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趙執事與虎爺不惑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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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馬悍與美人淺酌輕語之時,距他所在穹帳直線五里外,護烏丸校尉邢舉的穹帳內,正發生激烈爭吵。
此刻,邢舉正端坐上首,滿面怒容,瞪著帳下之人。而被這位掌控漠北諸胡的大漢校尉盯住的人,正是被馬悍認為知情識趣的家伙——閻柔。
此刻的閻大先生,臉上再沒有一貫的恭敬,面對盛怒的邢校尉,臉色平靜,語氣從容:“使君明鑒,柔向朝廷贈金鬻爵,實為大漢靖邊耳。這些時日以來,使君未曾看到么?柔與弟在諸胡中之人望,比諸使君,也不遑多讓。難道區區一個騎司馬都不配么?”
邢舉冷笑連聲:“閻若水,某知你早就想入校尉府,某也曾欲辟你入幕任從事,你卻嫌官小,張口就想吃個大的。哼,騎司馬之職,你這等人也配么?某辟你為從事,已經是看在你在胡奴中素有聲望之故了,若非如此,以你寒微之家,商賈之業,也配與某同席?”
閻柔原本還冷靜,但一說到這出身,頓時色變,拳頭慢慢攥緊,一臉激憤。說到出身,邢舉也不過是寒門之士、世家別支,放到中原,尤其是穎川、南陽、陳留這樣的世家云集之地,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在他這樣的寒微出身,又從事商賈之業的人面前,卻是足以昂起頭,用眼角看人了。
閻柔屢屢求辟而不能如愿,便走起曲線謀官之路。趁著董卓弄權,朝綱紊亂,他與其弟大批財物進獻上去,周轉數月,終于得到想要的結果,不日朝中便有敕令,辟其為護烏丸校尉府之騎司馬,其弟閻志為從事史。
閻氏兄弟這些舉動都是繞開了邢舉,結果邢舉剛剛得到消息,頓時勃然大怒,立即招來閻氏兄弟,怒斥其非。
閻柔長吸一口氣,淡淡道:“那馬驚龍,出身不明,只怕比柔還不如,使君卻極力招攬,不惜以假司馬之職誘之。嘿嘿,那馬驚龍倒也有幾分眼力,固辭不就,否則,不出一年半載,他手下數百精騎便改姓邢了…”
“放肆!竟敢用此等言語污蔑使君。”邢舉身后侍立的軍侯李固怒聲喝止,向邢舉躬身道,“請賜刀誅此狂悖之徒。”
邢舉怒極,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閻柔,也不理李固請纓,一字一句道:“今后你閻氏之市易憑籍,一概取消。”
閻柔盯住邢舉,同樣一字一句道:“我閻氏已經不需要了。”
邢舉瞇縫著眼,寒意磣人:“那好,且看你這騎司馬能當多久——趕出去!”
閻柔輕輕一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邢舉,搖搖頭:“柔能當多久的騎司馬不好說,但使君這個護烏丸校尉,柔卻知能當多久。”
這話夠狂悖,甚至可以說是誅心。邢舉原本要大發雷霆的,但在這一刻,他看到了閻柔的眼神——里面有一種令他心悸的東西。為何對方會有這樣的眼神?邢舉隱隱感覺出什么,突然抬手將身旁的三十煉鋼刀抓起,向李固扔去,斷喝道:“誅閻氏!”
“遵命!”李固接刀拔刀,猛然砍向——邢舉!
邢舉一直死盯住閻柔的眼睛,當對方的眼睛反射一道殺機凜冽的異常刀光時,陡然失驚,身軀本能避讓——啊!慘呼聲中,血光迸現,一條血淋淋的手臂飛起。
邢舉斷臂處血如泉涌,僅僅短短一瞬,那張紅潤方正的臉龐就慘白若紙,痛苦扭曲,須發俱張,怨毒地盯住背后黑手:“李、固!”
半身染血的李固面無表情,再次舉刀,閻柔卻出聲阻止:“等等。”然后側耳傾聽。
這時就聽得帳外一陣急促的腿步聲與呼喝聲:“使君…啊!”
金鐵交擊,利刃入肉,甚至可以聽到血液激噴灑落草地的沙沙聲,一具接一具身軀嘭嘭倒地。過得一會,帳外傳來閻志的聲音:“稟兄長,事已諧。”
閻柔滿意一笑,轉回頭對全身盡染的邢舉道:“看,柔所言之不虛吧,使君這個護烏丸校尉,當到頭了。”
邢舉將半身倚靠在短案上,怒視二人:“你們要造反!”
“不,不是造反,而是取而代之。”閻柔微笑道,“別忘了我可是朝廷經制的騎司馬,校尉殉職,司馬代之,慣例如此。”
邢舉冷笑:“你手弒上官,還想取而代之?”
閻柔一臉驚訝:“此話從何說起?柔何曾動了使君一根指頭?使君之歿,自是另有兇手。柔還要親手斬下兇手頭顱,為使君復仇哩!”
邢舉血手指向李固,張開染血的大嘴大笑,只可惜只能發出幾聲暗啞之音:“果然,走狗利用完,總是要烹的…”
“使君不要誤會,兇手另有其人。”閻柔笑容可掬,“李軍侯未能及時阻止刺客行兇,只是失職。柔就任護烏丸校尉之后,會將其降職,當然,過一段時日,自會官復原職,并加以擢升。”
“你要找替罪羊?莫非…是…”邢舉霍然而驚。
閻柔點頭肯定:“正如使君所想,就是他。”
“好狠毒,好手段。”邢舉倒抽一口冷氣,隨即冷笑,“只不過,那人可不是邢某,以其人之勇悍,你帶的這點人,只怕不夠看。”
閻柔坦然承認:“我帶的二百私兵的確不足以圍殺此人,但加上李軍侯三百騎如何?然后,再有烏丸能臣抵之百騎如何?再有軻比能、扶羅韓、苴羅侯聯合數千鮮卑精騎如何?”
邢舉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了。
閻柔輕嘆:“他之所以敢孤身赴險,是因為有我兄弟二人襄助,更有使君你的庇護。但如今他的庇護倒了,襄助轉為劫殺,鮮卑人與烏丸人就再無所顧忌了。我相信,胡人殺他之心,比我更甚十分。”
“你原本有一線生機的。”閻柔最后對邢舉如是說,“我就任騎司馬的消息,是我故意選擇這個時候放出來的。若使君能容得我兄弟側身立足,柔亦不會對使君無禮。只可惜,使君非要逼我…”
閻柔說罷,對李固做了一個下劈的手勢,轉身出帳。在他掀簾的一瞬,身后傳來一聲怨毒地怒吼:“閻柔!我在地府等著你…”聲音戛然而止。
走出帳外,閻柔長長吸了口氣,空氣中同樣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
少頃,一身甲胄的閻志與滿身是血、殺氣騰騰的李固率一群甲兵聚攏過來。
“兄長。”
“閻司馬,呃,閻使君。”
閻柔環顧左右,志得意滿,向西邊某個方向靜靜凝視,長長吐了口氣:“是時候拜會他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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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閻柔勾結鮮卑人及烏丸人,殺護烏丸校尉邢舉,并取而代之,大約就發生在此時。閻柔殺邢舉,孰是孰非,史料太少,無從知曉。但依照倒果為因的定律,其結果是胡人支持閻柔以暴力手段上位,那么,閻柔的屁股必定是坐在胡人一邊,代表胡人的利益,其人屬性,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