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堂里,女校學生的座位上空無一人,灰色墻壁上的尖券壁龕里雕刻著霧靈的畫像,花窗的斑斕色彩投射到禱告臺上,薩利斯特的背影正對著門口,當她轉過身時,便露出禱告臺上靜靜燃燒的蠟燭。
“雷?真沒想到你今天會來。”這位女教士用在衣襟上拍去手上的些許灰塵,“南希,塞西莉亞正在等你呢,她現在可是除你之外誰的話都不聽。”
“我先失陪了,雷。”南希顯然對塞西莉亞十分關心,或者說她對身邊需要幫助的人都是如此,跟雷打了招呼后,就匆匆去了教堂后方的休息室。
“日安,薩利斯特教嬤嬤。”雷走近祈禱臺,“感謝您對南希的照顧。”
“我對她并沒有特殊對待,要說照顧,她對需要幫助的人付出得更多呢。”薩利斯特微笑道,“而且她可是我的教子,‘把蜜和膏留給下一代人,作為生命的延續’,呵呵,我剛好讀到這里。”她說著合上禱告臺上的《死海書》。
雖然名義上是霧教教徒,雷卻對經文不怎么熟悉,他看著禱告臺上經書的封面,一時想不到另一句經文來接續話題。薩利斯特看了雷一眼,敏銳洞察到了這個年輕人的尷尬,笑道:“一般只有我們這些經常和普通人接觸的傳教士才有必要熟讀經文,“你是專注于神秘側的教士,只需要鉆研密儀,追求靈魂升華就行了,這些經書不看也罷。”
“我有一個問題,薩利斯特嬤嬤。”雷坐到禱告臺下的長椅上,把胳膊放上桌面,雙手交叉,花窗的光影投射在臂彎間的棕色漆面上,讓他聯想到永續之境外色彩斑斕的時間之河,薩利斯特回頭看過來,沉靜的面容背對著光影,過了一會兒,雷抬頭問道:“您為什么把那塊紋章交給我?”
直接而冒險的試探,卻很適合現在的場合。在薩利斯特面前,雷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后輩,他確定薩利斯特托南希送來那塊紋章,并非如她所說的那樣是為了轉交給煉金協會,而是另有深意,既然薩利斯特知道一些關于赫本的秘密,那雷在她面前也不必過于遮遮掩掩了。
“哦,你說塞西莉亞祖先的族徽啊。”薩利斯特面露恍然之色,仿佛對這件事并沒有十分掛心,“你知道,達諾切麗特家族的事件里,塞西莉亞失去了所有親人,她還一度成為了邪物的宿主,她遭受了極大的創傷,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上。”
“它會勾起塞西莉亞的回憶,所以我不想把它留下來。”
薩利斯特并沒有正面回答雷的問題,雷也不便直接追問下去。
“塞西莉亞恢復得怎么樣了?”他問道。
曾在千年前的符騰堡見識過巔峰時期的德羅契家族鼎盛氣象的雷,對如今達諾切麗特家族的遭遇頗為同情。而且對他來說,在這個時代,塞西莉亞很有可能是開啟和德羅契血脈相連的那道暗影之門的唯一一把鑰匙。
雷關心塞西莉亞的狀況,但對待鑰匙的態度不可草率,他熟悉南希,南希的確也表現得十分穩定,但那位畫家瑟華卓,如今卻已經在岡堡消失了,雷從舊船酒吧老板那里了解到瑟華卓是出游采風去了,但瑟華卓走時沒有給雷打招呼,而且雷利用石像試圖聯系他時,也沒有得到回應。
“誰經歷了那種事情都很難恢復過來,她還算堅強。”薩利斯特說,“南希會照顧好她得,她們相處得還不錯。”
“希望她能盡早恢復。”
薩利斯特和他對視兩秒,“霧神會保佑她”說著她回身再度整理禱告臺上的祭器。
氣氛陷入沉默,雷盯著在光線里飛舞的塵埃,心想話題是否就該到此為止,等到南希出來再告辭離開。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問道:“您和赫本老師交情不錯吧。”
“沒錯,我們在大學期間就認識了。”薩利斯特頭也不回地說,“他是個很有主見的家伙,有時候有主見得過分了也有點令人不快。他剛加入煉金協會沒多久,就幾乎把所有人得罪個遍,不過老家伙們塵歸塵土歸土后,他反倒成了新的領軍人。”
“聽起來他年輕時很狂傲。”雷不禁搜索著回憶,這具身體留給他的回憶里,和赫本共處的為數不多的片段里,那個老人只是個安靜的病秧子。
“他年紀大了依舊如此。”薩利斯特回頭看了雷一眼,“他覺得老師與學生的關系會影響學術平等,所以年輕時不肯稱呼任何人為老師,資歷足夠后也不肯收任何學生,雖然有很多人以他的學生自居,但老實說,當我聽到他臨終前又收了個學生,我還挺驚訝的。”
雷聽出了薩利斯特的潛臺詞,她在疑惑他有什么特殊之處,但她似乎并無意試探其中真相,而是自顧自又移開了話題,感慨道:“不過自從他開始研究埃靈時代后,他就完全變了個人,從那以后我就覺得他做什么都不奇怪了。他臨終時向你托付了遺愿嗎?”
“他贈予我的遺產里的確包含了神秘學知識。”雷說,“不過我找到它們時已經被波希雅捷足先登了,她成了我的守秘人,引我踏足里世界,或許這是她的補償,但我還是挺好奇赫本老師究竟留下了什么。”
“他在走一條不存在的路。”薩利斯特說,“不存在的路是用不存在的物質構筑的,他本來還有所進展,但在這里失敗了,止步于此。”
“不存在的物質?”雷愣了一下,覺得薩利斯特的話語里似乎傳達了一些信息,“是什么?”
“誰知道?至少我想象不出來。”薩利斯特搖了搖頭。