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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之上,馬悍默然看著身旁箭支,只剩不足十支箭了。
離姬蹲在身旁,一臉焦急,再次請求道:“讓我下山搜尋箭矢吧,否則鮮卑人下一次進攻的話,就完了。”
“不行,太危險。”馬悍斷然拒絕,眼睛直盯著峽谷口鮮卑人的動靜。
“要不,我到山道看看,也許有遺失的箭矢…”離姬不死心,再次請求。
“…可以,要小心。”
見馬悍終于同意,離姬嘴角一彎,提起裙裾順山道跑去。
山道上同樣遍布尸體,幾乎難以落足,鮮血浸染了每一寸土地,兩旁的綠草,灑落斑斑血跡,越是走近,血腥味越沖鼻,中人欲嘔。
離姬秀眉微皺,掩住口鼻,強忍不適,慢慢走近,靈動的雙眸四下打轉。
鮮卑人頭兩次進攻,還有不少弓箭手,離姬也撿拾了不少箭矢補充,但其后鮮卑人也意識到箭矢資敵的問題,再次派出的兵力,全是刀斧手。箭矢的收集,也就越發困難了。
離姬強忍恐懼,一路向下,翻撿了很多尸體,皆無所獲,正失望之際,驀然眼睛一亮——一個俯臥倒地的烏丸人,身下壓著幾支羽毛,似乎是…
離姬快步上前,蹲下身,伸出纖細白嫩的兩指,一夾一扯,果然是一支鷹羽箭。
離姬興奮回頭,舉箭向山崖示意:“噯——我找到箭了…”
馬悍一直盯住離姬,箭扣弦上,但就在這瞬間,他臉色變了——倏地跳起來,發足狂奔。
離姬呆了一呆,嘴巴剛張開,突然被一只從后面伸出的毛茸大手捂住,身后傳來一陣嘎嘎怪笑:“馬悍,你想自己死,還是這個女人死?”
“能臣抵之,我要你死!”馬悍已像一頭被激惹的山豹,兇猛撲近。
沒錯!這個詐死并以箭矢為誘餌的烏丸人,正是能臣抵之,此刻他眼露兇光,一手捂住離姬口鼻,一手從腰間拔出短斧,狠狠擲向馬悍。
馬悍迅急如風,半步不停,一抬手便抓住迎面劈來的飛斧柄,身形沒有半分停滯,沖勢更猛。
能臣抵之嚇了一跳,伸手扼住離姬頸項,厲聲道:“快停下,否則我殺了她…啊!”
看似柔弱驚慌的離姬,突然抬手,將握在手心的鷹羽箭向后一捅,不偏不倚,正插中能臣抵之右眼。
能臣抵之如負傷野獸般地慘叫聲,響徹山谷,粗手按住眼睛,血水從指縫間流出。天旋地轉之下,粗壯的身軀傾歪,向山道外側的山崖墜去,同時將離姬也一并扯倒。
離姬花容變色,如綠柳傾覆,似花瓣零落,翩然墜向山崖。
千均一發之際,已沖到五步之外的馬悍奮力前撲,鐵臂急探,險險抓住離姬皓腕,止住其下墜之勢。手臂一抬,生生將離姬從崖邊拉上來。拉到一半時才發現離姬一臉痛苦之色。馬悍一怔,目光越過離姬身后,就見目插一矢,滿臉是血,面目猙獰的能臣抵之,竟咬牙切齒死死抓住離姬足踝不放。
馬悍眼睛厲芒一閃,蹲下,讓離姬摟住自己脖子,伸手托住離姬臀部,身軀一挺,將離姬整個身體抱上來。而能臣抵之也隨勢攀住崖壁邊沿,但一只手仍緊緊抓住離姬足踝不放。
“右歙侯,后會無期了!”馬悍聲如冰渣,一手高舉利斧,重重斬下,咔嚓!血光迸現。
“哇——”能臣抵之發出長長地慘叫,象塊石頭一樣,一路彈跳,到得崖底,已摔成了一團爛肉。
馬悍扔下斧子,用力將能臣抵之的斷手掰開,隨手扔下山崖,讓它與主人團聚。
離姬懸崖驚魂,死里逃生,嬌軀仍軟得沒有半分氣力,依然摟緊馬悍,吐氣如蘭,驚喜耳語:“你…你的氣力恢復了!”
馬悍一怔,適才救人心切,渾然忘我,一時竟忘記了自己根本跑不動的,更不可能接斧砍人,難道…他緩緩抬起左手,收握成拳,運力一震,一股久違的力量感,遍布全身,充沛于臂。這一刻,他有一種哪怕是石頭都可以轟碎的快感!
“哈哈哈!我的力量恢復了,閻柔、軻比能,你們就要倒霉了!”馬悍大笑著拉起離姬的玉臂,“來,我們與鮮卑人賭一賭,看誰的運氣好。”
山道上短暫而驚險地交手,鮮卑人也有看到,但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一切就結束了。
是的,一切都該結束了。
馬悍手持豹弓,離開山崖,緩步走向山頂。離姬斂袖低眉,在后亦步亦趨。
山頂綠蔭如蓋,雜草密布,疾風吹過,枝葉亂舞。
馬悍一直走到山崖邊,抬手示意離姬停在十步之外,然后慢慢抽出一支鐵箭。
鮮卑大軍,就在三百步外,而那白底金邊的角端獸旗,就在大軍中央,直線距離三百八十步至四百步之間,放到現在,就是一里左右的距離。大旗之下,可以看到幾個衣著華貴的人影,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但從他們騎馬的排列,以及掌旗手正常站位推算,隱隱可判斷出大旗下偏右的正是軻比能。
四百步,超過了豹弓的有效射程,但依然在最大射程之內。所謂有效射程,就是箭矢可破甲斃敵的距離;而最大射程,則是箭矢可以射多遠,也就是強弩之末的距離。
六石強弓,射四百步是沒問題的,當然必須是拋射,利用箭矢自重所產生的下墜勢能殺傷敵人。
所以馬悍登上山頂,使用鐵箭,利用高度與重力,使箭矢射得更遠、更具殺傷力。唯一令人擔心的是,之前豹弓弓臂被射了一箭,出現了一絲裂隙,還能否承受一次滿月遠狙?
還有就是瞄準的問題。四百步超遠程狙殺,沒有輔助瞄準,射殺某個固定目標,馬悍自問做不到。別說是他,就算整個三國最頂尖的名將射手大集合,也做不到,這已經超出了人力極限,所以鮮卑人才敢大模大樣觀戰。
馬悍張弓搭箭,弓弦漸張,箭指胡騎,明亮的眼睛瞇起,慢慢尋找著契機。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瞇縫的眼睛一下瞪大,滿是興奮之色。
令馬悍興奮不已的是一道橘紅色的反光!反光來某個鮮卑貴人頭頂的頭盔。
馬悍給豹弓配備的紅外線瞄準器,最大照射距離實際超過一千米,問題是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到那么遠,這也是為何明明擁有一把能射三百步遠的強弓,但馬悍卻常常要等到敵人接近百步之內方才出手的原因。
方才馬悍用弓箭掃瞄,尋找戰機時,無意中發現,遠方時不時有一閃一閃的紅色反光,訝異之下,略加思索,恍然大悟。他已然明白,這些奇怪的反光,是在烈日之下,紅外線照射到鐵質頭盔上所產生的炫光點。這些光點,可不像紅外線光點那樣微弱暗淡,而是強烈晃眼,就象遠處有人用鏡子反射陽光一樣,分外耀眼。別說是四百步外,只怕千米之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這可是后世野外求生時的一種遠距離求援方法。
當然,要產生這種強烈反光,還得滿足一定的條件:首先要有強光,也就是烈日當空;其次,日影照射的角度要合適,必須是迎面光,若是背面光,照在后腦勺也是沒用;最后,還得是正照在打磨光滑的金屬物品上,才有良好的反射效果——還有比鐵盔打磨得更光滑的鐵質物品么?
鮮卑人當然不會有什么制式裝備,鐵盔這種奢侈品就更少了——胡人寧愿用這些鐵來造更多的箭頭。但是鮮卑的貴人卻是例外,尤其在場的那幾位,是中部鮮卑的最高首領,幾乎每一個都戴著鐵頭盔。
今日烈日當空,時近申時(下午三至五點),日影西斜,由西南向東北望去,那一個個反光亮點,歷歷在目。而這些個反光亮點,為馬悍的遠狙,指明了清晰的方向。
當馬悍將紅外線瞄準器校對良久,終于看到軻比能的腦門亮起來時,欣喜得手都有些抖了。他趕緊深深吸一口氣,手臂穩定下來,象這樣遠距鎖定,哪怕手稍微一抖,都有可能丟失目標。因為他原本就看不見光源,全憑手感尋找,鎖定不易,只要有半點抖動,那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
鎖定反光點,計算距離與角度,幸好這是在高處,無須抬起太高的仰角,否則即便有反光輔助鎖定也會失去意義。
“軻比能,就讓這一箭,來為你我做個了斷吧!”
馬悍心頭默念,無視鮮卑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人叫馬嘶,準備殺向谷口。
繃!嗡——
咔嚓!豹弓在完成絕殺一擊后,終于以謝幕之姿態折斷了。
一箭橫空,挾風雷之音,從千百鮮卑人頭頂掠過,劃出一道帶著死亡氣息的黑色弧線。
不少鮮卑人有所察覺,紛紛抬頭,目光追隨著天空那道細細的黑影,驚訝地張大嘴巴。
當鐵箭下墜距地面不足尋丈時,大旗之下的鮮卑豪酋們才似有所覺,一齊抬頭。
就在此時,閻柔正好策馬近前,探頭想對軻比能說句什么。
鐵箭重重墜下。
鐵矢鋒銳,貼著閻柔面頰掠過,血光飛濺,閻柔慘叫一聲,鼻子削飛。箭勢未盡,狠狠穿透軻比能皮甲,扎入右胸。
軻比能悶哼落馬,鮮卑人大亂。斬首成功!
苴羅侯、扶羅韓、泄歸泥等酋帥嚇壞了——箭都射到這里來了!下一個是會是誰?
鮮卑之王落馬,其余諸酋帥紛紛后撤,誰也不敢再呆在原處。中軍一移,人馬大亂。鮮卑人本就已被殺得心驚膽戰,此刻更是被這神鬼莫測的一箭徹底打掉士氣,主帥被干倒而全軍不潰者,古來幾稀,更何況是這些臨時召集來的牧民戰士。結果退著退著,最后竟轟然而潰。
望著遼闊無邊的原野上,狼奔豕突的鮮卑人與烏丸人,馬悍揚起手里的斷弓怒吼:
“鮮卑奴!別以為這樣就算了!暗算、追殺、殺我護衛、毀我寶弓,我要你們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