消息下取得的威勢,若讓這些匪徒知曉縱橫河內的南匈奴精騎盡亡于馬悍之手,只怕遠遠望見狼旗掉頭就跑。哪還敢尾隨?
有恃無恐之下,警戒也是外緊內松。甭管有沒有盜匪,反正也是盜匪怕他們而不是他們怕盜匪。
按照行程,這一百五十里。要走兩天。第一天很順利的行至汲縣,其間只出現過一伙盜匪的蹤影,不過還沒等靠近。就被阿蘇率一伍的白狼騎兵驅逐,此后再無賊蹤,想必是賊人相互通風示警了。
施彥大贊不已,五騎驅百賊,這份膽氣豪勇當真了不起。阿蘇等白狼騎兵卻不覺有異——百把個連最基本的兵器都配不齊的山賊,也算對手么?
時近黃昏,遠處是只剩斷垣殘壁的汲縣,東岸是一條波光粼粼的清水——這條河的名字真的就叫清水,發源于共縣西北的大號山,流經共、汲二縣,為二縣取水之源。
投宿是沒指望了,只能駐扎在清水岸邊,八輛糧車,四輛禮車,加上三輛軺車,全部橫成一排,首尾相連,擺成一個半弧形車陣。兩邊圍不滿的空檔,俱布之以遼東特制的、方便易攜的簡易三槍拒馬,將十多個營帳三面團團圍住,后方是河流,確保安全無虞。
他們這一行人,來回花在路上的時間足有兩個多月,對露營的警戒早已熟稔無比。基本原則是阿蘇十狼騎分兩班,各負責上半夜下下半夜巡邏,巡邏范圍為方圓五里,此為外圍;而施彥三十護衛無馬,多為步行,他們則負責在車陣外百步之內的巡哨,同樣也是分兩批;而二十女騎則在車陣內貼身保護甄氏三女。
其實無論是施彥三十護衛,還是阿蘇等狼騎,甚至那二十余名服侍三女的僮仆婢女,都沒把這什么“飛燕翎”女兵放在心上。盡管這些女騎兵一個個騎著神駿白馬,身著紅巾束甲,小蠻腰挎短刀,馬鞍兩側還掛著兩個大號牛皮袋,內置鼓鼓囊囊的弓弩箭矢等制式武器。但在男人們眼里看來,就五個字——中看不中用!
在白狼騎兵與甄府護衛看來,這些女騎兵就是給三位小娘子壯膽的,因為只有女兵才能貼身“保護”她們,看到自己身前身后挎刀持弓的颯爽英姿,總能安心些不是?
夜色黑了下來。
晚飯過后,阿蘇率一伍狼騎,離開營地三里,兩人一組,分別往西、南兩個方向巡邏。阿蘇這十騎,除了什長以外,俱為白狼騎兵,而非白狼悍騎,二者的區別在哪呢?就在于白狼悍騎是正騎,而白狼騎兵是輔騎。
馬悍早期缺兵,不管是否合格,全塞進白狼營,完成各項訓練之后,合格的為正騎,不合格的為輔騎。此后,隨著馬悍實力越來越強,尤其是入主遼東之后,他的騎兵來源已相當充足,再不會出現強行訓練不善騎馬的中原人,以至事倍功半的情況了。因此,白狼悍騎的標準也相應提高,變成參加過實戰,積功至伍長以上,方可入悍騎精銳。
阿蘇這一什騎兵,全是前次護送馬鈞南下的新兵,基本沒有戰陣經驗,所以只算是白狼營騎兵,而非精銳悍騎。盡管如此,卻并不代表他們作戰技能不行,他們只是缺少實戰的洗禮而已。至少阿蘇就對自己及同伴充滿信心,而他的同伴也沒讓他失望。
五月底,滿天繁星,月晦不明,遠山近水,黑沉如冥。視線最遠只及數十步,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耳朵而非眼睛。
阿蘇與兩名騎兵各保持二、三十步間距,不點火把,只靠星光指路,猶如暗夜幽騎,在平野上來回游曳。
這樣的巡邏,最無聊,也最是難熬,很容易令人精神疲勞而懈怠。不過于對阿蘇等巡騎而言,卻也習慣了,因為這是白狼營常規訓練之一,當初在訓練營時,哪個月不折騰三五回。誰敢大意,搞不好就會被模擬戰的“藍軍”收拾了。
剛巡邏到一個小山包下,一名狼騎的戰馬不安地打著噴鼻,不肯走動。
阿蘇聽到動靜,策馬跑回,不悅道:“木果,你的馬怎么回事?”
木果是個雜胡,也就是搞不清自己是烏丸還是鮮卑還是匈奴的胡人。這樣的胡人在遼東不少,但隨馬悍南下的不多。木果一手輕撫馬頸,一手豎指于唇,輕噓了一聲。
阿蘇悚然,勒騎停下。
木果跳下馬,伏地側耳聽了一陣。這時阿蘇與另一名巡騎也圍攏過來,低聲問:“有情況么?”
木果直起身,從馬褡子里摸出一物,按在地上,再把耳朵貼上去。幾乎在他將耳朵貼上去的一瞬間,陡然跳起,急促道:“山包后面,百步之內,有不下十匹馬,還有最少百人。”
阿蘇立即對另一名巡騎道:“我與木果上山坡一探究竟,你速速回去報信。”
急促地蹄聲,在深夜里傳出老遠,驚動了施彥的護衛隊,同樣也驚動了山包后面的不速之客。
阿蘇與木果翻身上馬,剛沖到半坡,就見山棱線上,幽靈般冒出一個個黑影,黑壓壓一大片。星光雖亮,照不清他們的面目,只將他們手里的利刃映得寒光閃閃。
阿蘇與木果緊急勒馬,鐵蹄踩得泥土簌簌直落,碎石翻滾。不用說,這些人一準是沖他們來的。
就在二人轉頭飛快奔下山坡時,一騎如地獄魔怪般陡然出現于坡頂,看到下面奔逃的兩騎,順手拽過一名步卒的長矛,在手里掂了掂,呼地扔出。
數十步外,稍落后半個馬身的木果大叫一聲,從馬背重重摔下。
阿蘇大驚,急忙勒馬兜回,借著星光,清楚地看到木果胸膛冒出半截帶血的矛尖,而木果渾身抽搐,不斷吐血沫子,眼見不活了。在咽氣前一刻,木果顫抖指向失去主人而奔回的戰馬。
阿蘇含悲點點頭,撈起韁繩,牽著木果的戰馬,雙足一磕馬腹,奮力沖出——幾乎在他剛剛沖出,七八支箭矢就落在方才站立之處。
山坡上一眾黑影齊聲歡呼:“騎督好身手!”
那騎督抬手:“舉火!”
蓬蓬蓬蓬,一個接一個火把亮起,照得山頂四方皆明。
熊熊火光照在這騎督臉上,但見他三十來歲年紀,面孔狹長,雙眉如刀,眼神森冷,留著繞口黑須。此刻他拂了拂頭裹的青巾,振了振身上的兩檔鎧,從鞍側摘下長矛,向前一指,聲如狼嘯:“搶女人!奪物資!殺護衛!兒郎們,給我沖!”
山坡上黑壓壓的襲擊者怪吼咆哮,刀矛并舉,月色下猶如打開地獄放出的魑魅魍魎,潮水般涌下山坡,朝數里之外那夜火闌珊的營地殺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