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們都已經各自回房,葉濤瞧了一眼外面的面色,已經是夜深人靜,把房門一關,便走到榻上去休息,打坐著還沒入定,窗子卻被風吹開一道縫隙。
陰風一下子從縫隙吹進了屋子里,有些刺骨的涼意,倒不像是正常的夜風,葉濤睜開眼,窗外似乎有人在等著他呢!
葉濤起身走到窗邊,索性就把窗子大敞,窗外忽然就躥出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明眸善睞笑臉妍妍看著他。
葉濤心頭一喜,"依依!"
"青兒回來說你們出發了,怎么這么匆忙?"
外頭還有些風,何況此處和婆羅界甚近,夜晚冥氣更是十分的重,葉濤內心一蹙,騰出位置來,"依依,先進來吧!"
趙依看著高至其小腹的窗欞,還有葉濤讓出的位置,她是可以略施法術,要么化影進去,要不穿墻也行,然而這些她都不想,眨巴著眼睛可憐道:"進不去呢…"
"噗嗤!"
"好,來,手給我。"
笑罷,葉濤張開懷抱來,趙依微微一愣,自己也就是打趣打趣他罷了,葉濤不會真的這么寵著她的,她鬧騰著他也依呀?
"嗯!"
心頭懷疑著,手卻很誠實的直接交過去給了他,被牽住的一瞬間,趙依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屋里了。
葉濤回頭去關窗子,趙依心里空落落的,她剛才是想著什么來著,她以為是抱她進來,原來不是的呀,困惑加失落。
忽然身體懸空了起來,她下意識就去抓著轉發的肩膀,就被橫抱著放到了軟榻上,葉濤放了手她不放,他就笑笑,道:"依依先坐著,我去給你拿點熱茶暖暖身子。"
"我不冷,你給我暖暖手好了。"
這么坦率的吐露心聲,向來只有依依會這樣了,葉濤只好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趙依放下抱著葉濤肩膀的手,這會真給葉濤幫她捂手了,這兒夜間的冥氣的確是十分的重,見她也覺得瘆的慌。
"依依怎么過來了?你師尊知道嗎?"
趙依歡樂道:"師尊她知道的,這次出來,我可是經得師尊的同意了。"
葉濤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是落下去了,這要是每次都是趙依偷偷溜出來,他的罪過就大了,"那就好。"
"你還沒說你們怎么那么快就出發了?"
趙依雙眸似水一般的,靈氣十足,葉濤竟然也沒猶豫一下就說了出來,"依依,婆羅界靈徒向來不在儋州出沒,五嶷對靈冢也沒怎么了解,這次這些靈徒突然出現,還抓走了錦華和胡蝶,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我們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救出師妹和胡蝶。"
趙依點了點頭,"也是,這幫靈徒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突然就想入侵儋州了,那你們都安排好了?"
"都已經安排好了,也多虧了你送來了靈冢的結構圖,還沒感謝依依呢!"
看葉濤真誠的目光,肯定不是假意道謝,趙依雙眸一轉,饒有趣味地笑問:"你打算怎么謝謝我呀?"
趙依忽然這么一笑,似乎不是好事,葉濤笑容頓時凝固了,可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假意道謝,聽聞她真要他道謝便冷臉,這不就是虛假?
可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依依有什么需要效勞的嗎?"
趙依抽出手來,一臉神秘:"效勞就不需要了,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
"嗯,依依你問。"
葉濤誠摯地聆聽著,趙依猶豫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濤,你有想過我們要白頭偕老嗎?"
葉濤顯然是沒有想到問的會是這么一個問題,腦海里的第一個感覺便是她出了什么事情。
"依依,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她依舊是笑容可掬,"沒有啊,你就回答我就好了。"
白頭偕老,聽起來似乎很容易,但對于他們來說想要做到并不是那么容易,葉濤思量片刻,搖頭:"沒有。"
"為什么?"
他坦誠道來:"白首之約的盟誓,在這混沌天下實在太遙遠,我只在乎現在,只要有依依在我身邊,就夠了。"
"我會一直在的。"
忽然間又是淚眼朦朧,原來他從來不奢望這些,也好,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一夜好眠,醒來之時,只見著窗外已經是大亮,榻上打坐的那個人也不見了。
趙依起身出門去,卻連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看到,看來,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昨晚她在這里。
師尊讓她來靈冢打探虛實,看看靈徒到底是想真有心與宛殺結盟,還是想利用宛殺步步為營,達到侵吞儋州的目的,現在也只有去一趟靈冢。
聽聞冰獄魔皇是派了趙依和拜姝兩位徒兒回訪,靈主吩咐了門下靈徒好生招待,便在赤虎堂招待了兩位貴客。
和拜姝來到赤虎堂,迎接她們的正是攸寧,那個一見到人就笑得十分燦爛的靈徒,這會也是一臉的春光燦爛,"趙護司,有失遠迎,還請海涵。"
拜姝眼一橫,陰陽怪氣問:"攸寧什么時候對我姐姐這么客氣了?"
攸寧不惱,不緊不慢笑道:"拜姝姑娘說笑了,我可是對宛殺的趙護司以及諸位護法都很客氣的,靈冢對宛殺向來也是抱著友好相處的態度。"
拜姝心里一驚,他是在數落她嗎?還沒等到拜姝發怒,趙依已經回應:"靈主的好意,宛殺心領了,靈冢坦誠相待,宛殺又怎么會將好友拒之門外?"
攸寧眼眸一轉,流露出了一個精明的人該有的精光,"靈冢的心意決定真誠,趙護司,拜護法,請!"
落座之后,一眾女靈徒來獻茶,只見是清一色的粉色衣袍,面帶一層薄紗,在她們二人桌上各自放下了一杯墨玉符紋的茶杯。
退出去了之后,攸寧和顏悅色道:"請二位稍等片刻,飲杯茶水,我們靈主片刻后就到。"
趙依看著那一杯茶,喝還是不喝,當真是難以抉擇,暫且不知靈冢安的什么心,若是喝了,未必可以安全離開,可若是不喝,不就此地無銀三百兩?
拜姝似乎也很為難地看了趙依一眼,卻見趙依悠悠地抿了一口。
"靈主,不好了,聚靈堂出事了!"
"發生了什么?"
"弟兄們都在好好的修煉,突然來了一伙人,有兩個闖進了葬靈堂。"
"都是些什么人?"
"屬下不知,就是"
"簡直是混賬,傳本座命令,啟動控靈堂的機關,本座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是!"
"怎么就有人攻進來了呢?"
"幽異靈主,你這里莫非有什么東西是他們想要的?或者有什么人?"
她的手漸漸冰涼入骨,貼著他臉的手已經無力地下滑,吳末緊緊抓著她的手,淚眼婆娑,口中喃喃道:"靈兒別走,別離開我。"
可月靈已經靜靜合上眼睛,帳外四位弟子聽到吳末絕望的呼喊,只有在帳外空悲切,月靈正在化靈,身子變得透明,元神一點一點消散。
寧薈用自己的輕紗將啼哭得厲害的孩子包裹著,抱在懷里,又憐憫孩子,也泣不成聲,吳末癲狂地趴著空蕩蕩的冰床,殿內一陣哀痛。
五玄弟子嘴角血跡未干,誰也說不出話來,唯一有聲響的只有吳末父子而已,一個瘋狂,一個哇哇大哭,好像已經知道自己永遠失去娘親了,這個春光明媚的午后,五嶷被悲痛淹沒。
半個時辰后,寧薈給嬰兒清洗了身子,裹著溫暖的小棉襖,從畫屏后出來,就一直樂呵呵地逗弄懷里小孩子,這孩子剛才還在凄慘地哇哇大哭,這會寧薈才抱起一會,就收住了哭聲,澄澈明亮的烏黑大眼睛撲閃撲扇地看著寧薈,完全一副新奇的模樣。
房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楊寒清洗了血痕,但被傷了內腑,臉色尤為煞白,"薈兒,孩子怎么樣了?"
"這孩子不哭了,看他這大眼睛小嘴巴的可愛模樣,多像他爹娘啊!"
寧薈把孩子的面容向著楊寒,楊寒嘴角浮現欣慰的笑容,"是啊,很像師兄和月靈嫂子。"
"吳師兄,他怎么樣了?"
楊寒低頭不說話,寧薈也明白了,只管和孩子逗趣,片刻后楊寒道:"師兄走不出這陰影,薈兒,你把孩子帶去他身邊吧!"
寧薈點了點頭,再看看孩子,這樣可愛的小生命,他還不會說話,還不會走哭,還不知爹娘是誰,就已經失去了娘親了,殘忍的現實。
再回到…殿,空蕩蕩的大殿,冰床的簾帳被微風拂起,五玄弟子其中三個各自靠在一個地方,神色哀傷,臉色慘白。
寧薈抱著孩子,看向了坐在木榻上的季夕,季夕輕輕地搖了搖頭,寧薈才在大殿上搜尋吳末的身影,見大師兄葉濤靜靜靠著窗欞,望向窗外,一言不發。
二師兄祭先身子靠著柱子盤踞坐下,眼睛看向地面發呆,江期靠在墻上,雙手環臂,仰頭望著天花板,可就是不見吳末,三位長老也不知去處。
寧薈眼睛望向角落了尋找,楊寒指著飄揚的紗簾,有氣無力道:"師兄在里面。"
楊寒說著,引她走過去,越是靠近,越是覺得籠罩在一層令人窒息的陰郁里,懷中的孩子也蠕動了起來,寧薈心里惴惴不安。
掀開簾子,恍惚時光過去了十幾年,吳末癱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冒冷氣的冰床,一下子憔悴蒼老了許多,頭發凌亂也全然不知。
寧薈看著鼻子一酸,心里一陣一陣疼,楊寒沉聲喚道:"師兄。"
吳末神情木然地抬頭,寧薈蹲下身子,把孩子遞過去,道:"師兄,抱抱這孩子吧,你還沒好好看過他呢。"
吳末眨了眨眼睛,接過孩子后,又哭又笑,不成樣子,"孩子,對不起,是爹沒用,保護不好你娘親,苦了你了!"
吳末嗚嗚地哭著,這孩子又好像感受到了恐懼,也跟著哭了起來,一時間又是哀嚎一片,寧薈剛想說什么,楊寒輕輕拉住她衣袖,寧薈也不問,擔憂地望了吳末一眼,站起身待在楊寒身邊。
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身暴怒的響聲,楊寒與寧薈一驚,連忙掀開簾子快步出來,卻見江期手握成拳,此刻拳頭還在淌血,再看墻面,深陷的朱漆木樁。
季夕也是被嚇著了,連忙過去給江期包扎傷口,江期大罵道:"真是沒用,五個人都保護不好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怎么這么窩囊!"
季夕滿眼的心疼,卻不敢多說,葉濤和祭先初時也是一驚,都望向了他,可聽他這么一說,又好像受了沉重的打擊,別過頭去了。
堅持了八個月,最后還是失敗,這不只是打擊,還有失去朋友的深深痛楚,還有對吳末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