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宮。
楊仙的住處,外看古典、開朗兩相宜,尖塔形斜頂,抹灰木架與柱式裝飾,自然建筑材料與攀附其上的藤蔓相映成趣。
房間內更是好看,珠簾繡幕,白芷玉衡裝飾四周灰白色的墻壁,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水光瀲滟,瓊窗玉宮,滿房更見仙花馥郁,異草芬芳。
飛堯退下之后,楊仙渾身的防備頓時松懈了起來,就像泄了氣的氣球,身子一軟,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楊仙眼一花,差點摔下。
一道強勁有力的臂膀摟過其腰肢,隨后楊仙就倒入了他懷里。
"你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看著今日有些急躁的金烏,楊仙自知動手的話未必是他的對手,就算是平日里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索性就不掙扎了,只是語氣里難免多些無奈。
金烏見她臉色蒼白,打從心里也于心不忍,只能把她抱到杜衡環抱的床上去,墊上一個軟枕頭,自己趴在床邊,握住楊仙冰涼的手,目光灼灼,十分殷切期盼地看著她。
"跟我離開。"
楊仙轉頭看向床內側,眼前所見,被圈起來的小彩鯪,在那方寸之地游動,杜衡的芳香傳入口鼻,楊仙內心泛起的波瀾一點點平靜下來。
"金烏,不可能了。"
她不愿意面對他的目光,也不愿意答應離開滄海,話一說出口,明顯感覺到金烏握著她的手幾道都重了一些,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問了出來。
"你總是不愿意離開滄海,我一直不明白是為了什么。"
楊仙掙脫開他的禁錮,語氣冷淡地反問:"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她的輕描淡寫更是引起了金烏的不悅,只聽他怒吼道:"你為他做的還不夠嗎?報恩?你這是助紂為虐。"
楊仙聞言眉頭一皺,原本沉靜下來的心,此刻又強烈地起伏不定,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帶著微弱的哭腔,"我本來就是妖怪,即便是修煉成了人形,也無法改變,跟著滄王也沒有什么不好。"
知道自己又觸及了她的脆弱之處,金烏愧疚地低下頭,再次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對不起,仙兒,我不該令你想起這些難過的事。"
楊仙看了他一眼,隱隱覺得心在疼,愛過就是愛過,即便現在這樣子,時常看著對方也會覺得疼。
"但是仙兒,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妖怪。"這一句話藏在心里很久,在她受傷的時候說出來,金烏心里也怕,怕她會認為這不過是安慰她的虛偽的謊言。
楊仙聞言不置可否地流露一個笑容,"罷了,我不想提那些事,我該走了。"
她還沒站起來,金烏急切道:"等一下。"
說著雙手按住她肩膀,讓她繼續躺著,楊仙雙眼困惑地看著他,察覺金烏的眼中掠過一絲猶豫,她卻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金烏的臉突然湊近,楊仙驚道:"你怎么了?"
一絲氣還在喉里沒有說盡,雙唇就這么被金烏給堵住了,這是他第一次這么大膽地對她不敬,她想推開卻發現雙手又被禁錮了,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
"金烏…你…"
好不容易得到喘口氣的機會,楊仙剛想說話,發現冰冰涼涼的東西進入嘴里,他的內丹?
不行,不能接受!
楊仙眼一閉,剛要給他吹回去,嘴里濕潤的氣息撲來,內丹進入了她的身體里,明明是她的城池,就這樣被他給侵略了,羞憤的情緒涌上心頭,手臂好像也多了一些力量。
金烏松開了握著她的手,被釋放的楊仙當即雙手一推,把人推遠了,被他侵略,她生氣,可是一看到金烏那關切的目光,指責的話她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楊仙生了悶氣,就連呼吸都不平穩了起來,金烏關心問:"有沒有感覺好點?"
一提到她就生氣,"金烏,你這又是何苦?我不需要你這樣對我好。"
金烏難得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撫著她清瘦的臉龐,道:"那仙兒是想把它還給我?"
怎么還?又親?
楊仙猛地搖了搖頭,自覺地轉向別處,他就知道這樣子的方式,她才會接納下這顆內丹。
玩笑的時間一過,金烏握住楊仙的手,情真意切道:"仙兒,我在這等你回來。"
楊仙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再看看四周,這兒分明是她的房間,他一個人待在這里等她回來?"這里不是你的…"
"你介意?"金烏目光略微受傷,楊仙撇了撇嘴,堅定道:"介意。"
"那我在水宮外面等你。"
"…"楊仙只想說他一句冥頑不靈,轉口就道:"那你自便吧。"
說罷自己起身去梳洗,整理了一下儀容,又去拿了一件衣裳,這才突然發現金烏的目光似乎就沒有離開過她。
"你還打算待在這里?"
金烏無辜地看著她的目光,她好像沒有那么的生氣,這幾日的死纏爛打還算有些管用,那不防臉皮再厚一點。
"嗯。"
"你…"
金烏真點頭了,楊仙皺了皺眉頭,手里抱著自己的衣物,一時真不知怎么把他趕出去,金烏微微一笑,輕輕闔上雙眼,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這樣行嗎?"
他有些空靈的聲音傳來,楊仙認真的看著他的臉龐,那雙老老實實合上的眼睛,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只那么一眼,看得人有些恍惚。
"可以了。"
楊仙微弱的聲音傳來,金烏開心地揚起了嘴角。
水宮。
此時的滄海水底清澈,風平浪靜,水宮外,大老遠就可看到礁石在閃閃發亮,晶瑩斑斕,還有各式各樣的珊瑚,琳瑯滿目。
進入水宮,只見萬蒼已經是精神抖擻,正在和一個龜將軍對弈,楊仙走近,不急去打擾他們,萬蒼眼角瞥見楊仙,先開口道:"來了呀!"
楊仙微微頷首,揖身道:"見過滄王。"
萬蒼看了一眼,"你的傷怎么不見好轉,反而加重了?"
楊仙心里暗暗驚嘆果然逃不過他的眼睛,那他也應該知道她并沒有在休息,"這些日子沒有怎么調息。"
萬蒼對于這個回應,并不懷疑,轉而問道:"需不需要本座幫你?"
楊仙詫異地看向萬蒼,他也正看著她,目光里流露的關心不像是虛偽的,楊仙受寵若驚地低下眼眸,"多謝滄王厚愛,只不過區區小傷,就不勞煩您了。"
萬蒼想著也是,這些年她的傷,很多時候都不是他在治療,也就習慣了她的"不需要"。
"罷了罷了,你多休息,本座這次叫你來,是為了別的事情。"
楊仙半猜半肯定:"因為九嶷?"
"你知道?"
"方才來的路上聽得一些小兵在議論。"其實不是小兵議論,是金烏與她說了,至于金烏為何會知道這件事情,估計也就是昨日出滄海的時候得到了消息。
可是金烏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萬蒼,而是在這個時候說了出來,也只能更加肯定他下決心離開滄海了。
"你怎么看?"萬蒼提問。
楊仙謙卑道:"滄王,屬下認為不該派飛堯去九嶷。"
"你的意思是月喉還會再殺人滅口?"萬蒼頓了頓,停下棋局,有些惱怒,不是因為楊仙的大膽猜測,而是他也覺得事實便是如此。
楊仙冷靜道:"此事不論是不是月喉做的,飛堯這個時候到九嶷都兇多吉少,何況我們并不能肯定就是月喉有心背叛滄海與月喉的聯盟。"
"那你的意思是?"
"滄王,您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是月喉所做,飛堯真發現了什么,就一定會被滅口,如果不是月喉,那便是第三方勢力,或許月喉那邊也有同樣的損失。"
萬蒼瞥了一眼龜將軍,那將軍搖了搖頭,道:"使者,我們不能拖,落得事事都沒有主動權。"
萬蒼也點頭附和:"對,此事已經不能從長計議了,本座不想等了,不管是誰,本座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楊仙還是堅定自己的想法,堅決道:"滄王,把飛堯傳喚回來吧。"
萬蒼搖了搖頭,"不了,這件事情你先不管了,好好療傷,我看你這傷似乎沒怎么好轉,最近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被他轉走了話題,楊仙也立即關注后面一句,萬蒼不可能看得出來金烏的心思,現在她也要不露馬腳才行。
"屬下…屬下并沒有煩心事。"
"你一說謊就是言辭閃爍。"萬蒼一副看穿了事實的樣子,"罷了,你不想說八成就是私事,既然如此,本座就不過多干涉,你自己處理好就行,必要時候,本座也可以幫你處理一下。"
萬蒼說罷給她投來一個目光,前一刻還是慈祥的目光,后一刻竟變得有些陰狠。
"多謝滄王,那屬下就先告退了。"楊仙已經想逃離這個地方,萬蒼左顧右盼,沒見到金烏,又問:"金烏呢?怎么沒陪你過來?"
楊仙應聲:"他在外面侯著。"
萬蒼這才放心地點頭,"退下吧。"
入夜。
今晚的夜空沒有繁星,只有幾顆孤單的星星,努力地在發光,零星地分布著,像是被人丟棄的玻璃彈珠,顯得有些孤獨,整個夜空如一墨盤,空中有一層淡淡的云,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蒙。
五嶷。
暗沉的夜空,兩道人影綽約,正在從青云梯往羽花臺那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