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這個時代,錢淵有著相當大的心理優勢,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土包子…你們見過汽車飛機嗎?玩過手機唱過卡拉OK嗎?
但今天,錢淵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前世也曾逛過拙政園、留園,但還是個土包子。
更要命的是,這座園林的主人居然是個武夫!
錢淵在心里嘆了口氣,真是德不配位啊,鬼知道張四維是從誰那兒弄到手的。
張四維是浙人中少有的高個子,身材魁梧,一臉絡腮胡子,看似粗豪,一路走來豪爽笑聲絡繹不絕。
一行人順著彎彎繞繞的走廊慢慢踱步,錢淵的視線落在身旁窗戶上,只見這縷空的木窗上刻著各式圖案,有童子煮茶,有仙鶴展翅,木窗下端有瑞云相托,一副仙家氣象。
嘖嘖,恐怕還真是張四維巧取豪奪來的呢,錢淵瞇著眼透過縷空木窗看去,不由精神一振,疾走幾步穿過圓形拱門。
“真是好景相!”錢淵笑著豎起大拇指。
“哈哈,承蒙松江案首金口一贊,真是蓬蓽生輝!”張四維大笑伸手,“請,請請!”
錢淵放慢腳步慢慢踱去,只見園林內怪石林立、池塘小橋、亭臺樓閣、古色古香,中央又鑿池堆山、栽花種樹,以長廊、流水將全園景色連貫起來,步移景異,變化無窮。
在園林里逛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一行人才回到正廳,錢淵暗暗估算,在杭州內城有一座完全不遜色蘇州拙政園的園林,看來張四維這些年還真摟了不少錢。
想到這,錢淵看向略有得意之色的張四維,這可真是塊肥肉啊!
“來來來,今天這素齋可是昨晚就開始準備的。”一直跟在張四維和錢淵身后的金宏笑著說:“剛剛送到,咱么這就入席吧。”
眾人凈手后分主客坐下,錢淵瞄了眼身旁的俏婢,如雪般的小臂,尖尖的下巴,嘴角有兩個小小笑渦。
“錢公子這是…”張四維大笑道:“小蕊回頭收拾收拾,就跟著錢公子一起回去吧。”
“不不不…”錢淵手忙腳亂的推辭,“出門前家母曾有訓誡,而且現在還要守孝呢。”
“哎,只是伺候端茶倒水嘛。”金宏在邊上湊趣,“難不成賢侄還有其他心思?”
張四維和金宏看著臉紅的錢淵笑的前仰后合,一旁的幾個俏婢也忍不住掩嘴。
“好了,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張四維看錢淵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也是,雖然是松江錢氏,但錢氏族人多啊,別說如錢淵父兄這種經商的,就是賣苦力的都有呢。
“來來,嘗嘗這道素雞。”金宏笑著介紹道:“看能不能吃出陳年火腿味,要是沒有,明兒我就砸了那家店!”
“呃…嗯?”那塊素雞一入口,錢淵就睜大眼睛,“這真是素雞?是不是用火腿煨出來的?”
“絕不是。”張四維揮揮手,“都是用山珍熬制出來的高湯,一滴葷油都沒有,放心。”
因為錢淵守孝不能飲酒,只能拿著筷子一個勁的夾,吃的不亦樂乎,前世他是個無肉不歡的主,素齋還真沒吃過。
張四維喝了幾杯酒,才慢慢說起正事,“錢公子,據說你想把秘方賣給金老板?”
“恩,恩?”錢淵一仰頭,“張把總怎么知道…”
看錢淵轉頭看來,金宏笑著說:“張大人在寧波、杭州數十年,海貿生意最是精通,要不是托庇張大人,金家現在恐怕還在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呢。”
錢淵愣了下,“噢噢噢…這么說來,昨天五五分成還真是占了便宜。”
金宏和張四維笑了笑沒說話,東南沿海一帶有幾個人和海貿沒關系,強拉關系的話,就算是田里種棉花的農夫,家里養蠶的婦人都能扯上關系。
“要不…我這秘方就賣給張把總如何?”錢淵試探問:“價格好商量…”
“還真不行。”張四維搖搖頭冷哼一聲,眼角余光瞥了眼坐在下首的金宏,“金家和錢家來往這么多年,他如果真干出這種事…”
金宏做委屈狀,苦笑著向錢淵拱拱手。
都是演員啊,錢淵心里嘆息,“那昨天商量的…要不契約改改,三七分成怎么樣?”
“這個嘛…”張四維作勢沉思,片刻后瞇著眼問:“說起來,幾百斤洋糖運往舟山,錢公子不怕倭寇劫掠嗎?”
“中丞大人到任后,倭寇已經老實不少了。”錢淵奇怪的瞥了眼過去,“再說了,今兒一早我讓人去巡撫衙門報信,幸師爺說了,會調撥兩艘官船,而且還調了兵丁護送。”
“據說錢公子是陪同二公子前往余姚代中丞大人拜祭?”張四維立即追問道:“不知道是拜祭哪位大人?”
昨晚已經收到消息的錢淵苦笑一聲,“是余姚孫家。”
“是前吏部右侍郎季泉公?”張四維點點頭,“據說這次是其兄長志健公過世。”
錢淵點點頭,“季泉公當年孝子之名天下皆聞,嘉靖十四年榜眼,和我叔父是同年,所以…”
“恐怕不僅如此吧。”張四維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哎,張把總是地頭蛇,果然瞞不過你。”錢淵苦笑道:“不過這也未必是壞事,有的關系總是要走動的嘛。”
張四維可不比金宏,這是條地地道道的地頭蛇,很快就打聽出錢淵和孫家的淵源。
“的確如此。”張四維也苦笑道:“這次中丞大人也是無辜被牽連,據說余姚知縣都把狀告到南京去了。”
“呃,無辜躺著中箭啊!”
“哈哈哈,錢公子好風趣。”張四維大笑,“既然有官場兵丁護送,想必一路無礙,以后洋糖銷售就照此慣例好了。”
“三七…”
“不,還是五五分成。”張四維斬釘截鐵,“以后錢財諸事都不勞錢公子費心,每月都會有人將分紅送來,算算還有兩年,還祝錢公子兩年后鄉試中第,一路青云。”
錢淵正色起身行禮,“金叔,張大人,自父兄過世,家里無依,叔父在外出仕無力照看,要不是兩位,錢家這次實在是…”
“其他的不提,如若錢某人有一日…必有回報!”
張四維和金宏都起身避開不敢受禮,對方雖然弱小但卻是有功名在身的。
但看看對面的錢淵眼神真摯,神情堅定,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茫然…我們是不是做得太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