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盟、趙無恤2014支持!嘿嘿,本書竟然也有護法了!謝謝潔曦!)
馬悍與呂布之間短促而驚險的交手,只發生在十數里漫漫戰場的一角,無人注意。數萬人的精力,全投注在袁軍對黑山聯軍的圍攻上。
聯軍左右兩翼俱為胡騎,胡騎的特點就是游走馳射,如果短兵相接,胡人的兵器與甲具俱不如袁軍騎兵,結陣沖鋒更是不及,那就是以短擊長了。無論是屠各人還是烏丸人,都是騎兵戰術高手,這樣的蠢事,是不會干的。
袁軍騎兵一沖,千余胡騎立馬遠飏,分散成大大小小數十股,奔出數十步,然后兜轉馬頭對著追來的袁軍騎兵就是一通亂箭。袁軍折損數十騎,但卻得以接近胡騎,在胡人催馬逃離之前,截殺落在后尾的數十胡騎,算是把賬討還了。正因胡人缺乏完善的鞍鐙馬具,加上多為牧民,缺乏訓練,無法做到回馬射擊,每次射擊,必須掉頭駐馬,這才被袁軍追及截殺。若他們像白狼悍騎一般,鞍鐙俱備,訓練得法,且馳且射,袁軍來得再多也不夠死的。
胡騎利遠射,袁軍利近戰,雙方互相追逐、攻殺,將南北漳水兩岸,攪得煙霧騰騰,不時有騎士自馬背摔下。
聯軍左右翼一散,直接暴露出了度遼營與冀州軍。這兩支軍隊在前日激戰中損失慘重,戰斗力急轉直下,雖有塢壁軍加入補充,但塢壁軍同樣是喪膽之師。一個是沒戰斗力,一個是沒士氣,兩下一湊。整個弱弱聯手,被袁軍一沖,陣勢三兩下就散了。
壹壽帶著數十從騎,慌不擇路逃離,結果被高覽盯上,更不幸撞上呂布這煞星,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混戰之中,黑山軍主力沒有受到重大損失,張燕十多年戎馬生涯,經驗豐富。部下也多是跟隨他轉戰南北多年的驍銳,見過的死人不比活人少。左右兩翼被擊潰,并沒有動搖中軍,黑山軍一面抵擋袁軍,一面防止潰兵沖撞軍陣。
而另一邊的度遼將軍耿祉,手下只剩五六百人,被蔣奇、呂威璜二將率軍團團包圍在一個山丘之上。耿祉不斷使人揮舞令旗求救,但張燕的中軍就在二里之外,只顧抵擋袁軍。卻未撥一騎過來救援。
此時度遼營官兵坐騎死傷殆盡,箭矢也已告罄,苦苦與數倍之敵鏖戰,士卒不斷披血倒下。
耿祉坐在一塊石頭上。滿面煙塵,須眉染灰,雙眼布滿血絲,緊緊握住劍柄。神情愴然。眼看張燕見死不救,不禁心灰意冷起來,對左右道:“素聞張飛燕狡詐自私。今日之事,果證其名。某空負技藝,卻識人不明,倘若早投袁公,再不濟也不失為騎都尉。”
麾下將士聽聞這話,十分泄氣。
主將如此泄氣,這仗哪里還打得下去。蔣奇、呂威璜得知耿祉愿降,無不大喜,這可是一條大肥魚啊!當即令前方軍兵后退百步,放耿祉過來。
耿祉摘下頭盔、解下佩劍,雙手捧定,在四名扈從的護衛下,自山丘而下,走向那“蔣”、“呂”大纛方向。
耿祉剛行至坡下,突然一陣馬蹄急響,側翼一騎如風而至。長刀一揮,嚓!血光沖天,大好頭顱飛起。那半路殺出的騎將伸出一手,抓住半空中落下的首級發髻,橫刀向蔣奇、呂威璜一拱手:“承讓,承讓。”縱聲大笑,打馬如飛而去。
蔣奇、呂威璜目瞪口呆,待回神來時,來騎已遠飏。二將氣急敗壞,破口大罵:“郭援!賊子可惡!欺人太甚!我等要到主公面前告你!”
二將雖氣得發昏,但心知肚明,這郭援乃潁川名士鐘繇之甥,出身世家望族,向為主公所器重,更與三公子交好,根本不是他們這些寒門將領所能比得了的。妄自到主公面前申訴,只怕是自取其辱,這口惡氣,不得不咽。
蔣奇拉住幾欲抄刀干仗的呂威璜,向張燕中軍一指,道:“且讓這小賊去,我等合擊黑山賊,自取更大功勛。”
呂威璜這才就坡下驢,憤憤擲刀于地,自引本軍而去。
張燕不顧友軍危機,利用高地,堅壁自守,袁軍仰攻十數次,都無功而返。待蔣奇與呂威璜加入后,壓力倍增,情形危急時,主帥張燕甚至親自操矛,從高地沖突,手殺十數將佐。張燕雖是步戰,但來去如風,其速竟不輸與奔馬,上百袁軍竟未能截殺之。
主帥親臨戰陣,左沖右突,覆軍殺敵,令黑山軍士氣高熾,戰力倍增。
袁軍將士見賊人一時難以攻破,加之久戰疲乏,便趁蔣奇與呂威璜生力軍加入之機,先撤下一部分休整。不少袁軍士兵跑到距黑山中軍數百步遠的地方卸甲休憩,以便回復人、馬體力,還有的人取出干糧和水,一邊吃喝一邊向高地指指點點,意帶不屑。
就在袁軍上下以為勝券在握,士氣松懈之際,地面突然輕微顫抖起來,士兵們疑惑地四處張望,眼尖之人發現,數里外的林邊有若干煙塵輕輕揚起。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兵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是人馬銜枚的精銳騎軍正在偷偷逼近,所幸日頭還沒下山,如果暮色四合,他們這些人只怕連組織抵抗的時間都沒有了。
厲喝聲在人群中次第響起,袁軍士兵紛紛起身披甲,一時之間,寂靜的黃昏立即嘈雜和躁動起來,金鐵交鳴之聲響成一片。那支騎軍似乎也覺察到被敵人發現,他們放開馬速,朝這里洶涌而來。沒過多久,騎軍層層疊疊的旗幟就映入袁軍士兵的眼簾,有人細數這些旗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依這旗幟與人馬的密度,這股賊人不少于三千之數。
這支精銳突騎,正是黑山軍騎都尉孫輕所率之伏擊騎兵。
張燕一直留著這個殺手锏,為的就是趁亂戰起時,藉機繞到袁紹中軍背后發動突襲。計劃很美好,卻不料被袁紹先發制人,借天象風勢所助,一舉擊破黑山聯軍,若再不動用這支預備隊,搞不好張燕先把老命給留下了。無奈之下,只得把伏兵變救兵,向孫輕打出解圍的旗號。
孫輕是跟隨張燕十幾年的沙戰悍將,得令之后,并未立刻出擊,他已看出中軍守御有度,袁軍一時奈何不得。他不光要救主,更要給袁軍一個深刻的教訓。終于,機會來了,袁軍松懈,將士無備,正是發動突擊的好時機。
袁軍還在倉皇整隊,黑山鐵騎就已經呼嘯著突入人群中,可憐不少打老了仗的士卒還沒來得及結陣抵抗,就被如百獸齊奔的戰馬沖倒在地。許多袁軍士兵翻滾在洶涌的鐵蹄下;有些人剛抓起身旁的兵器,就被飛馳而來的黑山騎兵刺穿了胸膛;更有的人大聲呼喝,企圖阻止敗退的同伴,冷不丁從近處飛來繩索,把他套住…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此時,這些曾經殺人無數的老兵就像一群束手待斃的羔羊,在幢幢騎影中狼奔豕突,四下潰逃。
見此良機,高地上的張燕哪會放過,立即下令全軍反擊,首尾合擊,將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袁軍打得潰不成軍。
騎都尉蔣奇本想奪得一個大功,沒想到被前后夾擊,尤其他的當面之敵正是張燕的護衛精精,首當其沖,身邊的從騎在敵騎突擊下死傷慘重,而他被夾在亂軍之中進退不得。
危急之下,蔣奇不得不放棄指揮,帶領十余從騎向擁擠的袁軍步卒痛下殺手,刀砍鞭撻,殺出一條血路——自己人的血路。飛快地向不遠處的土丘跑去。待跑到高處,下馬結陣,或持步弓勁射,或持方盾擋住流矢,或持長矛逼退仰攻黑山散兵。待守勢一定,蔣奇令人樹認旗,同時派遣快馬向附近友軍告急。
黑山軍輪番從北邊的高地放馬而下,沖擊還在抵抗的袁軍,他們就像一支支鋒利的鐮刀不斷削向敵陣,直到敵人崩潰,這才穿鑿而過,然后回旋包抄,驅逐敵人,試圖利用這些潰兵沖開更南邊的敵陣。就這樣,黑山軍把袁軍稍北的軍陣一個個輾碎,把他們在危急狀態中好不容易構筑起來的防線扯得七零八落,直至潰不成軍。
在這場突擊中,依次被擊破的軍陣除了騎都尉蔣奇的部曲外,還有騎督陰夔、部曲軍侯張南、焦觸、呂威璜等軍將所領之兵。這些在軍中頗有威名的武人,不久前還在戰陣之中耀武揚威,此刻也如喪家之犬般在亂軍中隨波逐流。在這樣的情勢下,就算他們悍不畏死的掉頭頑抗,也不過一二人之敵,對戰事影響甚微。
戰場形勢逆轉,敵對雙方攻守倒置,交戰各方的軍陣犬牙交錯,不時有鐵騎洪流在人群中滾滾而過,許多人就在這些來去如風鐵蹄踐踏下失去性命。
黑山軍百戰之余,經過浴血鏖戰,又扳回形勢。形勢千鈞一發,袁軍還能像界橋合戰時那樣力挽狂瀾么?
望臺之上,田豐、牽招、張郃、高干等文武將官,均勸袁紹退回下曲陽,以避敵鋒。
袁紹臉色肅然,一言不發,從望臺上走下,一直走到中軍陣后,拔出手戟,猛擲于地,厲聲大喝:“孤便在此督陣,若有退過此戟者,斬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