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劍臣與寧采臣醉臥在老槐樹下。
月夜無聲,唯有清風與蟲聲相伴,倒也灑脫愜意。
睡到中夜,突然有幾聲琴聲傳來,初時,杳不可聞。
漸漸地,琴聲由遠而近,逐漸清晰起來,那琴聲撥弄隨性,卻悠然雅意,如天外玄音。
躺在懶床上的柳劍臣,翻了一下身,又準備睡去。
卻瞥見趴在桌子上的寧采臣,站起身來,尋著琴聲走去。
“這個書呆子!”
柳劍臣爬起來,走上前去拉住了寧采臣。
恍然清醒的寧采臣,看到柳劍臣站在身邊,忙問怎么了。
柳劍臣瞪著一雙精光奕奕的眼睛,往四周查看,嘴上說道:“沒事,一個小妖而已。”
“師父,你確定是小妖嗎?”寧采臣一副懷疑害怕的樣子。
柳劍臣轉頭瞪了寧采臣一眼,說道:“放心吧,我這聊齋書屋的四周,可是布下了神鬼八陣圖的,一般鬼怪都不敢靠近。”
柳劍臣的話剛落音,只見一個青衣女子從天而降,落在聊齋書屋的屋頂,她手里抱著一把古琴,月光微弱,看不清她的容貌。
“師父,她怎么會…”
柳劍臣老臉一紅,剛吹出的牛皮就給破了。
他右手朝屋里一招,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劍吟響起,一束青光激射而出,在柳劍臣頭頂盤旋著。
屋頂的青衣女子看到那束青光,似乎有一些害怕,后退了幾步。
“姑娘,如此良宵,站在屋頂干什么,不如下來聊聊,如何?”柳劍臣雙手叉腰嬉笑道。
屋頂的青衣女子眉頭皺了皺,嗔道:“聞名遐邇的柳先生,原來只是個下流之徒。”
當著徒弟被女人罵,柳劍臣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他收起嬉笑的表情,嚴肅地說道:“小狐妖,我那是跟你客氣,你別不識好歹。”
“師父,你怎么知道她是狐妖?”寧采臣小聲問道。
柳劍臣得意地說道:“你師父我這點眼力道行還是有的。”
“呸!又在忽悠人。”屋頂上的青衣女子說道。
柳劍臣見青衣女子老跟自己作對,只見他右手一指,頭頂盤旋的青光,立刻朝青衣女子激射而去。
青衣女子臉色一變,舉起手中的古琴,奮力一擋,那束短劍化作的青光圍著她急速轉起來,只聽見鏘然有聲,琴弦紛紛崩斷。
那青衣女子嘴里噴出一口鮮血,從屋頂上跌落下來,摔在屋前的空地上。
寧采臣就著月光,睜大眼睛看著地上的女子,只見她弱態生嬌,秋波流慧,容貌比之前的女鬼小倩更要增添幾分。
那女子嘴角流血,一雙眼睛里,又是憤怒,又是懼怕,又是絕望。
“柳小子,你要殺就殺,反正我們一家都活不了了,留我一個在世上受罪,還不如隨家人一起去了。”
青衣女子說著便伏在地上低聲哭泣。
“唉!怕了你了,不過我看你之前就已經受傷不輕,還這么拼命,何必呢?”柳劍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寧采臣伸過來腦袋,輕聲問道:“師父,你認識她?”
柳劍臣瞪了他一眼,寧采臣忙眼觀鼻,鼻觀心,老實地站在一邊。
“小狐妖,我這里真的沒有你要的東西,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青衣女子抬著頭,露出一雙哀憐的淚眼,看得柳劍臣頓時心軟起來。
狐妖善于魅惑人,還真沒說錯,柳劍臣撇過頭來,不去看地上的青衣女子。
他右手一招,空中盤旋的短劍回到他手上。
“采臣,你去扶她起來吧。”
寧采臣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伸手去扶地上的青衣女子。
“跟我進屋來。”
柳劍臣背著手走進屋去,寧采臣扶著青衣女子也慢慢地朝屋里走去。
到了門口,青衣女子抬頭看一眼聊齋書屋的牌匾,眼里有些畏懼。
“放心,進來吧,又不是沒進來過。”
屋里傳來柳劍臣的聲音。
青衣女子臉上一紅,低著頭走進屋里。
屋里的空間很寬敞,但是陳設簡單,四周墻壁豎立著竹子做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冊和手稿,還有很多書稿都堆放在地上。
窗戶邊放著一張梨木書桌,桌上放著筆墨硯臺,桌子邊上放著一盞油燈,桌前是一張四腳木凳。
中間的地上,有一個小火坑,支架上吊著一把漆黑的鐵水壺,這會兒還燒著水,幾個木墩圍在旁邊,是給人坐的。
柳劍臣坐在木墩上,在弄火燒水。
寧采臣扶著青衣女子坐在木墩上。
青衣女子看著柳劍臣,眼里有些畏懼。
“你要的神鬼妖魔錄,都在這兒,我還沒寫完呢。”柳劍臣指了指書架上以及地上的書稿。
這些書稿,青衣女子暗中不知翻了多少遍,都是一些平常的記錄,沒有什么特別的,她之前以為做得隱秘,沒想到柳劍臣都知道。
“對不起,請仙長原諒,妾身也是沒有辦法,妾身的一家性命都操在他人手中,實在是逼不得已。”
青衣女子低著頭說道。
柳劍臣心里一動,問道:“你可知道姥姥?”
青衣女子聽到“姥姥”之名,頓時臉色大變,眼里充滿了恐怖之色。
“妾身的一家性命,便是被姥姥控制著。”
寧采臣因為女鬼小倩的原因,在心里,對眼前的狐妖女子也不甚害怕,反倒心生憐憫,覺得這些化作美麗女子的鬼怪,不但沒有害人之心,反倒身世都很可憐。
柳劍臣又想起了當日在蘭若寺里,聽到姥姥所說的話,妖族要掙脫命運的束縛,就要毀掉命運之輪,可跟他現在整理的神鬼妖魔錄有什么關系呢?
還有,蒲老頭要他收集世間志怪趣聞軼事,整理成神鬼妖魔錄,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起先,柳劍臣也沒有多想,只覺著這事好玩有趣,后來這狐妖三番五次地來找自己,又偷偷翻閱自己整理的書稿,以為她在找什么寶貝,現在看來不是了,這些妖怪怕是想從自己這里找線索吧!
他突然有種被人“念秧”的感覺。
“小狐妖,你可知道姥姥是什么根底?”
青衣女子猶豫了一下,低下頭去沒有作聲。
“你不說,我如何幫你啊!”柳劍臣無奈地看著她。
青衣女子聞言,猛地抬頭,臉上露出驚喜,脫口道:“你要幫我?”
“咱們先說好,我答應管你的事,那是看著我徒弟的面子,可不是我垂涎你的美色。”柳劍臣說道。
一旁的寧采臣咳嗽了一聲,頓時一臉尷尬,這便宜師父最喜歡坑人。
柳劍臣瞪了他一眼。
青衣女子也破涕而笑,一時梨花帶雨,嬌艷無比。
“多謝仙長愿意施以援手,可是…”青衣女子面有難色地說道。
柳劍臣瞪眼看著青衣女子,說道:“怎么,你是怕我斗不過那老妖怪?”
青衣女子沒有作聲,但看表情就是那意思。
柳劍臣見狀,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來,說道:“那行,那你走吧,我也省事,落得清靜。”
青衣女子頓時慌亂無措,情急之中轉頭看著寧采臣,露出哀求的表情。
寧采臣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走到柳劍臣的跟前,施了一禮,說道:“師父,這位…她身世挺可憐的,你就幫幫她吧!”
柳劍臣白了他一眼,說道:“你看是她挺美麗的吧,看見漂亮姑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寧采臣鬧了個大紅臉,尷尬地站在原地,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青衣女子,只見她低著頭,耳脖子泛起一陣紅暈。
柳劍臣轉身又坐了回去,沒好氣地說道:“小狐妖,你先給我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青衣女子抬起頭,感激地看了一眼寧采臣,然后對柳劍臣細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